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道情酬唱
话说在人类世界的东方哲学舞台上,曾经上演过一出好戏。这出戏情节简单,意味深长,戏中三个角色为东方人所熟知,他们的精湛演技,均登峰造极。然而说来奇怪,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演技太好了吧,世人都分别陶醉到他们三个的个人表演中了,却未留意到他们三人是在联合演唱,以至于这出戏至今尚没有一个名称。笔者现在姑且依其戏中含义,名之曰“道情酬唱”。这出戏上演在公元前6世纪后期,当时台上台下的情形是这样的:
孔子站在一座小桥上,望着桥下的流水,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释迦牟尼从菩提树下站起身来,说他已经悟得正觉,从此后游行说法,为自己取个法号曰:“如来。”
这是很有趣的事,孔子言“逝者如斯”,逝者为谁?往何处去了?释迦牟尼称“如来”,如来何所指?来自何处?这两个人,一为中土之圣,一为印度之佛,心中有话都不明说,却在那里打隐语、讲谜话,以天下为空谷,此发彼应。就在舞台下的观众如醉如痴,不知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际,只见又登场了一个玄玄其思的老子,见世人之不察二人语中玄机也,乃操其点睛之笔,轻轻点破一点消息,曰:“道可道,非常道。”
台下观众这时候才从痴醉中醒来,意识到:原来这一圣一佛一哲,乃今日现身演唱“道情”。然而,一大堆问号却在他们脑海中盘旋:
1.三人既现身说“道”,何以不爽直地说?孔、释二人言“逝”言“来”,讳举“道”名;老子虽举“道”名,却说可道非“道”。似乎“道”不可以经由名言而诠说,何以故?
2.“道”如是不可言诠,也必不可以求之于象状,然而孔子言“逝”,释迦牟尼言“来”,“逝”与“来”均为由象状而立。如果说“道”可以象状表达,则应该是可以言诠;如果说“道”不可以象状表达,则孔、释之言“逝”与“来”,与“道”何涉?今孔、释二人以明象状之“逝”“来”言“道”,而“道”又不可以言诠,“道”究为何物?
3.孔子言“逝者”,既有“逝”,必然有“来”在先,故“逝者如斯”,当然“来者”也“如斯”。释迦牟尼言“如来”,既有“来”,必然有“逝”随之,故言“如来”,也等于说“如逝”。所以二人虽是一言“逝”,一言“来”,实际上都包括“逝”与“来”之全义。然二人不约而同,均不举全义而仅言一端,何以故?
4.孔、释、老三人者,既现身演唱“道情”,自然都是“得道之士”,可见“道”虽是如此难以捉摸,毕竟是实有的存在。那么,怎样才能够清楚认识“道”?入“道”的门径究竟在哪里呢?
5.更令人费解的是,“道”既然是不可以言诠,既然是可道非“道”,三人就该闭口不言不道才是。今三人明知“道”之不可以言诠,却又要上舞台演唱“道情”,是否三人心有隐屈,不得不言?那么,这个不得不言的隐屈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引起了台下观众的迷惘与骚动,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议。可是,就在大家迷惘骚动之际,舞台上的情况又有了变化,只见孔子占据了舞台一角,说“仁”说“礼”,十分卖劲儿地演说起来;释迦牟尼占据舞台的另一角,讲“空”讲“色”,讲个不休;老子则静静地退到另一角落,奋笔疾书,一面拉长声调吟唱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舞台下的人群大骚动起来,一部分人拥向孔子那个角落,一部分人围向释迦牟尼,一部分人挤向老子那边。不一会儿工夫,台上台下的人分成了三堆。此时,倒觉得安静下来,空气中回荡着三个人演唱“道情”的声浪。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