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月芳菲冬日热烈
梁景洲还没忘记和钟一一约定的事,这一回他的成绩还不错。梁景洲逮住她问:“钟一一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钟一一鼓着嘴瞪他,又惊又气:“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你脸大啊?”
梁景洲一脸“你怎么敢”的神情,说:“你是不是忘了这话是谁说的了,你自己说的谁名次进步了就请对方吃饭,你想反悔吗?”
“我……”她嘴又鼓了几分,把事情想起来了,不想承认又拉不下脸拒绝,就把饭卡重重地拍在他面前,“拿去啊,又不是请不起。”
“算了,没诚意,请人吃饭都不陪陪人家的吗?”
“梁景洲你要求别这么多行吗?”
“下次我名次在你面前了我也会陪你吃饭的啊,你又不亏。”
钟一一小声说:“谁稀罕了。”
他好像在笑,凑过去,看着她眼睛问:“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她整张脸都发烫了,着急得险些语无伦次:“我……稀罕,不对,谁稀罕你……什么喜欢,我没说过!”
他高兴地坐在自己桌面上,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说:“没说就没说嘛,你着急狡辩什么啊,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钟一一转过身去,赌气不再说话了。他捏着那张饭卡,呆呆地看着前面,没有刚才说话时的笑容,显得有些无措了。
邓然小声问他:“你这样直接,她会不会真生气了?”
梁景洲摇头,他也不知道。
季予往左手边瞥了一眼,问:“又被梁景洲气了?还是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钟一一摇头否认,情绪低落不太想说话。
邓然问季予借了答题卡,发现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
——他俩吵架了?一一有些不对劲,梁景洲好像也是。
“不像吵架但是挺别扭的,一一好像喜欢他,他也知道了,不过一一应该不知道,但我不能很确定一一喜欢他。”邓然在便利贴是上写下这段话,将便利贴还回去。
季予心情复杂地看完,也算是明白了钟一一这些天奇怪的原因,但又不是很明白,原来开朗大方的钟一一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居然会变成这样么——话也不太爱说了,总是欲言又止,一天到晚有点沮丧,沉闷。季予并不想关注这些私人的感情,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与思考中,完全没将钟一一的怪异与梁景洲联系在一起,自然也发现不了。
回到家,季予有问题想问顾笑。顾笑正在房里,季予突然打开门,顾笑吓得一脸惊慌,心狂跳不止……
他颇有怨气道:“没记错的话,我这是第三次被你突然开门吓到……你是不是有什么感应啊?”
“感应什么,为什么会被吓到,以前你可不这样,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那倒不是,只是很巧,我一做这个你就来了,本来还不想让你看见那么快,不过算了,反正都做好了,你过来一下。”他回身拿着一个玻璃花瓶,小心地将两支桃花放进瓶中,递给她看,“好看吗?”
她点头:“这是桃花……可是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桃花?”
“因为我是人间三月天啊。喏,”他指了指桌上的材料和工具,笑了笑说,“不只有春天有桃花,冬天也可以有。”
她转着花瓶,一时没看出真假。绿色的桃枝上缠的是纸胶带,粉红色花瓣应该是蜡笔上的色,桃花或稀疏或一朵挨着一朵,已开的未开的,分布自然,好像刚从桃树上折下来,还有春色。
表情中难掩几分惊喜,她说:“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很逼真,也很漂亮,你做了多久,看起来不像新手?”
“那当然是没做多久了,我可是天赋型选手,动手技能差不了的,但是我很用心啊,只学了这一种花的做法,也只想送你桃花。上次买的那束花你不是嫌没诚意吗,这次不是买的了,是我亲手做的,我的手艺你也认可了,可以收下了吧?”回想起上次的花,顾笑虽然还有些委屈,不过自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还打定主意来哄她。
她说:“上次的事,抱歉,是故意气你的,我看出来那束花是你自己包装的吧,对不起。”见顾笑已经释怀了,继续道:“不过我不轻易收别人的花,‘喜欢’这种理由可是很单薄而且没有说服力的。”
他真诚道:“你看到了,桃花全是好的,没有烂桃花,它可以一直开,一直灿烂,从一而终。”
她没拒绝,算是默认收下,问:“为什么要送桃花?”
