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觊觎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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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触及

她笑时也不放开来笑,不像矜持更像刻意端着,留有一点不冷不热的距离感,哭了也倔,泪珠都成串了,还要恨着什么似地不肯示弱。——《顾笑的碎碎念》

从顾笑总烦着季予离开房间,她出房门的次数确实多了一些,有时回去客厅看电视,好在没什么人喜欢看电视,没人和她抢,乐得自在。

不巧,这天季予的手机落在客厅桌上了。有个电话打来,响了许久,直到季文烊看四周无人才接通电话。

顾笑路过看见了问季文烊拿了谁的手机,没得到回应。他走过去,季文烊挂了电话跑了。手机被丢回桌上,顾笑认得那个手机壳,看着已经灭屏的手机,心说,这毕竟不是那个只有她自己的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怎么还乱放手机,何况她连个密码锁也不设置。他拿起手机去了季予房间。

他把手机还给她,带了些许责备道:“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把手机落在下面了,我刚刚看见你堂弟拿了你的手机,好像接了个电话……”

季予没有点机不离手的自觉,没当回事:“什么电话?”

“不清楚,也不知道季文烊说了什么,我叫他的时候他挂了就跑。你看看吧。”

季予打开通话记录,是韩知悦打来的……两分多钟,季文烊都说了什么?

她的手在发颤,直勾勾盯着那串号码,打了回去。他没来由地紧张地看着她,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电话一接通,季予率先开口:“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接错电话了,小予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吗,挺好,那里人多,气氛也好,不用孤孤单单……”电话那边的韩知悦语气轻松,答非所问。

“别说这些没用的,接错电话能打两分钟?你骗谁,季文烊什么样我不知道吗?他能在我来第一天就当着我和季嬴川的面说我有娘生没娘养,你以为我会觉得他可以跟你说好话?”

“小孩子瞎说两句,听听就算了,你在爷爷奶奶家别闹……”

“我用得着你管,我想闹就闹了,大不了以后都不来!”

她说完电话也不挂,发狠了就那样把手机砸了出去,抱着膝盖埋下头,双肩微颤,难以言表的情感裹挟着她,简直快让她呼吸困难。

她不需要韩知悦这样自以为是地为她着想,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心里压着一口气,却无处可发泄,就这么突然被一个电话给引爆了。

顾笑抽了一张纸巾,给她顺着背,安安静静抱着她,不敢说话,不知道什么话能安慰此时的她,更怕适得其反。

她吸了吸鼻子说吵。顾笑不明所以,想说如果她需要一个人安静……

她解释说:“不是你吵,是耳朵、脑子里吵。”她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来自很久以前的,不愉快的,堆在脑子里,吵得耳朵都疼了。

顾笑捂住她的耳朵说:“这样好一点么?每次你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沉默着抽泣了很久,终于肯抬起头来,挺狼狈的。

他给她擦着脸,觉得她一下子憔悴好多。

她眼神黯淡又空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成绩不求上进,不屑交友,拒绝示好,孤僻,被造谣也可以放任自流,没有多强的自尊心。我就是死气沉沉,连线都没有的木偶,在乎的不多,问什么几乎都能给,大多数要求都能接受,我都觉得我大方极了。可我只有一条底线,被碰了的话,会很不开心。我大概真的病了。”

或者已经病了很多年了。

顾笑想,她何止是不开心,都快疯了,但还是一副很清醒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里,没有办法把这里当成家。之前生活得很好,自己做饭吃饭,嫌麻烦就随便路过一家店打包、点外卖,睡觉,睡醒又是平平静静的一天,上学,下学,自习写作业,麻木一点也好,没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不会像个疯子。”

即便这样清醒理智,她也曾无数次被一瞬间的绝望扯下深渊,受尽虚无,也因她这样清醒理智,所以不曾长久深陷堕落。原因如果可以被简单概括——那就是她在思想精神上发展歪了。是啊,不说别人了,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他还不太了解她会变这样的具体缘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她可能不太爱听的话:“那你……要不要看看医生?”

