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剧场
【昵称】
何小新是季予微信好友列表里除她自己以外的第三个人。季予以前总不愿意加好友，因为一看到列表里仅有的另外两个人——韩知悦、季嬴川，就像一家三口还在一起。
后来上了高中，她依旧走读，不想去晚自习时就给班长何小新发个短信报备一下。终于有一天，何小新跟她哭诉，天天有短信，太多太杂了他有时候看不过来或者会忽略，问能不能跟她加个微信好友，并且再三保证只是用于联系她来不来晚自习的事情，他不会把她的联系方系给任何人。季予就加了他的好友，何小新于是成了她的第三个“好友”。
在那之前，微信好友只有两个，季予一天到晚改昵称，当然不是什么青春期伤感的昵称，只是把阿拉伯数字1到10、语文数字一到十和大写的壹到拾当成昵称每天更换，每个数字昵称都换一遍刚好需要一个月，她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每天坚持做而已，虽然很无聊……
直到有一天，刚改完昵称，她去问季嬴川要生活费，通常只要发一个钱字，她爸就会给她打钱过来，他心情好的话还会先给她发点零花钱。但是那一次，她收到的不是零花钱，而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季嬴川！她爸！亲爸！居然把她给删了！
她气得想了一堆骂他的话，本想打电话骂完就挂，结果还是忍住，忍了两天，等周末季嬴川回来，她才质问他为什么把她给删了。
哪知季嬴川除了一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惊讶以外，毫无愧疚之心，他说他的好友列表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进的，他一看到那个昵称是“1”，头像一看就知道是随手走路拍的杂草乱石还模糊，陌生得很，也没备注，他随手就删了，谁让她天天换昵称换头像？
她的昵称是换得很随意，头像也是经常换，但都不是什么好看的，通常是随手瞎拍一张就放上去当头像，随性得很，反正她列表就两个人。
季嬴川话是那样说，但季予也不清楚他是无意还是故意删的。
季嬴川确实不知道她天天换头像和昵称，一般都是有话在电话里说，在微信上不怎么说话，她很久发一次消息他回了也没注意她头像昵称，因为敢用那种态度给他发个钱字要钱的就她一个。
季予更气了，说所以她爸是连个备注都不给她？她就乐意换头像换昵称有错了？这是她的自由而且年轻人天天换头像换昵称怎么了，她年轻人就爱搞这些有的没的！
季嬴川嫌弃地说麻烦。
她说就他不麻烦，就他用真名！
他说不用真名用123？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气得夺过他的手机，把他的微信名给改了，还在窗口随便拍了张夕阳落上很久之后天空蓝黑色的照片给他换了头像，那照片不仔细看就是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季嬴川看完就说这就是她年轻人的审美？也就名字改得还能看。
川不辞盈。
她冷哼，不说话。
她知道她的昵称确实太随意了，没什么存在感，也懒得起什么漂亮得让人一眼就记住的好听名字，干脆把自己名字的谐音翻译一下，用大写的英文字母GIVING当成昵称，自此她的微信名字没有再改。头像换成了一张她自己用各种颜料泼的画，依然随性，也一直不换。
【有人啊】
“顾笑，我哭是没有人哄的。”
她看着他，他看不到她眼里有难过，这种话被她说得这样轻飘飘，好像事不关己。
他心微微一颤，不是心动，是被烫了一下的感觉，有些疼。
没有人吗？有的，她把门关上了，他千辛万苦挖了条缝隙，让细微光芒与黑暗相争。
【翻车】
顾哈哈某次土味情话翻车的惨痛经历。
“喔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些话了，反正你也嫌弃我，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不开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就不说，我……”顾笑发愣，不自觉地语无伦次。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顾笑默默回房间，难得一声不吭。
季予反倒越心烦，是话说得太重了么？受不了他这样。
晚上，季予纠结一番，抱着作业去他门口敲门。
顾笑没给回应。
“不让进我就走了。”季予在门口喊了句。
“有事?”
门骤然被打开，顾笑探出头来。
季予盯着他看了会儿，他有些冷漠，大概真生气了。
“我又不好看，盯着我做什么?”
黑沉沉的眼睛不像以往有满溢的热情。
季予无言，都多久以前说的了，也没真觉得他不好看，怎么还记着。
“那我不看了。来找你写作业。”
“又没不让你看。”顾笑把门全打开让她进来，小声说了句。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都听着，行么？”
“行，好像我强迫你一样，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呗。”
“顾笑，我没有。我是好学生，好学生怎么可以谈恋爱，好学生怎么可以明目张胆谈恋爱，好学生就应该——偷偷地谈。”季予明明是想很正经严肃地反驳，脱口而出的一瞬嘴唇控制不住地一颤，自己都没听清说了什么鬼话。
顾笑好像不生气了，就是受了点惊吓。
“季予你认真的?”
