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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言

本部设在北京天坛的日军1855细菌部队，从1938年到1945年在华北秘密活动近8年，由于其行为采取极端保密措施，战败时又全力毁灭证据，以致战后倏然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到1949年苏联人在远东设立“伯力法庭”审判731部队12名细菌战战犯，竟然未发现1855部队的存在。直至1950年新中国政府开展调查，才首次获得1855部队蛛丝马迹。

以下简要梳理自1950年至今（2020年）70年来国内外揭露和研究1855部队的学术史，以明了本书之学术链接及研究基础。

最早揭露1855部队的是一名该部原队员：松井宽治。他于1950年1月10日在日本共产党机关报《赤旗报》发表自己在该部亲力亲为和所见所闻的证言，指证1855部队“表面做的事情是野战供水和传染病预防”，实质上是一支“全体人员在一千名以上”“主要培养鼠疫菌和跳蚤”“曾进行过人体实验”的细菌战部队。[1]

《人民日报》1950年2月21日第1版转载了松井宽治的证言。2—3月我国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对1855部队在北京的活动进行了调查。著名病毒学家、中央防疫处汤飞凡教授撰写了相关调查文章[2]，曾参与接收1855部队第三课所占静生生物调查所的工作人员夏绰琨撰写了见闻录[3]，中央卫生部人员撰写了《日军驻北京细菌部队情况调查》的报告[4]，卫生部还写成《天坛防疫处工人关于日军占据时情况座谈纪要》的档案[5]。这些中方资料与日本老兵松井宽治的证言相印证，形成学术史上首次对1855部队的揭露。

1953—1956年，中国司法部门陆续对羁押在沈阳战犯管理所、太原战犯管理所的日本战犯进行审判，发掘出一批1855部队细菌战资料，有20多名战犯供述了他们所知1855部队及日军在华北各地进行细菌战的内情，这些供词和证言后来都收集在中央档案馆等部门编辑、中华书局出版的《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

经历冷战时期一个较长时段的沉寂后，20世纪80年代关于日本细菌战的研究又开始活跃，到90年代前半期，日本学者首次发掘出关于1855部队的战时档案文献资料。神奈川大学教授常石敬一在731部队战时秘密出版的《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报告》（第2部）第99号中发现了关于1855部队建立过程的相关资料[6]，立教大学学者伊香俊哉在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图书馆发现了1855部队在1944年4月1日—9月30日的《业务详报》，《业务详报》记录了该部北京本部及支部在华北各地的“防疫给水活动”。[7]在防卫厅防卫研究所图书馆内，日本中央大学教授吉见义明等还发现了战时参谋本部将校井本熊男的工作日记《井本日志》，其中多处记录了1855部队参与陆军中央策划的细菌战活动。[8]另外，1993年一名1855部队老兵伊藤影明也站出来，以亲身经历揭露该部细菌战内幕。[9]

这些日方战时档案文献的发现和日本老兵的证言，使1855部队的研究可以在中、日诸种史料互证的基础上向前推进。

1993年，日本筑波大学学者高岛伸欣发表了首篇关于1855部队的研究论文《“北支那”防疫给水部甲第1855部队》，主要运用《井本日志》的记载、伊藤影明的证言与中国相关史料互证，探索1855部队一般状况。[10]

1994年，常石敬一公布了1855部队建立于1938年2月9日、编成于1939年5月10日的历史文献资料，指出该部首任部队长是陆军军医学校教官菊池齐，次任部队长是731部队核心成员西村英二，1940年3月1855部队人员总计810人。[11]

1995年，日本记者、自由作家西野留美子写成《北京甲1855部队的验证》一文，发表在日本《战争责任研究·季刊》上，运用更多的日方资料如《“北支那”防疫给水部业务详报》等，揭露和证实1855部队基本真相。[12]这是1855部队研究学术史上有影响的一项成果，代表了当时1855部队研究水平，也推动了中国学者以后的1855部队研究。

中国学界研究1855部队，是从1989年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三单位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开始，书中设专题“第一八五五部队（华北派遣军防疫给水部）”，选编了11份日俘供词档案和9份中国调查档案；设专题“山东霍乱作战”，选编了18份日俘档案；设专题“绥西（鼠疫作战）”，选编了6份国民政府档案；设专题“日军在华北（散布细菌）”，选编了33份各种档案。这些档案后被译介到日本，推动了日本学者对1855部队的研究。

