蒙古族文学艺术与“一带一路”建设研究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五节 胡尔奇及其文化艺术修养[5]

一 通晓满汉蒙藏多种语言的胡尔奇

当今我们所说的胡尔奇绝不是旧社会认定的文盲或残疾人为了“糊口”而背着四胡走家串户乞讨的旧概念,而指的是一种社会分工——民间说唱艺术的传承者、教育者,人民艺术家。

(一)胡尔奇是人民艺术家

在早期由于文化交流、娱乐、生活需求等各种原因的驱使,胡尔奇们有意或无意地扮演着人民文化艺术传播者的角色。实际上他们是属于民间艺人的范畴。然而,在当时条件下还没形成被整个社会所认可的“艺术家”这种意识。所以,在那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中胡尔奇的社会地位很低,未能充分认识到他们的艺术性质、审美价值、娱乐作用等。经常从谋生的角度观察他们,片面地认为失去劳动力者的养家糊口的营生。

由此胡尔奇的队伍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识字的、不识字的、谋生者等都被归入胡尔奇的行列。因而在人们的意识当中对“胡仁乌力格尔”和“胡尔奇”的认识也产生了较大的差异。这是历史事实。

虽然存在着这些差异,但在多年的实践当中由丹森尼玛、恩和特古斯、却帮、琶杰、毛衣罕等通晓蒙汉满藏语言文字的几代杰出胡尔奇们的带领下,胡尔奇队伍的质量逐渐提高,对胡仁乌力格尔本质——艺术性、人民性、人民艺术家等的认识也统一起来了,因此为胡尔奇艺术修养的提高和对胡仁乌力格尔的繁荣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这是主流。

我们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觉考察就会发现,汉族社会文化土壤中发生发展的章回小说、历史演义故事,与蒙古族社会文化的土壤和实际是截然不同的。然而,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文化在蒙古族几代胡尔奇们的不懈的努力和创造性的工作下,在蒙古地区交融、演变、升华为“胡仁乌力格尔”,并以另一种艺术形式得到了新的生命。这无疑是文化艺术百花园中的奇妙的现象。这一“奇妙的现象”是好几代蒙古族胡尔奇们用各自的智慧和汗水共同创造的。

基于上述事实,我们会很清楚地、无可置疑地看到胡尔奇是关键的动力所在。总结胡仁乌力格尔200多年的发展历史,同样可以发现胡尔奇是随着蒙古族说书艺人、史诗说唱艺人接踵而来的民间艺人。这是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

然而在旧社会,胡尔奇们失去了应有的社会地位和利益,而有时候反而成为王公贵族的娱乐工具,被抛弃在艺术和艺术家这一神圣的事业之外。这是历史的误会。

当今的胡尔奇们逐渐脱离了其初期幼稚的认识,将胡仁乌力格尔看作人民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又将“胡尔奇”视为工作分工、身份证、专业人士,放到“人民艺术家”的行列之中。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

我们所说的“人民艺术家”这一敬辞蕴含着“人民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者双重意义的专有名字,它包含两方面的内涵:

第一,传承胡仁乌力格尔这一民间艺术,将其尊为自己的生命和终身事业;

第二,不断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将这一艺术推向更高的水准。

如果胡尔奇们出色地完成了这两项任务,就理所当然地稳坐人民艺术家的宝座。这不仅是一种荣誉,而且是人民艺术的本质所在,亦是文化艺术永恒的高度。

要达到这一本质和高度,我们要求每一个胡尔奇都要有意识地沿着文化传承者、发展者、教育者的道路不懈地前行,充实自己,完善自己,创作更多的优秀作品。这是时代赋予的使命,也是每个胡尔奇始终坚持的初心和使命。