“我没真觉得你不好看……”怕越描越黑，还不如解释一下以前的话。
“嗯我大概懂了，”他揉了揉季予的头发，没忍住又抱了她一下。
“你……”
“你什么你，我原谅你了。”顾笑理直气壮。
“哦好。”
【一锅中二病鸡汤】
顾笑：“如果我考不好……”
季予：“不对，你想做的都做好了，我信你。你努力了这么久也不是为了说出这句‘如果’，自信一点，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季予：“你听好了，以我的聪明才智，对人的观察力从小就远胜同龄人，是善是恶，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性格怎么样……在我眼里都是挺直观真切的感受，没失灵过，虽然我缺乏了点同理心，但我也不必感同身受，我只是对那些格外敏感，所以说我看人很准的，尤其是你，让我看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我已经观察到你具备了成功的条件，所有阻碍都可以被你破除。不要害怕，不要逃避，不要紧张，要直面它。还有我，一直在。”
顾笑：“嗯，你这样说，就算是传销洗脑给我我都信。”
“呵……”她以为他至多会觉得她中二了一点，传销洗脑还真不至于。
但是她说的也不完全假。就像一个人明明在大笑，但她看到的是那个人笑容里掩盖的悲伤，只是她理解不了，共情不了那份悲伤，年幼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原来人这么虚假，竟然要委屈强颜欢笑，就像小丑那样，小丑……慢慢长大，她还是学不会了解别人的难过，但她知道了人就是会有很多理由，有很多时刻会突然流泪，放声大哭或哽咽不语，她也是，但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她记得小时候上学的一件事。在她旁边有个脸上长得挺肉的小男孩，总是饿，他妈妈给他放了点心在书包，天天嘱咐他饿了再吃。不过小男孩馋，早在饿之前就解决完了点心，他的妈妈担心他一下吃太多也不敢让他带太多，所以那个男孩还是饿。
季予对做好人没兴趣，不过爸爸妈妈说要学会适当分享，而且那个男孩饿了就有时看着季予的零食，大概是见她长得不算友善所以不敢问。季予慷慨地把食物分给他，心里觉得那个男生真能吃，也没什么自控力。她以自己为参照，她早慧，自律，思想已经是个小大人，而对比之下这个男孩实在平庸，她不禁在心里给他下了判定。多年之后她已经没怎么见过那个男生，但还一直记得自己当年心里的判断，私下里悄悄打听过他的现状——普普通通，也不是什么坏小孩，不过果然长成了个大胖子，看来他还是管不住嘴。她想，普通也好，他有的吃，也能很快乐，不是人人都要像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管那么严格。
她觉得这是个例，也没多想，毕竟一个人是成功是平庸被很多因素左右。后来为了跟季嬴川给她安排的心理咨询师斗智斗勇，她看了很多专业相关的书籍资料，季嬴川都忍不住说她已经半只脚踏进那专业那一行了。她才知道，原来那种自控行为那叫“延迟满足”，而她就是那种可以执行延迟满足的小孩。不过她也觉得她还是挺支持并且以实际行动贯彻执行了“及时行乐”这一理念的。这又是一个矛盾点，不过她的时间分配做的挺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在脑子里，而且手脚麻利。
这都说明了至少她看人的眼光挺准，基于相关条件判断，不说断定，但那是第一感觉，她也没法控制。
他也能做到“延迟满足”，今天的糖果他也能留到明天享用。他嘴上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没把今天的功课作业留到明天。他没让明日复明日，没让万事成蹉跎。所以，她为什么不信他？她信他，比他自己还要信任他。但是他还没有自己意识到，而且他心急了，他的抗压能力不能说很强，心理脆弱是他再明显不过的弱点。
其实她只是说得玄乎了些，她会的并不是“识人术”，也许只是善于识破别人的伪装，拙劣的演技于她形同虚设，就像要看到白日里的星星于天文望远镜而言不难，而青天白日里就是藏着星星，可见。恰巧她生性较为悲观，总能看到、想到一些不太正面的东西，缺乏同理心的同时令她在悲观里日渐冷漠，真是矛盾又庆幸。
尽管玄乎，但感觉这种东西本就是玄乎的，尤其是在她这种擅观察且多思的人身上。
其实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在想的，并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而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那个带着阳光气息般明媚的男生笑容温暖，一定还有什么是像太阳那般滚烫，比如眼泪。
这是她对他真正的第一印象，和设想预知。