“不,我得把伤疤留着,提醒自己别忘了痛。”

顾笑苦着脸:“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却在笑,指了指那个被砸出去的手机。

他去把她的手机捡了回来:“还能开机,不过屏幕碎了。”

“不要了。”

“那我跟季叔叔说给你换个手机。”

“随便。”

“那原因,能说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这种事,季嬴川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顾笑点点头。她忽然自嘲地笑着:“明明我也挺恨他,可他却是我能这么任性的底气。”

她像个街边的小乞丐那样伸手乞怜,她说:“顾笑,抱一下我,除了你,我没人可以这样了。”

顾笑点头抱着她,用很认真的语气:“是我的话,你可以一直这样。但是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季予不喜欢这样的。”

她把自己说得可怜,却一点也不装可怜。良久,她抬起手擦去左眼角刚聚起的泪珠,自我鄙夷地说:“是啊,季予不喜欢这样。最讨厌掉眼泪了,浪费感情。”

一个冷漠的总是面无表情的人怎么会喜欢掉眼泪?

她的眼睛流完泪干涩得开始发疼,仰起脸问:“眼睛肿了吗?”

“还没肿,不过很红,要不要拿冰块敷一下。”

“不敷,留着。”

“留着做什么,眼睛肿了会很难受,说不定你今晚都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不睡了。我不跟小孩动手不代表我不跟他计较。”她指了指桌上的耳机,“耳机给我拿一下,手机也给我。”

顾笑都递给她:“怎么了吗?”

“想起来电话有自动录音,我要听。”

“别听了吧,听了也没什么用。”他直觉她听了一定会不开心,但是他拦不住她。

她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自然得像是怕掩饰不住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才牵强地挤出来的。她眉也不皱,听完轻扯下耳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小孩子知道得真多,真会说。”

她淡定,顾笑倒惊嘬嘬的,生怕她下一句会是“想把他嘴合上”,怎么个“合”法,顾笑不敢细想。她的平静,像山雨欲来。

他知道她是记仇的,虽然上一次她怎么对付陆品其的,他不知道具体经过,可她从来表现的就不是畏畏缩缩、怕踢铁板的样子。她不会主动挑事,也可以无视挑衅,但如果有什么事被她放在心上还当仇来记,那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性格就藏不住了。

顾笑问:“毕竟是堂姐弟,季文烊为什么这么跟你不对付?”

“嗯,他不过是个小屁孩,你觉得应该是我有错在先还是错都在我?”

她懒懒地掀动眼皮,两腮微鼓,加上散漫的语调,顾笑隐约以为她是在装可怜,但又分不清是装可怜,还是有理直气壮成份的诘问。

“有区别吗?你这是在给我挖坑吧,我是你这边的当然不可能这么想你,就算你三观不正我也当瞎了看不见,不管是谁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顾笑一本正经一口气说这一长串,挺诚心但又不完全诚心,在她听来反讽一样。

“打住,什么叫我三观不正,别抹黑我行吗?”

“哦哦,我举个例子而已,阳光照不到人心里,还用得着抹黑么……”他及时闭上了嘴。

“我还想举个爪子给你个大嘴巴子呢。”

他笑脸迎过去:“来吧来吧,别打太重,我怕你手疼。”

她手掌按在他脸上用力推开,伸手不打笑脸人而已。

“你说说吧,我还挺好奇你们有什么过节。”

她了然,他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吃瓜的机会……什么瓜都吃,她轻哼,还是满足他。

几年前,季文烊那熊孩子比现在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偷偷进她房间撕了她要拿去参加比赛的画稿,倒饮料在她的钢琴上,摔她的手办,被发现后甚至当面跟她叫嚣他有他爸妈护着她不敢打他,而她妈不要她了。

季文烊做的这些,季予没具体告诉任何人,她也不屑于解释,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哪怕她无理取闹,他也只能憋着。

她一开口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里:“要不是看他年纪小,我还真想在他心里多关几盏灯。”

顾笑感同身受,深以为然道:“我也有个差不多的堂弟,特烦人,我以前没少在网上搜怎么治熊孩子,可是打不得骂不得,所以我都是给他套个麻袋偷偷揍他。那你呢,这么大的委屈你就忍了?”

