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关于斯特林堡作为一位作家的意义,本书将不作评判。他作为一位戏剧家的艺术才能以及他的作品的审美结构与美学价值,绝不进入这项研究课题。斯特林堡患了精神病。我打算清晰地展呈他的疾病的性质。这种疾病在他的生命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此外,它是导致其世界观(Weltanschauung)[1]发生新变化的一个要素,并且影响到了其作品的内容。通过研究这些影响,我们可以获得这种世界观的形成与其作品的形成之间如何相互影响的知识。对斯特林堡的意义做出一种分析诚然是必要的,不过,任何人都不要试图达成某种无所不包的观点。不管他最终是如何被判定的——斯特林堡会不会被认为是很快就遭人遗忘的时髦人物,他会不会被视为伟大的作家而载入史册,他会不会因其一生的症状没有独立存在的永恒意义而广为人知——对精神病理学家来说,无论结果是什么,斯特林堡的情况都将永远具有颇大的启发意义。他对其疾病的细节与独特的复杂性都给出了非常生动的描述。况且,患者自己还能够让我们以几乎毫无偏差的清晰性关注其整全的人生,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只能从精神病患者身上才能获致的一种极其罕见的传记。研究这种传记是对精神病理学的一种应用,不仅如此,这种异常的心灵史对于精神病理学学科本身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
每一种具体的精神病理学理解都基于比较。为了关联着斯特林堡的作品来检视他的精神分裂症范型,可取的办法就是将它与那些完全不同的范型作对比,通过与斯特林堡的对比,那些范型的精神分裂症也得到了澄明。基于此,第二章除了把斯特林堡与斯威登堡的病例关联在一起加以描述外,还描述了与此迥然有别的荷尔德林与凡·高的病例。
精神分裂症这个术语具有不同的含义。一方面,它意指(除了许多其他的术语外)通常所说的一切精神疾病,这些疾病作为一个过程开始于某个特定的时间,不容许病人恢复到先前的正常状态,无法被视作已知的大脑疾病的临床表现。我们对精神分裂症这个术语的解释,可以而且必须包括本书所讨论的所有异质性的病例。另一方面,精神分裂症意指一个在身心上极具多元面相的心理变化的概念——不管面对的细节有多少或者有多么准确,我们都无法把这个概念精确地描述出来。无可否认,在前一种进行性的概念与后一种心理性的精神分裂症之间依然存在广泛的不完全一致之处。从心理学的观点看,我们这里要讨论的病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两种相反的范型,两者间的差别恰恰是要得到阐明的。一方面,我格外关注斯特林堡;另一方面,我对凡·高以及与斯特林堡的病例相类似的斯威登堡、与凡·高的病例相类似的荷尔德林也给予了格外的关注。
只有能够生动地理解这里所要考虑的精神疾病范型的个体,才能够清楚地读懂患者的病志。对这样的个体来说,始终给其心灵带来相似之处的细节乃是具有意义的,相比之下,那种缺乏必要学识的个体充其量只会遇到一些堆集在一起的怪人怪事。他就像一个囿于书本知识的学生,鲜活的现实却从他身上隐匿了。单纯的书本知识存在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当然,通过精神病学的教学课程或临床病例的示范等途径,学习病志也能够经常地扩充见识。不过,除了这些展示接下来会被扩充到一个不相称的程度外,承担此类的事情势必还是不能让人感到满意的。对作者来说,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重任。任何一个想要作为专家加入探讨的人都必须学习精神病理学。然而,一个对人文学科有兴趣的人则会从中理解很多的东西。但是,由于肤浅、茫然或者仅仅由于图解式的思维,他也要不断地冒着误解的风险与曲解的风险。不过就能够意识到上述情况而言,他是会很好地让自己的心灵向事实保持开放的。
[1] 英文版写为斜体,汉译中采用加着重号的方式来作标示。下同,不再一一标注。——中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