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20世纪中国对非洲文学的译介、研究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展迅速,加强了与非洲的友好合作关系。从1956年埃及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以来,54个非洲国家中已经有53个国家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7]。中非关系随着2000年中非峰会的召开而迈向崭新阶段,2006年《中国对非洲政策文件》的发表标志着21世纪中国对非洲政策日趋成熟。中非之间致力于建立和发展政治上平等互信、经济上合作共赢、文化上交流互鉴的新型战略伙伴关系,这激发了国人对中非合作的关注,而学者的任务是深化对非洲各个领域的研究。随着中国的综合国力逐步提高、国际视野日益开阔,20世纪中国非洲研究的领域由窄变宽,且变得越来越重要,关于非洲文学的翻译、介绍和研究也渐由粗浅向精细转变。非洲文学研究是非洲研究领域的一部分,较为滞后和薄弱的部分。非洲文学反映的是非洲人的思想和情感,对它的研究可以使我们对非洲的认识和了解更加深入,从而有助于在中非合作中有一个更加真实的非洲图景。
一 20世纪初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
虽然中非之间的交往久远,早在汉朝中国与埃及之间就存在文化交流,“早期关于非洲的出版物大致可分为三类:涉及非洲某些地方的世界地理的翻译和编译、中国人的游记和关于埃及的书籍。”元代时中国旅行家汪大渊曾有赤道以南东非桑给巴尔岛之旅,明朝时郑和率领的庞大船队多次抵达东非海岸,随郑和远航归来的马欢和费信曾写下文《瀛涯胜览》《星槎胜览》,但是中国对非洲的了解始于近代。林则徐下令收集和汇编的《四洲志》、魏源编撰的《海国图志》都提到了非洲。[8]
20世纪可谓中国与非洲共命运的世纪,双方都经历了列强的瓜分、社会的巨变、民族的复兴和国家的建设这样一个历史过程。因为20世纪中华文明追求现代复兴与发展任务的紧迫与艰难,更因中华学术经世致用传统之影响,中国学术过去百年的成长过程,始终紧紧围绕着服务中华文明复兴与发展的当下急迫之需;摆脱落后、追求先进的时代使命,使现代中国学术的目光多紧盯那些先进于我之国家民族;于是在相当长的时期中,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非洲大陆这个重要的自然地理区域和人类文明世界,便成为中国现代学术世界中一块“遥远边疆”、一片“清冷边地”。[9]20世纪初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国学者对非洲的介绍和研究十分有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内翻译的书籍主要包括非洲民族主义领导人的著作、西方学者或苏联学者的重要著作;国内学者出版了两本重要著作:《中非关系史初探》(张铁生,1963)、《现代埃及简史》(纳忠,1963),后者标志着国内非洲学术研究的开端。[10]为了使各级领导了解国外事务,大量非洲不同国家的历史类书籍或概述性著作被挑选出来翻译出版,有些非洲研究领域的经典著作也被翻译出版,如英国著名非洲学专家巴兹尔·戴维逊的专著[11]。中国的非洲研究主要开始于“文化大革命”后,成立了两个全国性的组织:偏重当前问题的中国非洲问题研究会(1979)、偏重非洲历史的中国非洲史研究会(1980)。20世纪70—80年代,学者的学术研究主要包括非洲殖民统治时期的初期反抗和抵抗运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的非洲民族主义运动和重要人物,以及关于奴隶贸易、殖民扩张、反抗殖民主义的斗争、早期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及非洲民族知识分子的形成等。一些著作和专著出版,大部分是关于非洲通史、国别史以及中非古代交往史的梳理,还有对非洲概况、非洲名人、非洲酋长体系的介绍和描写,以及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纂的《非洲通史》翻译工作的开始,西非史诗《松迪亚塔》(1983)也被翻译出版。1995年、1996年陆续出版的三卷本《非洲通史》是中国非洲史研究会集体智慧的结晶,总结了中国学者过去十年的研究成果,主要围绕一些诸如社会主义、民主化、种族问题、国际关系等的热门话题,其中非洲政治得到更多关注。国内在外国研究领域的政治先行,主要是受到公元1500年以后欧洲海外扩张所引发的一系列政治事件的影响,不再有遥不可及的天涯海角,小国寡民的封闭和安宁被打破,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偏安一隅,都不得不主动或被动地看清和参与着工业革命后世界局势的剧烈动荡。世界大战的残酷爆发、国际交往的日益频繁、现代文明的无情挑战,让世界各国都在互相干扰和较量中变得越来越现实,现实就是用国家实力来说话,发展才是硬道理,落后就要挨打。国内的非洲研究也是如此,早期研究对象大多集中在政治领域,但这并不能说明,其他领域的研究不重要。