“没忍,也没打,让他把被他撕碎的画拼回去粘好而已,他不肯,我只好把他手脚绑了,他又太吵,找了块抹布把他嘴堵上,再贴上胶布才稳妥多了。楼梯底下暗了点,不过家里干净也没什么蟑螂老鼠,把他扔里头后我还坐楼梯那陪了他几个小时,是不是很人性化?后来他哥找到了他,他妈指着我骂了半天,除了吵了点,不痛不痒。爷爷奶奶什么也没说,就是看我的眼神怪了些,就是从那以后,我爸就一直要给我安排心理治疗。我不是挺正常的么,有仇必报而已,大方让别人喊两句神经病也不会肉疼,没什么好治的。”

听完他竟一时语塞,对她的行为不做评价,只是说:“或许你应该把原因说清楚,我相信爷爷奶奶都是明事理的人,虽然我不清楚大伯母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件事她不占理,你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

“可我本来也不是多善良,心安理得当个恶人感觉也不错。”

新手机送来后,顾笑帮季予把原手机里的东西都换到新手机里。

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季嬴川不在,奶奶招手让季予坐她旁边,看到季予红肿的眼睛,惊吓得着急问:“小予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好端端眼睛怎么这样了,敷过没有啊?”

季予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活力:“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顾笑坐在对面,默默地想:还过会儿,这都一下午了。

奶奶说:“还是得再敷敷,眼睛肿久了难受。”

爷爷发问了:“到底怎么回事,哭成这样?”

季予往大伯母那里看了一眼,季文烊张牙舞爪地瞪着她。

她说得平淡如水:“季文烊拿我的手机接电话。”

大伯母接话:“不就是文烊给你接了个电话,文烊年纪小,你也是他姐姐,至于吗?”

“不至于吗,”她稍稍睁大眼睛温和地笑了笑,“他接的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我听过电话录音,原来大伯母平时就是这么教养儿子的,我好歹还有个爸,大伯母却把自己儿子教得跟没爹妈一样。”

“季予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是你大伯母,当面咒你大伯、大伯母就是你的教养?”

“我只说一句,那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放下筷子,无视大伯母咬牙切齿的难看脸色,起身离开座位。

“小予去哪啊,饭还没吃两口……”奶奶叹气。

“季予……”顾笑叫了声,她也没理,手机贴着耳朵,走向客厅。

爷爷的脸色更沉了,气氛压抑,没人敢说话。

顾笑心不在焉戳着碗里的饭菜,没心情吃饭,也去了客厅。客厅空荡荡的,季予不在,看见大门没完全关上,顾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跑出去。

季予蹲在门口一手抱着膝盖在听电话。外面很冷,她还穿着在屋里时穿的单薄卫衣。

完了……顾笑记得下午跟季叔叔提手机的事时,季叔叔提醒他,季予情绪失控爆发之后很可能发烧,她以前就发生过几次那样的情况,要他多注意一下。可是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天气这么冷,她在外面受了这么久的寒更可能会生病;但他清楚得很,她现在接的是谁的电话,他在犹豫要不要打断……

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扶起她,说:“这里冷,还是回去吧。”

她挂了电话,看着他似乎有些颤抖的样子,问:“你这么冷还把衣服给我做什么?多此一举,我不冷。”

她好像没有不开心,他松了口气。

“胡说,你明明很怕冷,该不会是冻到失去知觉了吧,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生病就不好了。”

她把衣服还给他,径自走回去,碰上奶奶过来问:“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奶奶给你找医生了看看好不好?”

