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单相思才是绝症
“还适应么?”
“嗯,挺好的。准备回家去住了。以前的事,逃避有用,但是解决不了问题等于没用,那些我都能面对的,不躲了,你也别让我躲了。”
一直以来,季嬴川并不乐意看到她和她妈妈有太多往来,尤其是见面。她也知道,是她执念太深,季嬴川担心她见了她妈妈会离家出走,而她不论怎么执着怎么闹,她最终也是只能跟随父亲生活。
“你可以遵从你的意愿,你懂事了,我很欣慰。”
“爸,我……”她一时间竟没能组织好语言。
“不忙,说吧。”
“我是不是真的让人很想批评,如果你是我的老师……”她安于现状,心思狭隘,悲观消极……她缺点很多。
“是,因为别人没有你的爸爸了解你,但在爸爸的角度来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季嬴川觉得她已经做到了一种不太好也不太坏的平衡,她只要不失衡也够了。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我没有妨碍到谁。”她又流露出了那极少出现的迷惘神情,微微仰头看着天边一角,夕阳破碎,赤红。
“关心你的人,总会有很多想跟你说。”
每个人身边都有很多联系,她从来不是例外,不能免俗。人很难真正把自己封闭在自己孤独遥远的世界里,大概自闭症除外。
“那您呢,你也没说。”
“有啊,你想听的话爸爸也可以喋喋不休,但爸爸了解你,你不需要,或者你不愿意承认你需要。关心你的人一直在那里,让你主动寻求关心却很难。这世界上有很多心理医生,该是你去找他们,而不是等他们来找你。”
“嗯,我懂了。”
“别想太多,想太多不好,”那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早跟你说了,不用太聪明。”
郁结于心,忧思成疾,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可她就是多想,不肯看开。
“聪明可以让我考第一,还是有好处的。”她语气轻松,“不用担心天妒英才,放心好了,我早睡早起,出门会注意看车,吃法喝水细嚼慢咽,我也很善良不是坏小孩,您教得很好。”
他真的教得很好。
……
在大学里,韩知悦一直有个心上人,是学长,也是前任,后来因种种原因——维持感情已然太难,大概是不希望这段感情结束得太不体面,她不想让谁为难,选择退出,不得不与前任分手。据季嬴川所说,他追了很久才把人追到,他怕夜长梦多,顶住家里的施压,他们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感情和睦,结婚生子,似乎一切顺利。
他说,两情相悦最好,不是也没关系,因为那也是双方的决定。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才能让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时间没够就是友情,时间长了就是亲情,一样纯粹。
恰好的是,韩知悦也是纯粹的人。
可是后来没有那么多恰好了。
那位学长姓许,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一个他不爱的人。不过几年,他的妻子抑郁自杀,大抵是因为无爱吧,陷入绝望,没能走出来。可是能怪谁呢,一场悲剧而已,都是受害者。
后来韩知悦和许清淮又遇上了,此前已失去联系很久,看来是缘分未尽。那时韩知悦还未离婚,她也未必存了出轨的心思,只是对无常世事心生感慨,与许清淮就像本来走向天南海北的老友得以重聚。她虽一向是重感情的人,每次见面也有分寸。可惜暗处有人,隔墙有耳。
他们的每一次碰面都成了韩知悦对婚姻对季嬴川不忠的证据,季嬴川信任她,只是他们之间那种平衡的状态一旦被打破被揭穿,事情就不由谁控制了。
爷爷不是看不上韩知悦这个儿媳,无论是不是完全门当户对,她很优秀,可唯一不好的是,她的心不在季嬴川身上,爷爷难免对韩知悦心存芥蒂。爷爷以为季嬴川只是年轻,以后总会后悔,所以他始终不赞成这门亲事。
这就像一个预言一样,被自证了。
季嬴川是三兄弟中年龄最小的,却是个性最离经叛道的一个。论性格,大伯阳奉阴违,二伯温顺听话,只有季嬴川在人前叛逆从不收敛。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服从管教安排呢,所以最后同意离婚,也不过选择成全韩知悦。他知道离婚之后,韩知悦和许清淮就不会有任何阻碍了,他们一定会重修旧好。
在他们分离这件事上,大伯母拿到的那些证据起了不小的作用。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爷爷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久了,显然不会再任其发展下去。韩知悦自认可以为工作和家庭用心哪怕劳累,却不能为这些莫须有琐事所累,如果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不如就像曾经和许清淮那样分开。季嬴川最不能的就是强求所爱,当季予这个唯一的顾虑都同意了,他也就失去了坚持的理由。那个迷恋季嬴川的人——是大伯母的姐妹好友岳清妍。尽管许多事都是大伯母自作主张,但岳清妍也抱有期待不做阻止,结果只是看到了希望,可望不可及。她曾说非季嬴川不嫁,时至今日岳清妍就真的孤身一人,令人唏嘘,痴情还是愚蠢?