综上所述,对非洲的介绍和了解开始于近代“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急迫的民族启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国际局势的风云变幻和国内发展的持续稳定,非洲研究在满足政治需要的过程中逐渐向学术性、专业性方向发展,取得了很大进步,但还有很多领域有待关注和研究。与欧美非洲研究早期偏重研究非洲历史、民族和语言等人文学科不同的是,出于和非洲一样的反抗霸权压迫、争取独立自主、谋求国家建设的共同需要,中国的非洲研究一开始就多了些意识形态色彩。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当代,非洲研究领域的视野更加开阔,心态更为平和,非洲文学研究的薄弱在一些学者的努力下,正有待改善。
二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20世纪末
在近代中国,许多文人一直坚持不懈地介绍西方科技与文化,为传播西方思想文化让国人了解西方世界做出了卓越贡献。严复在《天演论》序言中关于翻译理论的一些见解和“信、达、雅”著名翻译观点的提出,推动了我国近代文学翻译及翻译理论的发展。其中,对非洲文学的译介则显然滞后于我们急于学习的“先进的”西方文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最早翻译的非洲文学作品有:1957年的《古代埃及故事》(倪罗译)和埃及的《亡灵书》(锡金译),以及1962年的莫桑比克桑托斯的《兴凯亚诗选》(戈宝权译)。20世纪70年代关于非洲文学的译介工作几乎停滞,可能只有一本关于埃及作家迈哈穆德·台木尔的《台木尔短篇小说集》,邬裕池、秦水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出版。20世纪80年代起,国内一批学者先后出版了关于非洲文学的编作和译作。李永彩翻译了《20世纪非洲文学》(1991)和非洲著名的史诗《松迪亚塔》(2002)、高长荣编选了《非洲戏剧选》(1983)和《非洲当代中短篇小说选》(1983)、刘宗次和赵陵生翻译了《非洲现代文学》(1980)、李振中翻译了《阿拉伯埃及近代文学史》(1980)。译作中的诗选有塞内加尔桑戈尔的《桑戈尔诗选》(曹松豪、吴奈译,1983)、沃莱·索因卡著《非洲现代诗选》(汪剑钊译,2003)以及《非洲诗选》(周国勇、张鹤编译,1986)。口头文学有《非洲民间故事》(郭悦群等译,1981)、《非洲神话传说》(唐文青译,1984)、《非洲童话》(董天琦译,1987)和《非洲童话集》(尧雨等译,1988),最后李永彩主编了《非洲古代神话传说》(1999)。关于非洲文化的著作有:宁骚《非洲黑人文化》(1993)、刘鸿武《黑非洲文化研究》(1997)、李保平《非洲文化史》(1999)及艾周昌主编的《非洲黑人文明》(1999);此外编著还有《流血的黑非洲:欧洲文明与非洲文明的撞击》(冯玉军、刘艳玲著,1995)、《黑色的光明:非洲文化的面貌与精神》(宋擎擎、李少晖主编,2006)等。其中,《二十世纪非洲文学》是国内第一次按国别全面评价非洲文学的译著,之前国人所熟悉的非洲文学除了埃及等极少数国家外,其余几乎是空白,翻开这本译著则会发现,非洲文学有悠久的口头文学传统,书面文学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很发达。西非著名史诗几内亚的《松迪亚塔》是非洲口头文学作品和英雄史诗的代表作,1983年由李震环、了世中首次翻译出版后,于2002年再次由非洲文学研究专家李永彩翻译出版,《松迪亚塔》说明非洲具有伟大悠久的口头文学传统和铸就了非洲民族精神的高雅史诗,它为20世纪非洲文学奠定了坚实基础。
