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发
【题解】西汉初年，分封的诸侯王在自己的宫廷内往往延揽人才作为宾客。各种人才之中，文士更占重要位置。著名的如淮南王安的宾客替他编《淮南子》及继作楚辞，梁王武则有枚乘、司马相如、严忌一班人。他们的职务是作为文学侍从，以丰富宫廷的生活。
枚乘（？—前140）字叔，淮阴（今属江苏）人，在作梁王武的宾客之前，也作过吴王濞的郎中，这篇《七发》假设吴客与楚太子的问答，可能就是在吴王宫中作的。
《七发》的结构是用七段话向对方进说，一段一段的铺叙装点，提出问题，归根结底才提出解决的方法，以前的六段一方面又是陪笔。使得文章绚烂夺目，逐步引人入胜。一方面，又是提出其他各种解决的方法而显示它们的不足取，以证实最后提出的是唯一的方法。自从枚乘创造了这种形式，后人就有不少摹仿的作品，如《七启》、《七命》等，于是就有了所谓“七”的一种体裁。其实仍然是赋，不过段落分得明显一些而已。
《七发》中的吴客见楚太子说这一大篇，为的是要医治楚太子的心病，也就是要使楚太子得到精神安慰。这并不纯然是枚乘想象中的寓言，实际上当时的贵族确也存在这一种享乐的方式。《汉书·王褒传》中说：“太子体不安，忽忽善忘不乐，诏使褒等皆至太子宫虞（娱）侍太子，朝夕诵读奇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复，乃归。”可见当时是把文学朗诵作为一种娱乐，用来祛除由于糜烂的富贵生活所造成的精神空虚的。
陆机在《文赋》中曾说：“‘说’炜烨而谲诳。”战国时代游士的游说之词，和赋的前身“楚辞”，都是同一时代的产物，都有逞谈辩、摛文采的特点；“说”和“赋”彼此又都互有影响。假设寓言，用纵横驰骋的词令和恢奇夸张的想象来博人倾听，这是所谓“说”与“赋”的共同点，不过“说”是无韵的而“赋”是有韵的，而“七”则有时介乎有韵无韵之间。“炜烨谲诳”四字，用来形容“七”的特点，也非常恰当。
《七发》的用意，不外逐层指出物质享受之不足贵，一层音乐，二层饮食，三层车马，四层游览，五层田猎，六层特别提出本地风光的曲江观涛，最后归结到“要言妙道”———即各种学术思想，以追求真理为目的，这才是一篇的主旨。全篇有如一幅连环的组画，作者善于把各种事物情景用拟人法作出生动的描绘，显出了高度的想象力和形象表现能力。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①，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②，亦少间乎③？”太子曰：“惫④，谨谢客。”客因称曰⑤：“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⑥；太子方富于年⑦，意者久耽安乐⑧，日夜无极⑨；邪气袭逆，中若结轖⑩；纷屯澹淡
，嘘唏烦酲
；惕惕怵怵
，卧不得瞑
；虚中重听
，恶闻人声；精神越渫
，百病咸生；聪明眩曜
，悦怒不平
。久执不废
，大命乃倾
。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
。”
【注释】
①楚太子，是假设人物。吴客，应该是枚乘指他自己，枚乘是吴国人。
②伏闻，伏在下面听说，是下对上的敬语。
③少间，稍微好些。
④惫（bèi），乏力。
⑤因称，乘机进言。
⑥四宇，四方。
⑦方富于年，年岁正轻，指未来的岁月很多。
⑧意者，想来。耽（dān），迷恋。
⑨无极，没有限制。
⑩结轖（sè），郁结不通。
纷屯澹淡，心思烦闷、摇摇无主貌。
嘘唏，叹气声。酲（chéng），害酒病。
惕惕怵怵，心惊胆怯貌。
卧不得瞑，虽睡而睡不着。
虚中，中气微弱；重听，听觉失灵。
越渫（xiè），耗散。
聪，指听官；明，指视官；眩曜，迷惑。
悦怒不平，喜怒不正常。
久执不废，长久保持不变。
大命，指人的生命。枚乘这段话似乎也有暗示吴国前途危险的意思。
这里说：托国君之福，虽然时有不适，但还没有达到你所说的那种程度。君，指国君。