她好似蛊惑人心：“顾笑，这不是唯心的世界，但当你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你可以做一个‘唯心’的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敢，不用顾虑，不用犹豫，你的本心，原本是怎样的，你知我知，你只要从心而行。磨灭你自信的一切阻碍你要与之对立，不可以妥协不可以屈服，哪怕恨它。仇视和怨恨同爱意与善一样，一样可以让人内心生机疯长，只要你敢与其为伍，与懦弱敌对。顾笑，再有一点勇气，就敢了，就够了。你能听懂我，对吗？”
顾笑似懂又茫然惊异地点头——不愧是二次元资深狂热爱好者，她平时隐藏太好，他差点忘了她有这个属性——这是哪个热血动漫的主角威风凛凛撕漫而来？
她面有傲气，好像狡黠地笑了下：“我有些想法也许偏激极端，但你要不要承认？走火入魔也是一种能力，掌控自己入不入魔更是一种天赋。”
她点了点他的的脑袋和心口，认真道：“这里，这里，你要好好利用。”
那是意志和内心，是唯物主义也要秉持和坚信的神奇之物。
宇宙星辰不会为谁让路，但人可以主动有穿越它的恒心。
“既然如此，自信你有，信念你有，能力你有，同伴你也有，还有什么不足的吗？那就一一挣回来吧。”她说，“如果十七八岁的时候你都不敢说这样的话，那你二十七八岁、三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敢了吗？人越长大，越喜欢安稳和平静。人有害怕的东西并不可怕，致命的是你没有勇气跨越它。”
“也许我习惯了依靠，习惯了背后有人。如果同伴是你，那我什么都不怕了。”
【家长会】
高三第二次月考那次，许珂也考了班里名列前茅，年级三十五名的成绩，韩知悦很高兴。
季予想，这很值得高兴么？果然大人还是很喜欢小孩的好成绩，难怪季嬴川总觉得她长不大。
她一向自律于自学，好成绩她能考，考出来好成绩确实比坏成绩令人心旷神怡，但她排斥别人要求她考个好成绩，她总不屑于肩负谁的期望。不过韩知悦能这么高兴，那季予觉得也让她高兴一下好了。
许久以来，在高三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季予第一次考了第一名，她把成绩单拍下来发给韩知悦。
问她会很高兴吗？
韩知悦说，很高兴。
季予想，这样就行了，这三个字就够了。
过了几天开家长会，季予仍旧让季嬴川
去给顾笑开家长会，因为她自己主张把韩知悦叫来了。
开完会，走廊上，季嬴川正和韩知悦说话，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方谈吐自然，好像提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还都会笑一笑，全然不像有什么隔阂嫌隙。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并没有经常见面，而且应该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季予还真以为这是两个感情多好的人，就像……就像亲人那样，季嬴川和韩知悦相处起来就像亲人那样，多年不见的好友感情也会变淡，亲人不会，总有无形的羁绊令他们好言相向。是了，要是他们真的没有感情，也不会能在一起七年，只是这种亲情一样的感情，和爱情还是不一样。
【合照】
季予问顾笑要了他和他爸的那张合照，打印出来放进小相框里，相框边缘有一列凹痕，那是一句话——少年浸书香，可斥平庸。
相框是季予设计的，悄悄订做好了，才放在一个盒子里，到他座位旁的窗口。
顾笑打开盒子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礼物不复杂，不贵，但很重，很用心，很有心，他眼睛一热。
她说：“我不能监督你的时候，就麻烦你爸爸了。”
“嗯，我也会自觉。”他开心地应下，把相框摆在桌上。尽管书上堆满书和资料，但他还是可以空出点地方放相框，就在他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好像那许久不见的人已到了眼前。
——好儿子，咱不能太没要求，不能太容易满足啊，有钱可是不够的……
那就再有钱一些呗——他曾摊手满不在乎地说，气得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开始喋喋不休。
——不是！你得有个好文凭，这样你老爸我脸上多光亮，出门都神气！
——好儿子，你这么聪明应该考第一！
——成吧成吧，你不想学就这么着吧，你开心就成，老爸养你！
——臭小子就是欠骂，不过一想到你是我儿子，就觉得臭小子你哪都好。
——等我走了，你就清静了我也清静了。你高中毕业要是不拿个我看得上眼的录取通知书来，就别来碍眼了，我还不想被你气活！
放从前他绝不敢把他爸的照片放在他书桌上，否则让他爸看见他天天上课犯困走神什么的，绝对是大不孝。
顾笑摩挲着合照上那显得富态的笑脸，小声道：“等我拿你看得上眼的录取通知书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