(二)胡尔奇是文化艺术的传承者、发展者

胡仁乌力格尔是蒙古族传统说唱艺术,在民间深受蒙古族人民的喜爱,并将其尊为“人民艺术”,把说唱胡仁乌力格尔的民间艺人胡尔奇当作“人民艺术家”。

用现代意识观察,千百年来胡尔奇们背着胡尔走遍蒙古大地,给各个部落民众送去乌力格尔和史诗,为他们的生活增添娱乐,淡化其苦痛,展开他们理想的翅膀,激活他们生产生活的情趣。同时在各个部落、牧村、敖特尔之间传递信息,为他们提供雨水、灾祸、疫病、新生事物等知识,促进文化交流,充当媒介或热心使者。他们将许许多多的珍贵的民间故事、英雄史诗、民歌、音乐等世世代代相传的同时,自己也创作编唱了不少新乌力格尔、好来宝、民歌,力所能及地满足人民群众的艺术需求,为他们的精神生活送去文化艺术的甘霖。

因此,胡尔奇不仅是蒙古族文化艺术的传承人,而且是文化艺术的传播者和发展者。有了胡尔奇才使得蒙古族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民歌、音乐等非常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完完整整地传承到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并且继续发扬光大。据此,我们理应向胡尔奇们致以敬重的真情才对。

(三)胡尔奇是民间教育家

一个优秀的胡尔奇在他一生中用千百个小时的时间来说唱几十部(篇)胡仁乌力格尔、好来宝和民歌。这些历史故事里会出现众多英雄好汉和智勇双全的人物形象,其故事情节复杂多变,引人入胜。那些鲜明的真善美和假恶丑的斗争及时引发听众的喜怒哀乐,指导他们积极向上,为其健康成长、做正直的人提供精神食粮。比如,当我们收听《三国演义》之后,即萌生崇拜和尊重忠义之士关羽的心情,以他作为做人的标尺修身养性。在蒙古各地建了许多“关老爷庙”。这一举动恰好与古代蒙古人“崇拜英雄”的文化心理相结合使其更加发展了。同时也了解和掌握了汉族文化中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的封建道德礼仪标准和自“三皇五帝”以来的诸多历史文化知识。从而不仅扩展视野,促进了蒙汉文化交流,而且将其向上的因素吸纳和运用到生活实践当中。有关这方面的认识,通过我们在东蒙古地区进行的近十年的田野调查,有了更深刻的理论和实践认识。

在实践中,胡尔奇们也逐渐提高了自身的文化意识和知识,其思想意识发生变化,以历史为鉴,贤哲为榜样从严要求自己,潜移默化地将听众引向真理和正道。比如,却帮胡尔奇走乡串户说唱乌力格尔时亲眼见到僧俗封建上层们的丑恶行径后编唱《韩亲王赞》《古仁巴们》《伊杜干》《鸦片的毒害》等富有进步内容的好来宝,大胆地替劳苦百姓说话,为他们伸张正义。类似实例较多,在此不一一赘述。

由此看来,胡尔奇是正义和真善美的宣传者和教育者。从胡尔奇的乌力格尔、好来宝、民歌里,听众不仅学到许多文化知识和道理,而且在其生活中认识到做“正直的人、有理想的人”的广阔的坦途。显然,一个优秀的胡尔奇的确是一名出色的教师和正能量的传播者。

二 胡尔奇的文化修养

说唱胡仁乌力格尔是属于综合艺术。其中包括两大艺术门类:演奏艺术、说唱艺术。

(一)四胡演奏艺术

现在的胡尔奇基本上都用四胡来伴奏进行说唱乌力格尔。因此,所有的胡尔奇都应该成为优秀的演奏家。可是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虽然演奏水平较高,犹如“说话”一样优美,但也不能压住胡尔奇的演唱声音。这就要求协调胡尔声响的高低、快慢和强弱。所有这些,都应该随着故事情节的基调——喜悦、苦痛、思念、仇恨、爱恋、争斗、施法、褒贬等情感色彩变化,转换成合理、合情、对应的曲调才对。

