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个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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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一位女士——在一次关于体育运动和神秘教义的谈话之后乌尔里希便赢得了她的爱情

情况表明,博娜黛婀也追求高尚的思想。

博娜黛婀就是在那个不幸的拳击之夜救了乌尔里希并在第二天早晨严实地蒙着脸来探望他的女人。他给她,这个仁慈的女神,取了博娜黛婀的名字,因为她就是这样闯入他的生活的,他也是按着贞洁女神的名字给她取了这个名,那位贞洁女神在古罗马曾拥有过一座神庙,由于一种奇异的倒转那神庙最终成了种种放荡行为的中心。她不知道这个情况。她喜欢乌尔里希授予她的这个响亮的名字,她像穿一件漂亮的绣花便服那样带着这个名字来幽会。“那么我是你的仁慈女神喽?”她问,“你的博娜黛婀?”她一边字正腔圆地说出这两句话,一边用两条胳臂搂住他的脖子并微微向后仰起脑袋、满怀深情地注视着他。

她是一位有声望的人物的夫人,两个俊美男孩的温存的母亲。她的口头禅是“十分正派”;每逢她想对人、用人、活动和情感说点什么好听的,便总是用这句话。她能够像别人说星期四那样频繁和自然地说出“真的、善的和美的”来。最深刻地满足她的意念需求的,是想象在一个由丈夫和孩子组成的圈子里的一种宁静、理想的生活方式,可是“别诱惑我”这个黑暗的王国却在内心深处悬浮并以其恐怖把闪耀的幸福之光抑制成柔和的灯光。她只有一个毛病,这就是,她一看见男人就会极不寻常地激动起来。她绝不是淫荡;她是个具有强烈性要求的人,就像别人有别的毛病,譬如两手出汗或轻微改变脸色,这似乎是与生俱有的,遇到这种情况她从未能顶住过。当她在这种小说般的、极大地激起想象来的情况下结识了乌尔里希的时候,她从最初一刹那起便注定要成一种激情的猎获品,这种激情开始时以同情的面目出现,在短时间的、却激烈的内心斗争后便渐渐变成见不得人的隐蔽活动并以罪孽与悔悟变化交替出现的形式继续进行下去。

但是乌尔里希在她的一生中天知道是第几个了。男人们一旦弄清楚了这个情况,通常都习惯于以不比对待可以让人用最愚笨的手段诱使着一再在同样的事情上摔跤的白痴更好一些的态度对待这样的色情狂女人。因为较温柔的男人献身的情感大致就像一头美洲豹对一块肉发出的咕噜——受到任何扰乱,豹子会很见怪的。这就使得博娜黛婀常常过着一种双重生活,像某一个可尊敬的普通公民,他在自己意识的幽暗间隙里是铁路线上的窃贼,而这个寂静、华美的女人一旦没让谁搂着,便会受到自我蔑视的压抑,而这种自我蔑视则是由谎言和她为了被搂抱而遭受到的污辱引起的。性欲一被激发起来,她便抑郁、善良,她甚至在其混合着热情和眼泪、残忍的质朴和不可避免地来临的悔悟的情感中,在对已经涌上心头的抑郁情绪的躁狂逃避中,显出一种魅力,这种魅力像一只镶上了黑纱的鼓不停地发出的咚咚声那样激动人心。但是在感情没有冲动起来的间歇,在使她感到自己无可奈何的两次软弱表现之间的悔悟中,她心中满怀着正经的要求,这时就会让人感到和她打交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们就必须真和善,同情一切的不幸,热爱皇室,尊重一切受尊重的事物,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像是在护理病人。

如果没这样,那么这也丝毫不会改变事态的进程。她已经编好了这样的无稽之谈作为托辞,说什么她是在无辜的头几年的婚姻生活中让她的丈夫带进这种令人遗憾的状态中来的。这位丈夫,他年纪比她大得多,身量也比她高,这位丈夫似乎是一头毫无顾忌的猛兽,在交上新欢的最初几个时辰里她就已经对乌尔里希悲伤而会意地谈到这一点。稍晚一些他才得知,原来这个人是一个知名的、有声望的法学家,在职业方面颇有工作能力,而且是并无恶意地杀死动物的狩猎爱好者和法学家们的各种聚餐会上受欢迎的客人,在这类聚餐会上大家谈男人的问题而不谈艺术和爱情。这个有点儿循规蹈矩、性情温和、豁达乐观的人的唯一的失误就是,他和他的妻子结了婚并由此而比别的男人更频繁地与她处于在不法行为的语言里被称作露水夫妻的那种关系之中。多年来顺从着一个她不是出于内心的渴望而是由于精明才成为其妻子的人的意愿,由此而生出的心理影响已经使博娜黛婀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身体极易受刺激,并且几乎已经使这种错觉不受她的意识左右了。一种她自己也不理解的内心的强制把她和这个由环境促成的男人连在一起;由于自己意志软弱,她便蔑视他,为了能蔑视他,她便觉得自己软弱;为了逃避他,她就欺骗丈夫,却在最不适宜的时刻谈论丈夫或她和丈夫生的孩子们,而且从来也没有能力完全挣脱他。和许多不幸的女人一样,最后她从对自己的坚强屹立的丈夫的厌恶中领受自己在一个通常相当动荡的生活区域里的态度,把自己与他的冲突传进应使她摆脱他的每一个新的艳遇之中。除了使她迅速从抑郁状态进入躁狂状态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以让她的哀诉沉寂下来。随后,她就否认那个做了这件事并滥用了她的弱点的人有任何高尚的思想,但是每逢她如同自己惯于用科学术语所表述的那样“爱慕”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痛苦便总是给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湿润、温柔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