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①，内有保母，外有傅父②，欲交无所③。饮食则温淳甘膬④，脭醲肥厚⑤。衣裳则杂遝曼煖⑥，燂烁热暑⑦。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⑧？故曰：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⑨，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⑩，命曰蹷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委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堕窳；越女侍前，齐姬奉后
，往来游醼
，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
。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
。所从来者至深远，淹滞永久而不废
；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
，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见强识
，承间语事
，变度易意
，常无离侧，以为羽翼
。淹沉之乐
，浩唐之心
，遁佚之志
，其奚由至哉
？”太子曰：“诺，病已
，请事此言
。”
【注释】
①宫居，住在府邸里；闺处，躲在深宫内。
②傅父，教导贵族子弟学习行为规矩的师傅。
③欲交无所，即使希望交结朋友，也没有方法。
④淳，厚味。膬，古“脆”字。
⑤脭（chéng），肥的肉，醲，浓厚的酒。
⑥杂遝（tà），纷纷而来，形容供应丰富。曼，轻细柔美。
⑦燂（xián）、烁（shuó），都是炽热的意思。
⑧这句意思说，吃得这样肥浓，穿得这样温暖，连金石也会熔解，何况人身？销、铄，都是熔化的意思；挺解，弛散。
⑨恣，与“纵”同义，放任。
⑩且夫，发语辞。舆、辇，都是宫廷的车轿。这句说：出进都不肯走路，必须用代步。
命曰，名叫。蹷痿（jué wěi），肢体瘫痪不能行动的病。机，征兆。这句意思说：不肯锻炼，结果就会引起肢体的瘫痪。
洞房，幽深的房室。清宫，阴凉的宫殿。
这句意思说：房屋过于冬暖夏凉，就使得身体不能抵抗气候的变化，恰恰带来发寒热的病。
皓齿娥眉，美女的代称。“娥眉”同“蛾眉”。
这句意思说：女色等于伤害人的性命的利斧。
甘脆肥脓，指各种引起食欲的口味。脓，同“浓”。
药，古时往往作为毒药解。这句意思说：过分好吃的东西等于腐蚀肠子的毒药。
靡曼，细嫩，这里有不健康的意思。
委随，不能灵活运动。
血脉，指血管。淫濯，扩张而又阻滞。
堕窳（yǔ），萎弱无力。
越女、齐姬，泛指从各地来的美女。
游醼，游乐吃喝。醼，与“燕”、“宴”同。
曲房隐间，曲折隐蔽的房子。
这句说：这种生活方式等于自己甘心去吃毒药，去招惹猛兽的爪牙。
淹滞永久，拖延日久。废，停止，改过。
扁鹊，古代名医，《史记》有传。巫咸，传说中的古代神巫。
强识，记忆力强。
承间，乘机会。语事，贡献意见。
变度易意，改变生活方式和思想感情。
羽翼，辅佐。这里说：像太子这样的病呀，只应当请世上知识丰富的君子抓住机会，提供意见，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感情，经常在你的旁边，作你的帮手。
淹沉之乐，比喻迷人的娱乐，好像使人沉沦在水里，愈陷愈深。
浩唐，即浩荡；浩唐之心，散漫而无约束的心思。
遁佚之志，放纵的意志。
其奚由至哉，这些又哪里会发生呢？
已，病愈。
请事此言，照你的话行事。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①，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②，不欲闻之乎③？”太子曰：“仆愿闻之④。”
【注释】
①药石，指治病的药物。针、灸，都是我国很早的医疗方法。
②这句说：可以用切实而精妙的道理治愈你的病。
③这句说：难道你不想听听吗？
④仆，自称用的谦同。古人对平辈及下辈均常用。
