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板指派的文员
黑色星期五，始于晨间上班路上的一场雷暴雨。
工业区有一段下坡路，贾英上班的工厂正处于下坡后的平坦路段。工业区的下水道疏于清理，暴雨时，厂门口很快便积满了水。
转入工业区的下坡路，雨水已汇成小溪，顺着水泥路往下流。雨还在下，伞面，路面，远处，雨声落下的声音吵杂，与车轮碾水的声音混在一起。伞盖下的视野有限，安全起见，贾英便让到了路边行走。
突然，像来势更猛的暴雨声由远及近，噗噗轧轧，一道斜飞而来的瀑布措不及防地扑向路边。
“我c”贾英身上被泼了个透，她骂了一声，抬头就只看到黑色的车尾灯在雨幕里闪烁，消失。
由于上班有点路程，贾英是十年如一日的上下班背雨伞。但广东的雨大都来得凶猛，就算背了雨伞那又怎样？还不是经常被淋成落汤鸡！
被淋过几次，尝过了湿衣服穿干的滋味，她便在厂宿舍里登记了个床位。因她平时只在宿舍里午休，总务就把床位安排在跟她上司胡妮一起。
话说这个胡妮，人家是堂堂的生产经理，以现在工厂工薪阶层的福利待遇标准，虽不至于配房配车，单独有个宿舍那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吧。但总务却还是一意孤行，把贾英安排到了胡妮的单人宿舍。
当然，按总务罗苏的死脑筋办事风格，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但这事按常理，平时颇爱摆普的胡妮应该是有意见的。可偏偏她竟然没有反对，还反常的提前给她搬了张床、申请了个衣柜！
这就不知到底是总务故意，还是胡妮授意了！
反正她也很少在宿舍，无所谓跟谁住一起，只要是女的就行！
穿着一身溺湿的衣服，顶着一头湿发，提着滴滴嗒嗒滴水的雨伞往三楼宿舍走，楼道上恰遇上了人事部的申男。
贾英笑着打招呼：“早啊！”
申男居高临下往下方俯视，见贾英浑身湿透，两眼放光的笑问：“哈…贾英你咋淋成这样？在门口打滚了吗？”
贾英低头看了眼惨不忍睹地贴在身上的衣服，抬脸笑道：“刚在外边，一台嚣张跋扈的车像在奔命一样，给溅湿的！”
申男了然，笑道：“我就说，你这浑身像在水里打了个滚似的，还以为你摔跤了呢！”
贾英嗤地笑了声，道：“哪能呢！”
心说要是真摔了，估计一会办公室乃至全厂都该知道了，可不得让他们笑话一年么！
说话间，贾英已经跟申男并肩站在一个台阶。
贾英道：“我先去换衣服了！”
“赶紧换去，”申男点头，道：“别搞感冒了！”然后往楼下走去。
贾英已经背对着申男，脸上还仍然带笑。
“对了…”申男突然道：“贾英，今天有个新文员来上班！”
申男在两个台阶下半侧着身子，扭头睁着大眼微仰着脸，贾英脚下一滞，回头便迎上她有所期待的笑脸。
“啊…文员？”贾英诧异，随即笑道：“你们真有效率啊！”
新招个文员不正常么？何至于让申男这般态度！
“此人要交给你！”申男道。
“这…”贾英心里打了个鼓。生产部招文员，不是该交胡妮分配么？虽然最终可能还是要让她带着，但也不该是人事跟她讲啊！
该不会是她介绍的亲戚、熟人吧！要那样，如果胡妮还是交给她，她说啥也得给几分薄面。回答得慎重些，她继而粲然一笑，道：“你安排就行啦！”
言下之意：我知道了，会枪下留人的！
贾英心里清楚，对于安排在生产部的新人，她既是一把枪，也是一块磨砺石。谁要是给她打招呼，不外乎就是让她手下留情。
枪别太瞄得太准，磨也得悠着点！
申男当然能会意贾英话中的意思，讪然一笑，道：“是个男的，不是我介绍来的。”
“但是…不过…”
申男欲言又止，又是讪然一笑：“总之…有点来头。我…说不清！”
男的当文员？有病吧！
既然人事部都说有些来头，那就有些来头了。
贾英在这里上班这十来年，公司总部也不是没安插过人来，男人也不是第一次。但以文员的职称却是第一次！
