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破碎波来袭时,在海岸边总能听到一种剧烈而急促的声响,这声响无可比拟,是专属于破碎波的记号。那天夜里,我和茂斯在海边安营扎寨,在睡梦中,我恍然听到破碎波袭来的巨响,声音越来越近,我随之清醒。帐篷外巨浪的嘶吼声似要把黑夜吞噬,偶然响声略微减弱,那是浪头短暂地向后撤退——它们在为下一次猛冲积蓄能量。尽管被巨浪声吓得不轻,可我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想,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帐篷是支在高位涨潮线之上的,任凭浪怎么大,也不会冲到我们脚下。想到这里,我便安下心来,再次把头埋进帽衫里打算继续我的美梦。可转瞬我便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一眨眼工夫,海浪几乎已经要冲到帐篷外了,那如怪兽号叫的海浪声和我只隔着一层防水布。
借着月色在帐篷里投下的暗绿色微光,我摸索着扯开了帐篷门帘的拉链。月光被陡峭的岩壁遮蔽,因此海岸边几乎只剩下一片漆黑,唯独看得清的就是那些因撞击海岸而碎成泡沫的余浪。我眼见着波浪快速翻滚着向前,被推得最远的浪头离我们的帐篷只有大概一米不到,我摇醒了睡在旁边睡袋里的茂斯,大喊着,“醒醒,快醒醒,茂斯,浪要冲进我们的帐篷了!”
惊醒后的茂斯和我手忙脚乱地把帐篷里可见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囊里,急匆匆地套上靴子。茂斯把固定帐篷的铁钉从沙子里拔出来,然后将整个帐篷顶在头上开始奔跑,我头上则顶着睡袋和地垫,睡袋里胡乱包裹着我们的衣服,由于我个头不够高,硕大的地垫有一大半被拖在了沙滩上。就这样,我们两个像两只巨大的绿色寄居蟹一样,驮着自己的“栖身之所”,在沙滩上疯狂奔跑以躲避巨浪的侵袭。我们的目的地是海岸边的岩壁,原本海岸和岩壁之间只隔着一条极细的水流,而当下由于大量海水涌入,它竟成了一道深近一米的小河,随着海浪一次次涌入,这条小河大有冲上岩壁的势头。
“我实在没法把这些东西举得更高了,可再这样下去,恐怕睡袋很快就要被浸湿了。”我向茂斯求助道。
“不管怎么说,千万不能让睡袋……”
“哗”地一声,巨浪的响声切断了我耳边茂斯的声音,下一刻,我们眼见着浪头短暂退却,并顺走了那条横亘在我们前面的小河里的大量积水,这下它只有大约一英尺深了。
“我们等下一波退浪出现,抓住时机跨过那条河,然后往海滩高处跑!”茂斯对我说道。
当下的我既错愕又有些许感慨,要知道,我的丈夫茂斯在两个月前受顽疾所累,连穿衣服这样日常的动作都很难完成,而这一刻他只身顶着硕大的帐篷,肩上还挎着沉重的背包,因为情况急迫身上只穿一条内裤,在这种状况下他竟还能够在海滩上快速奔跑。
“跑,快跑!”
茂斯冲我大声喊道,我们两个拼了命地向前跑着,想要跨过那条河好抵达岸上的安全地带,在这过程中,我能真切感觉到海浪一直紧咬着我的脚跟,我一刻都不敢放松。在耗尽了所有力气后,我和茂斯带着我们的所有家当跑到了岩壁脚下,我们的靴子几乎完全被浸湿,海水和咸涩的味道一并从中渗出。
“我看这些岩石并不怎么稳固,在这儿扎帐篷也不安全,我们还是往前再走走。”
这可是凌晨三点,我对于茂斯能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感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我和茂斯截至目前已经徒步行进了大约391公里,算日子的话一共是36天,在这期间,我们的居所就是这顶折叠式的绿帐篷,至于吃的东西,基本上只是些压缩饼干之类的干粮。我随身带着一本《西南沿海小径:从迈恩黑德到南海文角》,依据这本指南的说法,从我原先的家徒步至此大约需要18天,除此之外,书中还详尽列出了那些背包客们会喜欢的美味餐厅,以及那些有着软床和热水的舒适旅社及民宿。可对于我和茂斯来说,在18天走完这些路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书中那些旅社和民宿更是负担不起。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我和茂斯此行并不奢求太多。
按照茂斯的意思,我和他继续向海滩上更安全的地方进发。茂斯身上穿着的那条内裤已经破了洞,由于旅途条件艰苦,他也只好连续几天都穿着它,毕竟我们没有太多可换洗的衣服。尽管这一切看上去很落魄,可看着头顶帐篷在沙滩上一路小跑的茂斯,我的心是宽慰的,我知道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糟。
我和茂斯在安全处暂时安顿下来之后,先是想办法泡了茶来喝,再重新整理了行囊。这时波特拉斯湾的天光逐渐亮了起来,我们也将开始新一天的行进,接下来,我和茂斯还要走622公里,才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