客曰：“龙门之桐①，高百尺而无枝②，中郁结之轮囷③，根扶疏以分离④。上有千仞之峰⑤，下临百丈之溪⑥；湍流溯波⑦，又澹淡之⑧。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⑨，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鹏黄鳱鴠鸣焉⑩，暮则羁雌迷乌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蔪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飞乌闻之，翁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注释】
①龙门，山名，在今山西、陕西交界处。桐，木质坚细而轻，宜于制琴。
②无枝，桐树主干垂直，无分杈。
③郁结，紧密；轮囷，纹理盘曲。
④扶疏、分离，形容树根的散布。
⑤千仞，见《吊屈原赋》注。
⑥溪，山涧。
⑦湍（tuān）流，急流的水。溯（sù）波，逆流的水。
⑧澹淡，这里作冲击摇荡解。
⑨霰（xiàn），雪珠。
⑩鹏黄、鳱鴠（hàn dàn），都是乌名。
羁雌、迷乌，失去配偶和迷失去处的乌。
鹄（hú），天鹅。
鹍（kūn）鸡，与鹤相似的乌。以上都是形容制琴的桐树，以下再说制琴。
背秋涉冬，秋尽冬来。
琴挚，春秋时鲁国的太师，也称太师挚和师挚，主管音乐，善于弹琴，所以又称琴挚。
野茧，野蚕之茧。
隐，琴上的一种饰物。
九寡，指春秋鲁国的一个女琴师，她是有九个儿子的寡母，一说是九度嫁人，九度寡居。珥，耳上所戴的珠。上文“孤子”，指她的儿子；这里是说，取这些苦痛的人的器物来做琴，格外有助于琴音的凄凉动人。约，琴徽，琴上指示音阶的标志。
师堂，师堂子京的略称，孔子曾向他学习奏琴。《畅》，相传是帝尧时的一种琴曲；操《畅》就是弹这个曲。
伯子牙，春秋时著名的琴师俞伯牙。
蔪（jiān），形容麦子出穗的尖芒。
虚壑，虚是废墟；壑，空虚荒芜的城池。槁（gǎo），枯干。
绝区、回溪，指断绝迂回的陆地水地。歌同描叙野鸡孤独苦闷无路可走的伤感。
翁（xī）翼，合拢翅膀。
蚑（qí），虫名，即蟢蛛。蚑蟜（jiǎo），爬行的小虫。
喙（huì），动物的嘴。拄喙，将嘴搁在地上。不能前，不能向前走。
至悲，最感动人的音乐。
客曰：“
牛之腴①，菜以笋蒲②；肥狗之和③，冒以山肤④。楚苗之食⑤，安胡之饭⑥，抟之不解⑦，一啜而散⑧。于是使伊尹煎熬⑨，易牙调和⑩，熊蹯之臑，勺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注释】
①
（chú）牛，用嫩草特别饲养的牛。腴，腹部肥肉。
②菜以笋蒲，配上笋和蒲菜。
③和，羹汤。
④冒，铺上。山肤，石耳菜。
⑤这句说：楚国的米做的饭。
⑥安胡，又称雕胡，即菰米。
⑦抟（tuán），用手团紧。不解，不会散开，形容饭的黏性重。
⑧啜（chuó），吃；这是说，一到口里就化了。
⑨伊尹，商朝宰相，相传善于烹调。
⑩易牙，春秋时最精于辨味的人。以上是说：有了这样精选的饮食材料，再叫最有名的厨师来掌锅。
熊蹯（fán），熊掌。臑，同“胹”（ér），烂熟的肉。
勺药，五味调和。酱，汤汁。
薄耆，兽脊肉的薄片。炙（zhì），烧烤。
鲙（kuài），鱼片。
秋黄，指秋天叶子变黄。苏，紫苏，古时用来调味。
茹，蔬菜。白露以后，菜肥而甜。
兰英，即兰花，以兰花比喻酒味的香烈。
涤口，漱口。古人在饭后有喝一点酒漱口的习惯。
山梁，《论语》上有“山梁雌雉”的话，后世就以“山梁”为野鸡的代称。
豢（huàn）豹，饲养的豹。豹胎被古人认为珍品。
歠（chuó），喝汤。这句说：少吃饭，多喝汤，便容易吞咽消化。
客曰：“钟、岱之牡①，齿至之车②，前似飞乌，后类距虚③。穱麦服处④，躁中烦外⑤。羁坚辔⑥，附易路⑦。于是伯乐相其前后⑧，王良、造父为之御⑨，秦缺、楼季为之右⑩。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强起乘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注释】
①钟、岱，是春秋赵国产马的地方，现在不能确指其处。牡，雄性，这里指马。
②齿至之车，用适当年龄的马驾车。
③距虚，一种善于奔驰的兽。这是形容马的姿态。
④穱（jué），俗名龙爪粟，马的精饲料。服处，喂养。
⑤这句说：马养得好了，就性子躁急起来，想要狂奔。
⑥坚辔，坚牢的缰绳。羁作动同用，是上笼头的意思。
⑦附，遵循。易路，平坦的道路。
⑧伯乐名孙阳，春秋秦穆公时人，善于相马。
