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杭州：一边交不起房租，一边赏玩着西湖

三月，从昆山辞职来杭州，并没有估算好一定要在最美的季节来，一切只是赶巧。

起初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杭漂”，反而觉得自己挺有主见，来到了自己喜欢的城市，去享受一次行走的过程。然而，把婴孩之心投入这座时尚之城，我立刻就感觉到了迷茫，许多幻想和期待，都成了美丽的泡沫。

我以为杭州是我内心诗情画意的一个终结地，但其实它不是。如今再思量，如果按此意图去选择城市的话，肯定不会选杭州，而是大理或其他。总之，应该是一个自由慵懒、适宜隐居的小城。而杭州，是一座七分典雅，三分华贵的城，怎么看，都比较耀眼。它骨子里沉淀的那种气质，是你无法轻易接近的，想要在杭州与世无争，就更不太可能了。

印象中，杭州本地人总是富裕而悠闲的状态。

昆山有男同事也辗转到了杭州，心花怒放地做了上门女婿，坐拥好几套房产，当了房东，改变了打工族的身份。原来，到不了北京上海，“嫁”到杭州也是好的；原来，男人也可以利用婚姻第二次脱胎换骨；原来，这么多俗气的笑脸也能在杭州落地生根。

连凑合都算不上，只是名利婚姻，各有所图。我该说什么好呢，其实杭州很委屈，它似乎不懂这么多城府和心机，更何况这不是杭州才有的特例，在武汉这样的例子恐怕也多如牛毛，只是恰巧身边的事件发生在杭州，使我对这座城有了莫名的沧桑感和距离感，更现实的是，我们感受到了独自打拼的艰难和拮据。

住在城中村，那栋楼、那扇门，到现在我都记得。一个月500元的房租，我们交了三个月，余下的钱已经很少了。在找工作的同时，我们隔三岔五就坐公交去西湖边闲逛。

那时，西湖还没有成为洗脚池，但一到节假日依然人满为患，无数或平静、或幸福、或焦虑的面孔从我身边经过，裁剪出一道风景，很多人和我一样，正浪漫地迷失在杭州。

去了苏堤，后来，在白云初晴时又走了白堤、南山路和灵隐路，也反复地走过。品味了很久，却一直不知道风雅入骨的西湖，真的是在杭州的西边，比起武汉东湖，“西”就成了一个多么相反的、孤冷的、美丽的指向。

一湖在西，自有美景。

春风掠过山峦，孤山两个字，红得凋零，大约是被此吸引，便一步一看山，一步一望水，循着前人的足迹缓缓而行，上了孤山。我走得很慢，在西泠印社耽误了很久，有一颗琴棋书画的心，自然不能错过这里。

在极高处远望，西湖安静如常的幽卧人间，身后是世外山林，我爱极了这番情境。我以为，孤山不是西湖的核心，但它一定是西湖宁静的源头。

从孤山下来不远，一眼就看见百年老店楼外楼微醺在西湖边，虽然隔着一条马路，看不清门口竖着的大菜单，但是感觉很高冷，肯定菜价不菲，如此破费地吃一餐，不如节余下饭钱当车费和门票，玩转西湖。

没有去楼外楼，心情依旧好，远处的湖面上，岛岛相扣，山山相映，几缕春色入湖，更是美不胜收。

山是散落在西湖边的文字。杭州山都不高，却各有仙韵，除了孤山，北高峰我也很喜欢。

什么时候去的，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一个晴日，因为我对北高峰的雨景寻不到丝毫印象。

北高峰能眺望西湖美景、杭城全貌，然而让我记忆犹新的却是山上神乎其神的财神庙和山下青翠脱俗的灵隐寺。

一直以为北高峰峰如其名，登顶后才知不过300多米，根本算不上高，但因它是西湖周边群峰中相对较高的山，所以被人们不知不觉美化成杭州最高峰。

最遗憾的是，没有在山脚的茶园喝一上壶茶，后来爱茶的朋友告诉我，杭州湖边的茶和山上的茶，都是其他地方喝不到的。

碰巧的是，我在杭州过了一个生日。当天，义无反顾地去了与“曲院风荷”相邻的郭庄，一切都没有预约安排，来得非常妙，好像一场空山新雨。

郭庄又称“端友别墅”，是杭州最美的私家花园，也是西湖古典园林的典范。在杭州，仿佛只有去西湖、断桥、灵隐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很少有人会提郭庄，其实游罢西湖游郭庄，十分惬意。

静心居，是郭庄的一部分。尘世繁华，一一隐去，总有几分静会飘落心底，使人不敢轻慢。

郭庄最妙的地方要数“借景西湖，景中有景”，大景是西湖，小景是园林，近处小桥流水，假山玉石，远处曲岸玲珑，苏堤翩然湖上，甚至能望到一点点杭城的轮廓，坐在深深林园、密密修竹中欣赏西湖，果然不同。这或许就是郭庄的特别之处，换一个角度看西湖，不但没有破坏它原来的美，反而别有洞天。

景苏阁在岸边，正对着苏堤，临湖有茶座。有几株弯曲低垂的花树，几乎临近水面了，开着统一的花朵，朵朵玫红映在碧波里，格外好看，景色非常上镜。更美的是湖水，洁净飘然，令人心动，若有一叶轻舟，立刻就能划向湖心，投身在浸满温柔的天地波光里。

郭庄不大，偏僻且寂静，在西湖的怀抱里默默无闻，游客无从知晓，杭州人却痴情此地。能与杭州真实的生活并行，于幽微之处独揽美景，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看惯了雷峰塔和与之平衡的山色风景，总觉得郭庄从名字到气质都是不一样的，景小无妨，得趣便佳，想必郭庄便是如此。

即便没有收入，西湖周边的免费美景也去得起，这一点，让人兴奋。

但好景不长，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的我们很快就陷入了困窘之中。人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但是房东是不会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和你一起品味人生哲理的。

Mini爸是个温厚懂事、能屈能伸的人，虽然有点屈才，但他还是去卖保险，用每月700的底薪养活我们，而我因为太坚守内心的原则和喜好，放弃了很多原本还不错的工作机会。

年少轻狂，浪漫妄想，随意走在路上都可以被自己璀璨的梦想感动到，不懂脚踏实地，不懂柔软包容，不懂充满诚意地去接受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并把它做好。宛如野花野草的“杭漂、北漂”又如何，没有什么境界能使人感到不庄严，除非你从内心已经否定了它。

在三月来，六月离开，西湖的初春，杭城的仲夏，都一起告别了吧！

晴空下的流云知道，我把一段小小的青春、微微的青涩和苦涩都留在了杭州。

杭州于我，不是旅游胜地，而是华丽的一记闷棍，让我在现实里沉默并看清自己，这多少有些痛心的成分，但西湖，仍然是亲切可爱的，偶尔听过一曲《我爱西湖的花与水》，这首歌便连同内心最真实的记忆在我心里生了根，随风起舞，荡漾着忧伤。

多年之后，我看到某栏目采访中国美术学院院长，他深情款款地表示，想到这所学校，就会想到它的诗性，这种诗性是源于杭州深厚的湖山之美。

是的，这也是我的感受。

总有一种诗性、一种情怀，在杭州无限婀娜的空间里悄悄蔓延，随处可见又从不浮夸，这种自然的气韵，最终会演变成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和心灵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