季予问过韩知悦,会不会后悔遇见季嬴川,造就这样并不太值得回首的一段。
韩知悦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说,季嬴川太过优秀,不是谁都配得上,遇上了就是她的运气。那一段即使没能有个好结局也不是不值得回首,因为她也是在很好的年纪遇上很好的季嬴川,很好的他们都被留在了那一段。后来只能说是该分开了。
季予又问,如果是先遇到的季嬴川呢,会不会没有后来那么多阻碍,会不会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韩知悦很确定地给出肯定的答复,没有多余的解释。这大概是她对季嬴川的信任。
季予只是一想就明白了。如果那么优秀的季嬴川能比许清淮更早遇到韩知悦,他仍旧会不顾家人反对。韩知悦也就不会因为许清淮无法违背父母之命而经历一次分手,他们甚至根本不会在一起。太多因果串联在一起,只是因为一开始在错的时间遇到喜欢的人。没有人是错的,只是时间错了。她太早遇到了许清淮,而太晚遇到了季嬴川。
许清淮后悔,那时不够坚决勇敢,错过了心上人,还让一个无辜的人卷入其中,郁郁而终。那时家里安排的婚约,除了他,谁都没有反对,他的未婚妻更是求之不得,哪怕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她似乎以为她的热情可以如捂化寒冰一样将他打动,结果却是飞蛾扑火。
如果问季嬴川后不后悔,答案是不。他不接受被人强迫,也不喜欢强求人,他只是费劲苦心追求到了韩知悦,而从不曾不择手段威逼利诱,开始如此,也会一直如此。曾经有过许多激烈的争吵,是他以为她对他没有信心,他气她被那些所谓的不忠的证据所困扰,而有与他分开的想法。后来他才彻底知晓她心意,她没有出轨,但到底心里装着一个人,她从来不喜欢他,太多事情掺杂在一起,这段婚姻维持不下去了。正如他一开始的设想,他们的感情逐渐走向了亲情,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他挽留过,最终决定好聚好散。
季予笑了很久,心说敢情她爸就是败在出场太晚了。
上一辈的感情真坎坷。说不清楚许清淮和季嬴川,到底谁幸谁不幸。韩知悦和许清淮会白头到老,季嬴川虽然单身不再娶,却觉得能把女儿养好就万幸了。这样看来结果不算太糟。
没有等来车,倒是等来一个人。来人站在旁边,须臾也陪着蹲下,以手支着半边脸侧头看她。
“顾笑,你知道么,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需要爱情,他们就只是将生活过下去,没有人从中作梗,没有人横插一脚,结局一样可以喜闻乐见。”她的面目哀伤,话音亦是,惋惜一件太过久远以及无法更改的事,导致哀伤加剧。
他静默,安慰似的揉了揉她头顶。
“别当真,是我随便说说而已。”她无所谓地笑了下。
“你不开心了,我就在旁边呢。”他说。
“没不开心,回家吧。”她起身说,“走着回去。”
他自然地给她拿行李箱,不解道:“走回去啊,那你刚刚在这等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打了车要么就是等公交车。”
“没有,就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忘记打车了。”她说,“你怎么在这?这么快就来学校了还是根本没回去?”
“还没回去呢,出去打包晚饭和奶茶给那狗同桌和那俩狗徒弟,他们仨就在校门口里面等我,我刚跑完腿出来。”在这里当了走读生以后在跑腿路上一去难返的顾少爷多少还是有点愤愤不平。
她被他气得鼓着脸吹气的模样逗得想笑。伴随着拉动行李箱的声音,两人慢步走着。
“你还别笑,我跟你说,以前还没人敢叫我跑腿呢,我可是一呼百应的,现在倒好,我出钱还得跑腿,都怪徒弟太菜输给了‘对家’的徒弟,还给我扣了一个教学不力的帽子,现在是徒弟的债师父还……”他鼻子出气似的哼了一声。
“你们这样也挺好玩,虽然你这样子有点憋屈……那就好好教你徒弟赢过对家师徒好了,不然别说你是我教的,我怕丢脸。”她语重心长告诫般地调侃。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给你丢脸的。”他一脸傲娇,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过会儿又转回来,看见她神色有些微凝重地盯着他看,“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是不是有点好看?我知道的啦,不过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害羞的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路边呢,回家再看也不是不可以……”
她淡定地收回视线:“自恋完了吗?相反,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点气色不好,憔悴了。”
他跟个害羞忸怩的小姑娘似的轻轻撞了下她的肩,低头说:“那你是不是很心疼我啊,你都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家里都空荡荡的,我很不习惯,就好像得了绝症,茶不思饭不想,脑子好像空空又乱糟糟的,提不起精神来,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就跟你说的一样,衣带渐宽,日渐憔悴,我还有得救吗?”
季予沉着稳重地背着手:“问题不大,以目前医学技术解决你的病症不算难,有病就先吃点药吧。”
——吃点狗皮膏药,因为他太能缠。
他一脸动容:“可是我感觉很难受,一定是绝症,你不能见死不救。徐再思说得好: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我却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他念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还挺流畅。
“滚。”季予木着脸,“早说让你别熬夜,虚了吧。”
他简直要气急攻心,恼道:“不是虚!是相思!相思!”
她戏谑道:“相思病还不算无药可救,单相思才是绝症,哦~原来你是单相思啊,那没救了。”
他垮下脸:“……”
她偏着脑袋视线下移,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手靠过去一碰到他的手,他就赌气地缩手到背后。
“不想牵吗?那算了吧。”她眼里闪着一点算计的光芒,心中默念从一到十。
十秒结束,他还是赌气,她有点惊讶,他这是真气到了?她刚刚说的话不至于吧?他太傲娇了,她只好主动一点示弱,伸手绕到他后面紧扣着他的手指,哄道:“别生气,你不是单相思,不只是你喜欢我,我也只喜欢你。”
他压着嘴角,也不说话,还想把脸再别过去一些,怕她看出端倪。
“这样都哄不好你?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不哄了,别在那边偷笑,我看得出来。”她摇了摇背后握着的手,他握得很紧,手心发热。
他转过来:“你看出来了啊,有这么明显吗?我也没装生气啊,就是真的还挺气的。”
“幼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