一味地大声吼,只用一两种曲调说唱,胡尔与嗓音不和谐等弊病必须克服掉。

胡尔—胡尔奇—乌力格尔三者,要有机地结合成一个整体,愉悦听觉,诱发喜怒哀乐,令听众身心兴奋快乐。这无疑是四胡伴奏艺术的最高境界。

(二)说唱艺术

胡仁乌力格尔说唱艺术是以伴奏—说—唱三位一体、天衣无缝地高度结合所实现的一种综合艺术(演奏已说过)。因此“三维”如“三足”鼎立,哪一“足”也不能弱。

(1)说:说可分为叙述、形容、解说、概述、补述、诵述、评说等。

A.叙述:指的是将乌力格尔的情节、事件、人物等,前后有序地交代给听众。比如,乌力格尔一开始就向听众说清乌力格尔的名字、国号、帝王的年号、上朝等内容,便是叙述。

B.形容:指的是将情节、事物、人物等被形容对象的外貌、环境、心理活动等的色彩、响动、味道、形象等,活灵活现地形容给听众。例如“山水赞”“美人赞”“战马赞”等。

C.解说:对有关胡仁乌力格尔的名词术语、历史文化知识等进行解释和说明叫解说。比如,“所谓三纲五常者,说的是……”;或者说:“当时那个年月,与我们现代社会大不一样:女孩子们的婚事,都由父母做主”等,均属于解说。

D.概述:出征、争战的过程无头无序地拖延时需要概述。例如:叙说行军时先交代“三十里路吃午饭,六十里路安营扎寨”的过程之后,马上就转向概说:“于路无话,兵马无碍,行至边关”;又如:“……如此这般打来打去,胜负无果,僵持了三个月”等,都属于概说。

E.补述:当乌力格尔的情节和头绪较多的时候,胡尔奇有意识地将前面留下的线索或伏笔捡起来,与正在说唱的故事情节连接起来,使其前后衔接形成完整的故事情节。这叫补述或补说,有些胡尔奇把它叫作“退后说”。

F.诵述:诵述也可以理解为“抒情”。这里是与日常的大白话对应而说的。准确地说,是指胡尔奇对带有情感色彩的、富有节奏感韵文的一种诵读。比如:神仙们腾云驾雾下凡,将士们思念家乡,祭祀牺牲将士,胡尔奇的祝词等。实际上是指“带有节奏”的话语。据我们观察,胡尔奇所有的“说”,基本上都带有一定的节奏。因此视为“诵述”也无妨。

G.评说:这是指针对乌力格尔中的情节、矛盾冲突中所出现的复杂的主题(思想),胡尔奇所表达的肯定或否定(喜欢或讨厌)的态度(情感色彩),抑或说直接面向听众对乌力格尔中的事件和人物所做的价值判断。其中往往带有哲理思想的光华。比如,“让他想个好主意,十天半月想不出;叫他出个坏点子,捋捋胡子便想到诡计多端的西太师阁老,觊觎九龙宝座”云云。又如“扎脚的蒺藜,叶面嫩时绵,害人的奸人,嘴头总是甜”。诸如态度和立场很明确的词语,都可以看作评说。

需要指出的是,在胡仁乌力格尔“说”一项中虽然存在上述区分,但在整个说唱过程中不是相互脱离的,而是随着乌力格尔情节和情感色彩变化自然而然地相继连贯出现的。因为胡仁乌力格尔中通常的说词,都是胡尔奇有意编排的带有一定节奏感的“韵文”。

值得提醒的是要把握好“说”的逻辑性、情节的前后衔接、全面掌控乌力格尔,是说书艺术的总体风貌和质地的显著标志。这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很抽象的标准,但它是属于本质问题,因此绝对不可忽视。尤其总是站在乌力格尔的旁边,张口闭口老说:“据说、他是、说是、那时……”,徘徊在乌力格尔的外边,不走进故事里,只是以第三人称的立场干巴巴地“介绍”乌力格尔,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2)唱:说唱乌力格尔时要通过“唱”给整个故事注入抒情味道,拨动听众的心弦,吸引他们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感知。演唱时并不是随随便便地为演唱而演唱,反而要根据故事情节和情感色彩选择相应的曲调。例如,两员大将对打时要选择急促而快速调,表现出紧张的气氛;神人道长腾云驾雾降临时选用神秘绵柔的曲调(邪教神灵云游时采用厌恶或滑稽调);礼赞山水时选用令人心情舒畅、流连忘返的舒缓的抒情调;夸赞美人时将用催发听众爱恋之情的暖色调;说唱盗贼趁夜黑行窃——飞檐走壁、翻身倒头、窥视厅堂时选用憎恶戏谑的调子,如此这般。