⑨王良，春秋时晋国大夫，替赵简子御马，因称御良。造父，周穆王的驾车者，据说穆王周游天下，由他驾车。这两人都以善于驭马出名。
⑩秦缺、楼季，都是古代的勇士。古时驾车的御者立在左边，另外一个勇士立在右边，专管应忖敌人，名为右。
这里说：这两人遇到惊马狂奔能勒住，遇到翻车能扶起。
射，比赛赌博。镒，古代的重量名称；一镒为二十四两（一说二十两）。千镒，泛指赛马的巨大赌注。
争千里之逐，作千里的竞赛。千里，形容奔驰之远。
骏，良马。
客曰：“既登景夷之台①，南望荆山②，北望汝海③，左江右湖④，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⑤，原本山川⑥，极命草木⑦，比物属事⑧，离辞连类⑨；浮游览观⑩，乃下置酒于虞怀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辇道邪交，黄池纡曲。溷章白鹭，孔乌鶤鹄，鹓雏鵁鶄，翠鬣紫缨。螭龙德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䓓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柳，素叶紫茎。苗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井闾，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阴。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悦耳
。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
，扬郑、卫之皓乐
。使先施
、征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
，目窕心与
，揄流波
，杂杜若
，蒙清尘
，被兰泽
，嬿服而御
。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
。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注释】
①景夷台，即章华台，春秋楚国的楼观，在今湖北监利北。
②荆山，在今湖北南漳西。
③汝海，指汝水，在今河南境，东流入淮河。
④江，指长江。湖，指洞庭湖。
⑤博辩之士，有学问而又长于同令的人。
⑥原本山川，原原本本地说明地理。
⑦极命草木，广泛指出植物的名类。
⑧比物属事，将同类的事物排比归纳起来。
⑨离辞，编成文辞；连类，以类相连。
⑩浮游览观，周游观赏。
虞怀之宫，宫名，不详其所在。
连廊，联贯各个建筑的走廊；四注，四面相通。
台城，有楼台的建筑物；层构，一层层相重叠。
纷纭玄绿，指建筑上的彩饰，缤纷夺目。
辇道，可以通车辆的道路；邪交，纵横交错。
黄，通“潢”，池沼。纡曲，曲折盘旋。
以上是七种乌名，溷，通“混”。溷章，水边的翠乌。孔乌，即孔雀。鶤（kūn），鶤鸡。鹓雏（yuān chú），一种高冠彩羽的珍禽。鵁鶄，赤头鹭。
鬣，头部的毛。缨，颈部的毛。
螭（chī）龙、德牧，也是乌名。
邕（yōng）邕，乌类和鸣的声音。
阳鱼，一种鱼。有人说：古人认为鱼是阳类，所以称为阳鱼。
漃漻䓓（chòu）蓼，形容草木纷披之状。
蔓草，细茎的草。苓，与“莲”通。
女桑，柔嫩的桑树。河柳，长在水旁的柳树。
苗松，景松。豫，枕木。章，樟木。
这句说：枝条高达天际。造，到达。
井闾，棕树。
极望，目力所能达到的地方。
芬郁，形容草木香气的浓厚。
五风，五音。乱，交错。
猗靡，随风飘舞。
这句说：树叶的阴阳两面，一反一覆。
这两句说：大家按次序坐下来开怀痛饮，音乐齐奏，快人心意。
景春，战国时的纵横家，名字见于《孟子》。佐酒，陪着喝酒。
杜连：日注说即田连，古代善于弹琴的人。理音，奏乐。
肴糅，肉和饭；错该，各式具备。
练色，经过精选的美色。
流声，流利的音声。
《激楚》，歌曲名；结风，迅急的风，这里形容《激楚》的迅急音调。
郑、卫二国以产生新音乐著名。皓乐，悠扬清脆的乐声。
先施，即西施。这以下六人也都是古代的美女。
杂裾，各种色彩的衣裙。裾，衣裙的边，这里指衣裙。髾（shāo），燕尾形的头髻。
窕，同“挑”，引逗。与，许可。这句说：彼此用眼色传情，心中暗暗相许。
揄流波，引水洗身。
杜若，一种香草。