关于当代非洲小说的翻译主要集中在埃及、尼日利亚、肯尼亚、塞内加尔、南非、喀麦隆等国。1958年翻译第一部小说南非奥丽芙·旭莱纳的《一个非洲庄园的故事》之后,接着是喀麦隆费尔南·奥约诺的《老黑人和奖章》(1959)、埃及塔哈·侯赛因的《日子》(1961)、塞内加尔桑贝内·乌斯曼的《祖国,我可爱的人民》(1961)和《神的女儿》(1964)、尼日利亚钦努阿·阿契贝的《瓦解》(1964)。其中阿契贝的代表作《瓦解》,讲述一个部落英雄步步走向屈辱的死亡过程,象征了非洲传统文化在西方殖民统治时期濒临崩溃,预示着非洲民族意识的觉醒。20世纪70年代翻译出版的小说少到似乎只有埃及陶菲格·哈基姆的《乡村检察官手记》(1979)。20世纪八九十年代,译介最多的是埃及小说(20多本),另外主要围绕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作品及著名作家作品。这20年来翻译最多的是埃及纳吉布·马哈福兹的代表作开罗三部曲[12]等十几本小说,及《纳吉布·马哈福兹短篇小说选萃》(1989)。值得一提的小说有沃莱·索因卡的《痴心和浊水》(1987)和《狮子和宝石》(1990)、钦努阿·阿契贝的《人民公仆》(1988);肯尼亚恩古吉·瓦·提安哥(Wa Thiong'o Ngugi)的《一粒麦种》(1984)、《孩子,你别哭》(1984)、《大河两岸》(1986);喀麦隆费尔南·奥约诺《童仆的一生》(1985)、南非纳丁·戈迪默的《七月的人民》(1992)和《戈迪默短篇小说选》(1993)等等。非洲现代小说和社会现状时代主题紧密结合,独立前反映的是殖民统治时期的民族独立和民族斗争,独立后反映的是国家建设过程中的社会内部矛盾。一般而言,尼日利亚、埃及、南非、肯尼亚等国的非洲文学更为发达。
回顾整个20世纪,可见国内的非洲研究逐渐由政治需要转变为学术取向,研究领域也由窄变宽,从政治领域扩展到其他领域,比如历史、地理、经济、文学、民族研究、文化研究等;研究水平有所提高,从概览和介绍变为更为具体和详细的研究。[13]国内多从后殖民文化角度去接触非洲文学,关于非洲文学的专门研究仍处于译介和认识阶段,学者的相关专著在2010年前仅有2009年李永彩的《南非文学史》以及高文惠(《后殖民文化语境中的库切》,2008)、王敬慧(《永远的流散者:库切评传》,2010)关于库切的研究专著。长期以来,文学评论界把非洲文学界定为东方文学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来做介绍,认为文学是不能脱离政治的,东方文学这个概念既有地理因素又有政治因素,是亚洲和非洲文学的总和;往往从东方文学、后殖民文学、民族主义文学的理论角度去解读非洲文学。受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学说的影响,面对曾经被侵略的历史、被蔑视的文化和自大的西方中心主义,中国文学和非洲文学找到了相同的立场。可以看出,关于非洲文学的研究还停留在译介和文学评论上,文学理论基本借用国外,缺少国内的对非洲文学从整体上的把握和分析,以及通过对非洲文学史的梳理来认识非洲文学现象的论文和专著。21世纪尤其是近十年来,中国的非洲文学研究有了长足发展,“有一种从边缘向主流渐进的趋势”[14],在此不做详述。
国外非洲研究成果还没有学者专门整理过。通过国内译介的作品和收集到的英文资料,可以看出研究水平较高,研究领域宽泛,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文化、文学、人类学、民族学等各方面均有涉及。和中国学者相比,他们在非洲生活和考察的经历丰富,还具有语言和文化交往上的历史和优势。已经翻译的国外非洲研究领域的重要著作:费奇的《西非简史》(1969)、法国学者夏尔-安德烈·朱利安的《北非史》、罗兰·奥利弗和安东尼·阿特莫尔的《1800年以后的非洲》帕林德的《非洲原始宗教》、西非的重要史诗《松迪亚塔》,还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撰的8卷本《非洲通史》,以及著名英国非洲学者戴维逊的著作:《非洲的觉醒》(施仁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版);《古老非洲的再发现》(屠尔康、葛佶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3年版);《黑母亲:买卖非洲奴隶的年代》(何瑞丰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5年版);《现代非洲史:对一个新社会的探索》(舒展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国外关于非洲文学的研究通过前面提到的李永彩翻译的《20世纪非洲文学》(1991)和非洲著名的史诗《松迪亚塔》(2002)、刘宗次和赵陵生翻译的《非洲现代文学》(1980)、李振中翻译的《阿拉伯埃及近代文学史》(1980)已经作为国内非洲文学研究者的认识基础。