屋内光线好多了,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很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这令他有些担忧。

“没有,我先回房间了。”她说完绕开走了。

“饿不饿啊,要不要再吃点饭?”奶奶对着楼梯上的背影喊道。

爷爷没好气地走过来说:“等她饿了自己会吃,别管她。”

奶奶瞪了爷爷一眼,继续说:“小顾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小予她妈妈给她打的电话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刚刚小予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顾笑只好大概说了一下那个电话的录音内容,眼看爷爷奶奶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不再提电话的事,转而说:“她应该是因为刚刚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冷的吧。”

“这么冷的天还跑出门外,还穿这么薄,不成不成,没病也冻出病来了。”奶奶念叨着进了厨房。

煮好姜汤以后,奶奶让他端一碗去给季予。顾笑一拧开门,里面一片漆黑:“怎么不开灯啊,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有事?”她坐起身来,顾笑正好打开了灯。

“奶奶给你煮的姜汤,怕你着凉生病,先喝了再睡吧。”

碗都递到她嘴边了,被挡了下来,她说:“不喜欢喝这个,拿走吧,我没那么容易生病。”

“不行,你又不是铁打的,喝吧喝吧,不然我没法跟季叔叔交代啊。”

“跟他交代什么,没必要,走吧,我困了要睡了。”

“真不喝……的话就算了,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打电话发消息都好,别自己藏着掖着。”

“莫名其妙,说这些干什么,好像我不行了一样,没看见我好得很吗?”她只是有点累,没什么力气,大概是在外面冻得有点久了,身上还冷,又裹紧了被子。

“哦,确实挺好……”他想,是挺好的,怼他的时候特别精神焕发……

但季叔叔还嘱咐过他,她生病都是不告诉人的,就自己死撑。他叹着气端着姜汤离开。回房间后接着写作业,写着写着忍不住又跑她房间去看看情况。她房里关着灯,他做贼心虚一样,伸手探她的额头,有点凉,好像没什么异常,她睡得也挺安稳。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可季叔叔提醒的时候那么认真严肃,季予也确实没什么问题,难不成是季叔叔关心过度了?留下也只是影响她休息,他只好先回去了。

又写完一张试卷,顾笑一看时间已经挺晚了,解除手机静音正准备睡觉,躺下以后翻身许久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慌慌的,很乱很不安。

还是得去看看才能安心——他于是又去季予房间里,轻轻打开门没敢开灯,站在床前弯下腰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惊恐——这么烫!

这也太突然了,他急忙开了床头灯,他慌乱不知所措,现在要做什么?物理降温!对对对!拿来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这才舒了口气……

她微微睁眼,有些迷糊,不太确定地问:“顾笑?你怎么在这?”

刚醒过来,意识还是模糊的,四周有一种不真实感,头晕还很疼,甚至全身都有一种疼痛感,她侧躺着,畏寒得蜷缩着躯体,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以为眼前的人是幻觉。

顾笑给她掖好被子,把空调温度再调高,说:“睡不着,就过来看一下,得亏我过来了,不然脑子都给你烧傻。我没有照顾病患的经验,也不知道你烧得多严重,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别,不想去医院,不想搞得人尽皆知,还死不了。”很晚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好像就是不愿给别人看到她生病虚弱的样子。

“倔什么啊,烧成这样你要先把我吓死是吧。”

喉咙干涩,烫得像有火在烧,她也不知道在倔什么,明明已经连说句话都费劲得要命。

顾笑只好给季嬴川打了电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回过头看她,她又睡过去了,睡梦中很不安,一直皱着眉,嘴唇微微张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睛还是肿着的,又在流眼泪了。

他给她擦擦眼泪,小声问:“是做了什么噩梦,让你这么不开心?”

很快,季嬴川带着医生回来了,在给季予输液。

顾笑坐立不安问:“季叔叔,她没事吧?”

季嬴川揉了揉眉心,显然很头疼的样子:“快四十度了,还好你发现得早。这次比以前要严重一些,是又发生了什么?”

“她在外面接电话可能受凉了,当时没什么问题,奶奶煮了姜汤,她没肯喝。”

难怪,季嬴川猜到果然是季予又任性了,对顾笑说:“知道了,你先回去睡觉。”

顾笑摇头,不太想离开:“不用留下看着她么?”

“你想留下?也行,她半夜可能会醒,心情不会太好,你想留就留吧。”

顾笑留下守着,季嬴川就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