他为自己的准备周全而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听好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连诗都背了,确实用心了,”她脸上的冰霜好像少了,有了暖意,竟主动开玩笑似的说,“其实送一种我没怎么见过的花更容易让我接受,比如雪花。”
“南方不下雪,我怎么弄来雪花啊……最重要的是,雪花会化,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想送,桃花多好看,红红绿绿的。雪花太冷了,我不想送,我想送热烈一点的,和你互补。”他理所当然道。
她并没有喜欢红红绿绿的,但是他说是热烈的,是和她挺互补的,这样一想还真没什么好拒绝的。所有说辞,他都想得周全。他真会说。
“我也想到一句,可以回谢。因君树桃李,此地忽芳菲。谢谢你的桃花,我很喜欢。”
他满含期待地凑近了她,笑时容华若桃李,配着盛开的桃花,她一时恍惚,忘了这是冬天还是阳春三月。
他说:“我喜欢你。”
“啊?”她恍惚了,但又知道他说了什么,没太意外地眨眨眼,“喜欢是什么感觉?”
气氛已经营造到这种程度了,她居然问这种问题!他抓狂了:“……你为什么这么自然,都不会害羞的么?哪怕一点点也好啊,你这样显得我一点魅力都没有。”
“你美丽就好了,不需要魅力。”
“没有被安慰到,我谢谢你啊。”稍稍气过以后,他回答,“喜欢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啊,想不停跟你讲话,就算你爱搭不理,我自言自语都行,怎么样看你都觉得好看,可以看一整天那种,你把我当鱼钓着我都开心死了,就怕你连钓我的心思都懒得有。”
她不太相信:“不对,为什么我看见的不是这样,是不说话的那种,沮丧又回避,和原本判若两人。”
他狐疑:“你看见谁这样了,你确定是喜欢吗,我就不这样。”
“我不知道,但是看起来像避嫌,又像吃醋了。”
“也有可能,所以是谁?”他八卦欲被激起来了。
“不说,可能也不是,我随便问问……”
“说吧,我保密,绝对!”
任顾笑怎么哀求追问,季予拒绝再聊这个话题。
“也行,那我就不问了,回到前面我说的那句话,你明明知道我说了什么吧,”他戳了戳她的脸颊,她微抿着的唇线显得有些正经,他没好气道,“我说我喜欢你,你又没聋,给点反应行不行?”
“要什么反应,惊喜、害羞?又不是第一次听。”她语气带了点嫌弃。
“那你以前生气是怎么回事,被我喜欢很掉价?”他神情难过。
“我没说过这话,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要点反应,我就把你想听的那句话送还给你……”她说,“我喜欢你。”
顾笑惊讶微张着嘴,目不转睛,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再听一次那句“我喜欢你”。
残存的理智让他清醒过来:“你认真的还是在耍我?这么浪漫的话你能不能说得有爱一点啊?”
她理直气壮:“我是认真地在耍你。耍你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听?不想多听几遍?”
“想啊,天天听都行,那你天天说?”
“我保证,从明天开始你能每天都听到,直到你自己要求不听为止。”
“笑话,我不可能有这种要求!”
“哦~那你别怪我。”
“你要使诈?”
“你猜。”
话题暂时结束,季予坚持不多说,拿了花回房,自此那两支桃花就摆在季予的桌上,不用浇水灌溉,但永远鲜活盛开。
季予早上起得比顾笑早,然后蹑手蹑脚进入他的房间,把提前录好的录音当做闹铃放给他听。
“我喜欢你……”耳边乍然响起的话音惊醒了顾笑,他睁开眼,看见她正大光明地窃喜,毫无作弄了人的愧疚。
他如愿听到了那句话,却半点开心也没有。
“你还真的……来耍我了啊?”