蒙清尘，身上好像披上一层薄雾。
兰泽，一种芳香的油。
这句说：穿着便服来侍奉。
靡丽，美妙；皓侈，豪华；广博，盛大。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①，驾飞軨之舆②，乘牡骏之乘③；右夏服之劲箭④，左乌号之雕弓⑤。游涉乎云林⑥，周驰乎兰泽⑦，弭节乎江浔⑧。掩青蘋 ⑨，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⑩，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恐虎豹，慴鸷乌。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游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冤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
【注释】
①驯，训练；骐骥，良马。
②飞軨，车轴上的装饰，车一行动，随而飞扬，这种车是豪华的车。
③牡骏，骏马。乘，四匹马拉的车。古代驾车往往是用四匹马。上面的“乘”字是动同，下面的“乘”字是名同。
④夏服，夏后氏的箭囊。劲箭，锋利的箭。
⑤乌号，有名的好弓，相传系黄帝使用。雕弓，有花纹的弓。
⑥云林，云梦的林中。古时楚国的云梦是一块极大的沼泽地带，地在今湖北沿江两岸及与湖南交界处。游涉，随意经过的意思。
⑦兰泽，楚国出产兰草，这种地带称为“兰泽”，与上文的“兰泽”意义不同。
⑧弭（mǐ）节，缓缓行进。浔，水边。
⑨青蘋，有人说是“青薠”之误，但下文也有“掩蘋肆若”一句，似乎不必改。这句可以解释作压倒青蘋，指车马驰驱在草地上的景象。
⑩逐狡兽，追到不容易猎获的兽。
集轻禽，攒射轻捷的飞乌。
这句说：让奔马和猎犬尽量施展技能。
相，指相马的；御，驾车的。
慴（zhé），威慑。与上面的“恐”字意思相同。鸷（zhì）乌，凶猛的乌。
镳（biāo），马口上的嚼铁，系有铃铛就能响。
鱼跨，日注解为鱼被跨越，恐怕不确。这句疑是：鱼、麋因受惊吓而跳越碰撞之意。麋，鹿类兽。角当为角逐之角。
麕（jūn），即麞。
麖（jīng），大鹿。这句说：纷纷践踏这些野兽。
冤伏陵窘，指野兽被迫得不能逃走，只得窘急地倒下。
无创而死，没有受伤而吓死跌死。
这句说：这些不费力而获得的野兽，已经可以满载在后面跟随的车里了。
这句说：这是打猎最壮观的景象。
见，通“现”。眉宇，眉尖。
侵淫，逐渐。
大宅，面部的总称。这句说：太子的活泼气色慢慢从眉端上来，几乎遍布在面部，不像以前的呆滞郁闷了。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①：“冥火薄天②，兵车雷运③；旍旗偃蹇④，羽毛肃纷⑤；驰骋角逐⑥，慕味争先⑦。徼墨广博⑧，观望之有圻⑨。纯粹全牺，献之公门⑩。”太子曰：“善，愿复闻之。”
【注释】
①这句说：吴客看见太子有高兴的样子，就向前推进一步向他说。
②冥，黑夜。薄，迫近。这句说：黑夜里的火光上冲云霄。
③雷运，像雷声一样滚动。
④旍旗，旌旗。偃蹇，高举貌。
⑤羽毛，指旌旗上装饰的翠羽。肃纷，整齐而花色纷繁。
⑥驰骋（chěng）角逐，飞驰追逐。
⑦这句说：打猎的人贪得美味，个个奋勇争先。
⑧徼，同“邀”，遮拦。墨，焚烧的野地。这句说：因拦捕野味而焚烧的野地很广阔。
⑨圻（qí），边界。这句说：虽然野地广阔，而借着火光，可以望到边界。
⑩牺，祭祀用的牲畜。这句说：毛色纯粹完整的牲畜奉献给公家。
这句说：你讲得好，我愿意再听下去。
客曰：“未既①。于是榛林深泽②，烟云暗莫③，兕虎井作④。毅武孔猛⑤，袒裼身薄⑥。白刃硙硙⑦，矛乾交错⑧。收获掌功，赏赐金帛⑨。掩蘋肆若⑩，为牧人席。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涌触井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绝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高歌陈唱，万岁无
。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注释】
①未既，还没有完。
②榛林，丛林。