中国学者探索1855部队问题的先驱，要算是中国军事医学科学院已故的郭成周教授，他与廖应昌先生于1997年合著的《侵华日军细菌战纪实》第五章“北支甲第1855部队”收集和介绍了当时中、日关于1855部队研究的各种资料和成果。

2002年中国学者开始发表有质量的1855部队研究论文，河北省社会科学院谢忠厚研究员和北京大学历史系徐勇教授在《抗日战争研究》第1期分别发表《华北甲第1855细菌战部队之研究》《侵华日军驻北平及华北各地细菌部队研究概论》的论文，揭开了国内学者研究1855部队的序幕。

此后迄今，国内学界关于1855部队研究成果主要有：

2004年，徐畅：《1943年秋日军鲁西细菌战述析》，《聊城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

2005年，谢忠厚等主编：《日本侵略华北罪行档案·细菌战》，河北人民出版社。

2005年，冉炜君：《魔鬼的战争——内蒙古细菌战受害调查》，昆仑出版社。

2010年，谢忠厚：《中国华北的细菌战——日军1855部队细菌战华北受害情况的调查报告》，中共党史出版社。

2013年，谢忠厚：《日军鲁西霍乱作战研究》，《抗日战争研究》2013年第2期。

2013年，徐畅：《日军“十八秋鲁西作战”中国人死亡人数商榷》，《抗日战争研究》2013年第2期。

2013年，陈致远：《1943年日军鲁西细菌战及其死亡人数》，《抗战史料研究》2013年第1辑。

2017年，谢忠厚：《日军在华第二个细菌战基地——“北支”（甲） 1855部队》，《军事历史研究》2017年第2期。

2017年，王选主编：《大溅年——1943年卫河流域战争灾难口述史》，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8年，陈致远：《侵华日军1942年绥西鼠疫细菌战》，《武陵学刊》2018年第2期。

2019年，杨彦君：《1855部队留守名簿的发现、整理与研究》，《北方文物》2019年第1期。

2019年，赵彦：《“北支派遣（甲）第1855部队”编成新考》，《抗日战争研究》2019年第1期。

从以上国内学者对1855部队研究状况来看，近20年参与研究的学者人数并不很多，研究的问题较为单一，研究进展相对缓慢，尤其缺乏对1855部队综合性的“全景式”研究。

从日本学界近20年的研究看，自西野留美子1995年写成《北京甲1855部队的验证》之后，不见有新成果出现。不过，日本市民团体“NPO法人731部队细菌战资料中心”多年来致力于战时日军细菌战资料发掘，他们在日本国内发现了战败时1855部队的《留守名簿》，发现了1855部队长西村英二撰写的细菌战秘密论文，还发现了1855部队第三课课长篠田统、大尉军医长木大三、中尉军医松桥保、中尉军医吉村博、中尉军医中沟保三等从1941年至1944年写成的多篇秘密防疫和细菌研究的论文。[13]这些新的发现，对于1855部队研究来说又增添了新的第一手资料。

睽诸迄今中外研究1855部队学术史，可得如下认识：

（1）资料发掘已取得较大进展，中国方面的历史资料整理出来的已达数十种之多；日本方面发现的战时档案文献等第一手资料也有相当数量，足可证实1855部队的基本概貌。

（2）从研究队伍和成果看，日本学者参与者寡，成果虽精但量少；中国学者相对参与者众，成果相对量多，但研究相对单一，缺乏全面深入的学术研究成果。

（3）推进1855部队的研究，目前需要对其各种资料和各类成果给予一个学术的总括性研究，以便后续研究在过往研究基础上前行。

基于以上，作者不揣浅陋，数易寒暑，撰写本书，以就教方家及读者诸君。

[1]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07—210页。

[2]参见《人民日报》1950年2月21日第1版。

[3]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01—203页。

[4]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05—207页。

[5]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细菌战与毒气战》，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99—200页。

[6][日]常石敬一：《医学者们的组织犯罪——关东军第731部队》，朝日新闻社1994年版，第194—197页。

[7][日]西野留美子：《北京甲1855部队的验证》，《战争责任研究·季刊》第9号（1995年秋季号），第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