“开心吗?还不快起床。”
“呵呵,开心死了。”顾笑磨着牙爬起来,“还是低估你了,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遂了我的意,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不愧是你!”
季予耸耸肩,她只是说到做到而已,形式并不重要。
一连几天,季予以同样的方式叫醒顾笑,连周末也不例外。顾笑每回一睁眼,绝望而幽怨地盯着她,他崩溃地拒绝了这个起床方式,并且表示再也不想听到那句话了。
顾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宣布,你终于失去我了,再见。”
季予计谋得逞般狡黠一笑:“年纪轻轻,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不要想多了这些儿女情长,早睡早起,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变态,就为了让我不喜欢你,真是难为你想法子对付我了。我现在听见你的声儿我就脑子疼……太伤我心了你。”
“至于吗?也就是个起床铃,矫情。”
“我说至于就至于,就是心有余悸怎么啦!”
“行吧,放过你了。”
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换一种形式,内容不变也是可以的,比如明天你别放录音了,口述也是可以的?”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铺洒进来,她说:“今天阳光不错,适合你白日做梦。”
他眯了眯眼,再度缩进被子里避光:“我决定,今晚要在梦里拒绝你的邀约,所以今晚别来我梦里了,我怕做噩梦。”
“……难道我乐意?”
“是是是,是我求而不得,我的梦还不能由我主导吗,管你乐不乐意。”他哼了一声,继续睡去。
不到几秒,他烦躁地冒出头,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我俩怎么天天把喜欢挂嘴上,不值钱了都……”
季予一副“甚合我意”的表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想要快速听腻并讨厌一首歌的方法不是单曲循环,而是拿来当起床铃,有奇效。每天两遍,挚爱再见。哪怕是喜欢你这句话,也适用。”
顾笑咬牙切齿:“狠还是你狠……”他根本束手无策,恨恨地在床上滚了几圈裹成一条长虫,怨气冲天。
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左右,班里班干都在讨论元旦要准备的班级节目。只是没人愿意主动报名,顾笑作为文艺委员责无旁贷——实际上是凑了个热闹报了名,想着学了挺久的钢琴,索性报了个钢琴演奏还顺带也偷偷给季予报了名。
这几天一回到家,季予就见顾笑捧着平板练琴,还奇怪他怎么迷上琴了,游戏也不打了,问他倒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无旦晚会,我也报了名了。”顾笑觉得该告诉她了,又听季予出声。
“你这样不如用钢琴练,你选的流行歌曲倒是挺好也挺简单的,基本功没问题的话,这段时间捡起来练练应该还是能弹这首的。”
“那你跟我一起练呗?”
“让我教你还可以,可我为什么闲得没事干跟你一起练?”
“嗯……如果我说、我不只给自己报名了还给你一起报了,你会不会生气?”顾笑心叹,先做好谁备以免她生气。
季予似手是惊讶得愣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还拖了几天?”
看这样子应该是不会生气,顾笑舒了口气道:“那我事先说了,你会同意么?“
“不会。”她不假思索。
“果然,幸好没早告诉你。”
话才出口,季予的目光凉凉刀刃似的,顾笑理亏心虚了一会儿。
“那我不管,你得帮我,你忍心看我出丑吗”
“你在撒娇?”