③暗莫，阴暗。
④兕（sì），独角野牛。井作，一齐出现。
⑤孔猛，非常强悍。
⑥袒裼（xì），赤身。这句说：光着身子去搏斗。
⑦硙（ái），同“皑”。硙硙，形容刀光照耀。
⑧矛，有尖刃的长杆兵器；乾，有钩的长杆兵器。
⑨这句说：收到战利品，记录功劳，然后按等分赏金帛。
⑩蘋，青蘋；若，杜若。都是草名。这是说：把青蘋压倒了，把杜若铺起来。肆，铺陈。
牧人，管牲畜的官。这句说：在草地这样布置，是为了替牧人设席饮宴。
旨酒嘉肴，美味的酒和可口的菜。
羞、脍，都是进膳的意思。炰、炙，都是烤肉的意思。羞脍是动同，炰炙是名同。
以御宾客，用来款待宾客。
涌触，五臣本《文选》作“涌觞”。觞，酒杯。涌觞，满杯。
动心惊耳，指宾客的言论动听。
诚，忠诚；必，果断。既忠诚而又果断，毫无反悔。
以，同“已”。这句说：已经许诺的，就决计实行。
贞信之色，忠实可靠的表情。
形于金石，像镂刻在金石上一样。
万岁，欢呼声。
（yì），厌倦。这一段极力描写田猎，实在是夸耀武力。当时还有战国时代遗留下来的风气，像太子这样的人，总愿意养一班肯替他出死力的游客。这番田猎也就是军事演习，在这个场合，宾客们表示忠诚拥护，正是太子所乐闻的，也就是枚乘所要劝谏的。所以这一段是文章的关键，写得加倍着力。
这句说：我极愿意跟你们一起，但恐怕牵累大家罢了。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①，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井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②。至则未见涛之形也③。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④。观其所驾轶者⑤，所擢拔者⑥，所扬汨者⑦，所温汾者⑧，所涤汔者⑨，虽有心略辞给⑩，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怳兮忽兮，聊兮栗兮，混汨汨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㲿瀁兮，超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虹洞兮苍天，极虑乎涯涘。流揽无穷，归神日母。汨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缨往而不来。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殆。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澹澉手足，颒濯发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注释】
①望，月满的时候，阴历的十五日。八月十五日这个时期，是潮水最盛的时期。
②曲江，广陵（今扬州）附近的地名。
③这句说：初到的时候，井看不见涛是什么样子。
④恤（xù），惊骇的样子。这句说：但看水力所到，就很令人惊骇了。
⑤其所驾轶者，指水力所控制、所陵驾的。
⑥所擢拔者，指水力所提起、所拔出的。
⑦所扬汨（gǔ）者，指水力所播扬和激乱的。
⑧所温汾者，指水力所结聚和滚动的。
⑨所涤汔（qì）者，指水力所涤除和洗荡的。
⑩心略，智巧；辞给，动听的言辞。
缕，详细。这句说：即使聪明会说话的人，也不能详细说明究竟是什么道理。
怳、忽，与“恍”、“惚”同，形容模糊不真切。
聊、栗，形容心惊胆战。
混汨汨，形容水势的滔滔滚滚。
忽、慌，与“惚”、“恍”同意。
俶傥（tì tǎng），与“倜傥”同。突出貌。形容浪涛突起。
㲿（wǎng）瀁（yǎng），形容水大。
旷旷，空阔的样子。这句形容空阔无边。
这句意思是：气盖南山。
这句意思是：可以一直望到东海。
虹洞，相连。指水和天相接。
极虑，穷思极想，这里作无法想象解。涯涘，水的边际。
流揽，四面展望。
日母，日出的地方。这句说：最后将心神归宿到日出处。
汨，形容水流的迅速。
这句说：趁着水势飞速下驶，有时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才停住。