“唱”是美化“说”的,增强音乐感。然而自始至终毫无选择地只用一两个曲调“唱”到底,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你仅有的一两种曲调是表现或反映不出极其复杂的情节和情感色彩的。再说“唱”只是与乌力格尔某一故事情节氛围相辅相成的一种气氛的渲染而已。气氛的变化是情节的引线和序曲。

根据布特勒图博士的统计,图什业图旗著名胡尔奇布仁巴雅尔和他的徒弟甘珠尔,说唱一部较长的乌力格尔时共采用了50多种曲调。这是值得赞许的。

实际上高度结合好说与唱,才能充分体现出胡尔奇的真本领。只说不唱,或者只唱不说,都是一种弊病。尤其在演唱时,其曲调与故事情节、味道和气氛相互不合拍时要坚决舍弃。一个优秀的胡尔奇能够做到将自己的心弦、喜怒哀乐的波动完全与乌力格尔故事情节产生共鸣,说唱得犹如亲身经历过似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增强艺术的吸引力,使胡尔奇和听众融为一体,互动愉悦。这无疑是说听场景中的最高境界。

在说、唱和伴奏艺术高度结合的基础上,胡尔奇可以适当地加以脸部表情、嗓音和音色变化来点缀衬托,可谓是锦上添花。这是参照舞台表演艺术说的。然而它毕竟与“舞台艺术”还有一定的距离,因此不需要太多的表情和动作。

(三)语言艺术

从本质而论,语言艺术是说唱胡仁乌力格尔的核心。唱和伴奏是美化和点缀胡仁乌力格尔,起到辅助作用。因此,特别要求每个胡尔奇都必须成为语言大师。

(1)语言大师。语言是交际工具,思维形式,活态文化,文化载体。离开了语言,基本上与动物差不多。胡尔奇要想把十几年甚至更长的历史时期的事件、故事、人物等活灵活现地表达出来,全靠语言的魅力。所以绝不存在离开语言的乌力格尔。为此,所有胡尔奇都要努力成为一名语言大师才对。对此:

A.必须掌握好人民群众的活的、优美的、准确的、生动的和丰富多彩的语言,并要正确地、形象地、灵活地应用好。要实现这一目标,除了读乌力格尔书籍外多参加社会和田野调查,有意识地学习人民群众的活的语言。胡尔奇之间也开展经常性的交流,总结经验教训,以此来丰富自己的词汇量,提高语言艺术。

B.民间文学与书面文学相结合。胡尔奇只懂得民间文学远远不够,还要努力学习书面文学和历史、文化、哲学、道德、民俗、社会学、美学、政治思想学等方面的知识,不断充实和提高自己的思想文化修养,开阔眼界,提高表达能力,增强创新意识。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民间文学与书面文学相结合,要将坚持沿着成为创新型胡尔奇、学者型胡尔奇的道路走到底。

(2)走民族化、优秀化、普及化道路。在掌握好历史文化的基础上,参考汉文“本子故事”,运用蒙古语言文字创作新的乌力格尔好来宝,继续给胡仁乌力格尔注入蒙古味道,扬鞭策马顺着“民族化、优秀化、普及化”的道路前进。只有这样,胡仁乌力格尔的未来才会更加光辉灿烂,在竞争中不会摔倒,从而迎来欣欣向荣的明天。依靠语言,发扬语言的魔力,拓宽民族化、优秀化的道路,使其更加宽广畅通。这都是为了普及,普及了才能深深地扎根到人民群众当中,得到永生的命运。

普及并不是说增加胡尔奇的人数,而是说在人民群众中间扩大业余艺人和懂胡仁乌力格尔,会欣赏胡仁乌力格尔艺术魅力的人群。听众多了才能厚实艺术土壤,使这一艺术更加根深叶茂,繁荣发展。当下,各种娱乐事业急速发展,竞争愈加激烈的前提下,胡尔奇仍然按照旧时的做法背着胡尔穿乡走户,已经过时将被淘汰了。据此,应该打造大型网络体系,利用好现代科学形式和手段,沿着宣传自己提高自己的道路勇往直前。只有这样,胡仁乌力格尔艺术才能日益发展壮大,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