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不忍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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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士气

国家兴旺,士气必盛;国家颓败,士气必衰——这是历代兴亡的一种规律。也可以说,士气盛,则国家旺;士气衰,则国家败。北宋自宋太祖建国,到宋仁宗中兴,士大夫逐渐形成一股蓬勃向上的士气,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韩琦、富弼、文彦博、寇准、包拯、苏轼这些大儒巨擘,纷纷登上历史舞台,可谓群星灿烂,名臣迭出。而自宋哲宗大兴党争,到宋徽宗昏庸无道、沉迷享乐,士大夫皆以投机取巧讨好皇帝而升上高位,蔡京、高俅、童贯、王黼、朱勔,提拔的原因个个相似,士气一蹶不振。国家外无良将,内无贤臣,“靖康之变”便不可阻挡地酿成了。

士气与君王作为是一脉相承的,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臣,正如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士兵一样。宣和七年(1125)冬,金军第一次南下伐宋,围太原、破燕京,所向披靡,直抵开封。作为大宋王朝当家人的宋徽宗,大难临头,却撂担子,推责任,在四十三岁年富力强之时,匆匆禅位于长子赵桓(宋钦宗),自号“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一旁休息去了。不仅如此,宋徽宗还在开封军民加强防守、抵御金军之际,借口敬香还愿,抱头鼠窜,东躲西藏,直至开封解围,才若无其事地溜回京城,毫无大国君主的担当。

皇帝如此,大臣可想而知。平日那些所谓“股肱之臣”,此时也利用各种理由,纷纷加入逃亡队伍,蔡攸、高俅,先后扈从。作为朝廷最高军事长官的领枢密院事童贯,更是荒诞到最基本的纪律都不遵守:宋钦宗临危受命,安排童贯以领枢密院事留守东京,负责京城防务,童贯竟然拒绝受命,兀自随宋徽宗一路南逃。可笑、可悲、可叹。

而宋钦宗领导的新政权,以议和为政策主导,不思备战。靖康元年(1126)秋,金军见有机可乘,又兵分两路,南下伐宋,于十一月(1127年1月)抵达京城下,随后城破,徽、钦二帝旦暮之间成了阶下囚。国家分崩离析之际,一些平日里“忠义”常挂嘴边的士大夫,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华丽转身,改事新主的积极与当年效忠宋朝的殷勤一样,丝毫没有心理障碍。当宋徽宗以下数千人被押解出城,前往金营时,号啕痛哭者有之,咒骂连天者有之,拉扯不前者有之,垂死挣扎者有之,那凄然惨状,笔墨难书。然而,作为金人安排负责押送的宋朝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因嫌队伍行进太慢,挥刀立斩数人,还大声做大家的思想政治工作说:“自家懑只是少个主人,东也是吃饭,西也是吃饭。譬如营里长行健儿,姓张的来管着是张司空,姓李的来管着是李司空。”意思是改朝换代,不必过于较真,咱们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如同军营里的士兵,姓张的来管是张长官,姓李的来管是李长官,如此而已。范琼这毫无廉耻的话语让人感到震惊,不但反映了当时的人心之乱,更反映了士大夫阶层价值观之乱,伦理颠倒,节操丧失,士气也就江河日下了。

当然,保持节操、固守士气者不是没有。当金人扣留前来金营谈判的宋钦宗,要求他脱下帝服,逼他退位时,随行的吏部侍郎李若水抱住宋钦宗不放手,怒斥金将完颜宗翰不讲信义,咒骂金人为狗辈。暴怒之下,金人毒打李若水,直到其遍体鳞伤,当场昏厥。苏醒后,李若水毫不示弱,绝食抗争。完颜宗翰(粘罕)见李若水忠勇可嘉,想收买利用,许以高官厚禄招降他。李若水却说:“天无二日,若水宁有二主哉!”不仅严词拒绝,而且骂声不断。金人又打破了他的嘴唇,他喷血痛骂,愈加激愤。最后,李若水被金人割颈断舌,英勇牺牲,其节义令人动容。

然而,李若水不过一侍郎而已,朝廷二府三司那些峨冠博带的大臣们,皆是蔡京、童贯这种投机取巧、贪生怕死之徒,纵然有一个尽忠报国的机会,其表现恐怕与范琼所谓“自家懑只是少个主人”没有什么区别。当时,宋钦宗让童贯留守开封,他不是公然抗旨,跑得比兔子还快吗?所以,李若水就义时,金人就曾说:“辽亡国时,慷慨就义者十几人,宋朝却只有李侍郎一人而已。”金将完颜宗望(斡离不)闻之甚至叹息道:“如果宋人都像李若水,怎会有今日灭亡之事啊!”

北宋到“靖康”之际,已经再也不见当年司马光“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的高贵品德,再也不见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担当精神,更不见王安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创新胆识。每当国家危亡,士气便成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最后那根稻草,而当这根最后的稻草也没有根植和生长的土壤时,国家灭亡就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