但那些人无论男女，无论职称，却都在贾英这把看似没啥用的狙击枪下早早的就投降离开了。
最长久的也没呆上过半年！
至多这次又是老板安插的眼睛，大不了她贾英在老板那里名声更臭些！
反正就没想过要升职加薪！
只不知这一次来的是什么人，好不好对付！
也不知这次上头是什么意思！
且先走着看吧！
贾英泯然一笑：“懂了，多谢！”
来到306宿舍门口，门口已经放了个水桶。每当下雨天，胡妮就会把平时泡脚的水桶放到门口放伞。
大早上的，胡妮还没出门，门口这个水桶自是为贾英准备的。
先见之明，知道她贾英会提着湿伞去宿舍！
贾英把滴水的伞放在桶里，宿舍门便从里边打开。
“听到动静，就知道你来了！”
胡妮从门里探出一张笑脸，把贾英上下一瞄：“哟，湿成这样了！”
贾英脱了湿鞋，提起来笑道：“本来还好，被个车给溅湿透了！”
胡妮还穿着睡衣，待贾英进门就把门关上了。回到床帘子内，帘子内传出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道：“现在…车越来越…多，你要在…外边租房…住，那…也买台车啊，下雨…出太阳都方便，风…不吹雨…不淋的！”
胡妮是在换衣服准备上班了。
“我觉得没那必要！”贾英也打开衣柜，柜里没有工衣，只有一条军绿色的连衣长裙。“我上下班一公里不到，买个车着实让它委屈。”
“也怕…养不起！”
“糟糕，我这没工衣了！”
“没工衣就穿便衣呗！”胡妮道：“在办公室无所谓，去车间把你的外套套上就行！”
那倒也是，办公室的几位经常穿便衣这么办！
再说，有了上司的许可，便衣便鞋的，都不在话下。
贾英换好衣服出来吹头发，胡妮已经换好衣服，提着伞准备出门上班。她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盯着贾英咝咝抽气，好像被开水烫到嘴巴一样。
看她那样子，贾英便知是有什么话要说。猜想应该也是文员的事！
这件事，她也想探探胡妮的意思，便率先开口道：“胡经理，刚才申男说招了个文员，听说还是个男人！”
胡妮总算停止咝咝抽气，把伞往地上一拄，凝视着贾英语重心长地道：“贾英，那男人给你做文员你要小心着点！”
又是给她做文员，贾英心道能把“给你”改成“跟你”不？她疑惑地望着胡妮：“是老板的…？”
胡妮：“不是，那男人虽然跟老板没啥关系，但老板也敬他三分！”
“最重要，老板指定要派他跟你！”
“我靠！”贾英顺口骂了一声，心里开始暗自琢磨：
什么样的人，连老板都要敬三分，还要指定给她？
老板他爹？不对，说不定是他老丈人！
…
胡妮道：“你靠什么靠？你是不是认识总部的谁？”
“不认识！”贾英一口否认，她在厂里十几年，百把人的厂，好些人都没讲过话，甚至近年才入职的人，名字跟人她都不对上号，怎么可能认识总部的人！
“那就好！”胡妮提起伞一手拉开门，侧着脸道：“听说那男人之前也是个人物，但不知为啥进去了几年，出来后就开始不务正业，混了几年。不知为啥突然又要上班，还非要来我们这小厂里上班！
原来是老板敬三分的一个迷途知返的混混！
还真是难啃的骨头！
贾英暗暗地捏了把汗，嗔笑道：“他怕是有病吧！来做个文员，不如让他坐在办公室，老板养着他就是！”
“你说对了，”胡妮道：“就是把他养着！”
“但养着也得让被养的人接受的理所当然才行！”
“你就算是施舍，还要施舍的让人受之无愧。老板也是用心良苦！”
“老板说你脾气好，所以把他放你这！”
贾英觉得，老板说的一定是反话，心里一定想的是：“让她俩互撕去！”
这…还是敬三分吗？
她贾英就是个废品处理站，什么废物都能容纳。她道：“知道了，我小心对待就是！”
“我先开办公室门去了！”胡妮拉开门道。
“嗯呢！”贾英应道。
门又关上了。
关掉吹风机，贾英脑子里突然构思出一个混混的模样。
满脸横肉，青筋突露，凶神恶煞之徒！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