国外的大量相关专著提供了更多有价值的研究资料,和国内比较时间早、研究深入细致。20世纪60年代对非洲文学的简要介绍,如1965年J.A.Ramsaran著“New Approaches to African Literature:A Guide to Negro-African Writing and Related Studies”。70年代的非洲文学著作夹杂着对殖民历史的回顾及其影响的认识,如Wilfred Cartey和Martin Kilson编著“The Africa Reader:Colonial Africa”。80年代开始对非洲文学的研究从介绍、描绘细化和具体化到从读者、语言、内容等角度进行把握和分析,如1985年James Olney编著“Afro-American Writing Today”,1986年Ali A.Mazrui编著“The Africans:A Reader”,同年Albert S.Gerard著 “European-Language Writing in Sub-Saharan Africa”,1989年Piniel Viriri Shava著“A People's Voice:Black South African Writing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90年代随着1986年和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分别授予尼日利亚的沃莱·索因卡和埃及的纳吉布·马哈福兹,对非洲文学的研究吸引了更多研究者。有从整体进行总结的:1996年Peter Limb和Jean-Marie Volet著“Bibliography of African Literatures”;1997年Mpalive- Hangson Msiska和Paul Hyland著“Writing and Africa”。有从语言角度研究:1998年Edmund L.Epstein和Robert Kole编著“The Language of African Literature”;从女性角度对西非文学的研究1997年Stephanie Newell著“Writing African Women:Gender,Popular Culture and Literature in West Africa”。另外还有研究黑非洲文学的:1999年Jeffrey W.Hunter和Jerry Moore Editors著“Black Literature Criticism”;同年Horst Zander著“Fact-Fiction-‘Faction’:A Study of Black South African Literature in English”。Stephanie Newell是研究西非文学的专家,他在2006年出版了专著“West African Literatures:Way of Reading”。21世纪初还有对非洲文学进行反思的如2001年Dubem Okafor编著“Meditations on African Literature”,2004年Handel Kashope Wright著“A Prescience of African Cultural Studies:The Future of Literature in Africa is Not What It Was”;研究肯尼亚的如2004年Derek R.Peterson著“Creative Writing:Translation,Book keeping,and the Work of Imagination in Colonial Kenya”;研究非洲文学的历史内涵的如2007年Tim Woods著“African Pasts:Memory and History in African Literatures”。总体来说,美国和英国的非洲文学研究代表了相关领域的研究水平。国外非洲文学研究的专业期刊有美国《非洲文学研究》(Research in African Literature)和英国《当代非洲文学》等,前者是美国非洲事务协会和美国现代语言协会非洲文学分会的会刊,一般刊登长篇学术论文及有一定深度的评论。此外,英国剑桥大学对阿契贝的研究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SOAS)对非洲文学的研究都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