他默了会儿想说不是,却改口认真说:“如果撒娇有用我不介意抱你大腿。”
“免了……”怕他真抱上来了,季予退了一步,“先斩后奏……算了,下不为例。”
“那我们去外面找琴房练吧,你想什么时候?”他已经自动认为季予同意了。
她还有点犹豫,很久没碰了,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顾笑那么开心的样子,拒绝了估计他又要闹了,麻烦……
“不用去外面,在家里就好。”季予无奈点头。
“不行啊,在平板上我自已练还行,两个人练不了的。”顾笑以为是她不愿出门,看她都有些小心翼翼。
“都忘了,你还不知道。”季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钥匙拽着他下了一楼。顾笑不明所以地跟着上,看着季予打开了一间房间。
季予去拉开了窗帘,这间隔音琴房里有很久没进过阳光了,季嬴川请了人定期来保养调音,只是她不常来,也忘了有多久。
阳光透进来,顾笑能清楚看到尘埃在空气中沉浮。
黑色的钢琴罩上也覆满尘埃,季予小心地将黑布掀开,布下一架纯白色的钢琴终于重见天日。
顾笑一时内心复杂,他知道季予学过钢琴,但他以为季予只是小时候上了不久的兴趣班,说不定比他好不了多少,眼下,好多少不清楚,只是这钢琴多少年没碰过了?他甚至不知道她还有一架钢琴在家里。
她说:“你试试。”
两人坐在钢琴前,练了好几遍曲。顾笑忍不住侧头看她,她仿佛没魂一般,很静很机械,似乎从进这间房开始她就有些不对劲。
“你以前钢琴学得怎么样,你是不是很久没弹了?”
顾笑见季予似手格外沉默他只好找点话说,说完前后,季予已经错了好几处,愣了一瞬神。
从坐下触及琴键开始,她脑海里回忆起许多很久以前的画面。对有的人,她或许已经可以心无波澜地面对,可有些过往还是不可以轻易回想。
“抱歉,是挺久没碰了,手生。不过以前学得还算认真,基础的话,应该会比你好一点。”
顾笑看她神色淡谟也不像有不好意思,至多算句解释,有些话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怎么开口。顾笑收了手起身。
“怎么了?”她微仰头看他,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角度,也站了起来。
“你是很讨厌练琴才放弃的?”顾笑突然问起。
“不是。”
她似乎不想多说,他也识趣不再问,找了点话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无聊……要不是你一脸冷漠,我还以为你对钢琴爱得多深沉。”
“怕没练好,拖你后腿。”
顾笑摇头,心想,这话正着听也就只能当玩笑话听一听,如果反着听,季予就是在内涵他,毕竟刚刚还说基础比他好。
“你要是无聊,就先不练了,我回房间了。”季予出去给他带上了门。
顾笑耐着性子又练了会儿才下楼,经过季予房间,没来由地想敲一下门,没人应,习惯性地往楼下客厅看了眼,也不在,那应该是在画室。
季予当时说懒得搬,所以后来也没搬画室的东西下二楼。
顾笑又上了三楼,敲了两下画室的门,才得到季予回过神的许可,推门而入。
季予就坐在空白画板前思索。顾笑难得有机会进她的画室,忍不住四处转悠,见季予只是看一眼并不做阻止,于是问:“我能看看你以前的画不?”
“随你……”都是以前无聊练手的,没什么可欣赏,随他看看就知道无趣了。
季予没什么灵感作画,无异于枯坐,不知不觉目光就随了他的身影。顾笑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些画,按顺序翻看完,他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画里的一男一女在争吵,充斥着硝烟的画面被切换分割,没有任何台词,画中人的嘴型脸色表情,也可以说明争吵时剑拔弩张。不需要听见言语,四周布置温馨里的反目足以令人心滞。
看到了被她抛在角落里的过往,他已经有些难以面对她。顾笑才回过身,竟没察觉到季予已经来到他身后,回身即对上了面:“怎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我画过什么很好看的?”季予垂眸看他手上,瞳孔骤缩,心脏一瞬好像自高处坠落,狠狠一摔,哑口无言。
“抱歉,我不该看的。”他小心翼翼地递还,他本以为这是她以前的漫画稿,可是突然发现,画里的男子越看越像季叔叔,他明白了,这就是季予已离婚的父母。
季予接过,笑了下无所谓地摇头:“当时锁上画室的时候连同这些一起锁了,太久了,我还以为我早丢了,原来被随手压在了角落里。”
顾笑看得不舒服,很想告诉她,别再强颜欢笑了。“你以前肯定很不好过吧?天天看见这些。”顾笑终于明白她和季叔叔的关系为什么那样又冷又僵了,毕竟是小孩子,怎么能接受父母关系不穆,时常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