缨（mòu），纠结。这句说：有时波涛纷乱曲折，纠结起来，一去不回头。
朱汜，南面的水涯。
这句说：向着南面边岸远远消逝以后，使人心里虚竭烦忧，更加倦怠。
莫，日注作“不”解，似乎理由不充足。古“莫”字即“暮”字。这句大意说：心里散乱无主，从夜里一直到天发亮，然后自己把心收起来，控制住自己。发曙，天发亮；内，自己；存心，收心。
澡、概，都是洗濯的意思。概，通“溉”。“于是”以下的意思是说：观涛以后，应该换一副精神面貌了。
洒、练，都是用水漂洗的意思。藏，古“脏”字。心、肝、脾、肺、肾，为五藏。
澹澉，也是荡涤的意思。
颒（huì），洗头。
揄弃，扬弃。恬，安逸。这句说：将安逸懒惰的心思都扬弃了。
输写，倾泻；淟（tiǎn）浊，污浊。
狐疑，疑惑。这句说：将疑惑不定的心思分析明白，加以决断。
发皇，明朗。这句说：使耳目通明透亮。
淹、滞，都是缠绵日久的意思。
伸伛（yǔ），将驼背伸直；起躄（bì），将跛脚提起。
发瞽披聋，张开瞎的眼睛，掰开聋的耳朵。这句的意思说：即使有缠绵日久的老病，也会要极力排除这些生理上的困难来观涛。
眇（miǎo），微小。懑（mèn），胀闷。酲醲，沉醉。病酒，害着酒病。这句意思说：何况还不过是些小小烦闷、昏醉害酒病的这班人呢？
不足以言，不在话下。
客曰：“不记也①。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②；江水逆流，海水上潮③；山出内云，日夜不止④。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⑤。其始起也，洪淋淋焉⑥，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⑦，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⑧。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⑨。其旁作而奔起也⑩，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蚊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骆驿。颙颙卬卬，椐椐疆疆，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礚，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傍，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篾，衔枚檀桓，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庋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乌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
。险险戏戏
，崩坏陂池
，决胜乃罢。
汨潺湲
，披扬流洒
，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
，沋沋湲湲
，蒲伏连延
。神物怪疑，不可胜言
。直使人踣焉
，洄暗凄怆焉
。此天下怪异诡观也
。太子能强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注释】
①不记，没有记载下来。
②这句说：声似疾雷，可以达到百里：这是第一点。
③这句说：江水和海潮都倒灌起来：这是第二点。
④内，古“纳”字。这句说：山中的云日夜吞吐着：这是第三点。
⑤衍溢，散流；漂疾，急流。这是总说以上三点是涛的初起时状态，以下再用譬喻来形容。
⑥洪淋淋焉，像山洪奔流而下。
⑦浩浩溰溰（yí），形容雪白的颜色。根据李善对下文的注，“浩”即“皓”。
⑧这句说：潮像素车白马张着帷盖，奔驰而来。上文描绘涛初来时，不过像白鹭一群群的飞下，这里更进一步描画，形象更分明，声势更浩大。
⑨腾装，奋起装备。这句说：波涛汹涌，和云一样乱糟糟，好像大军都在奋起装备的那种声势。古时以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在诸侯的国里，三军是相当多的兵数。
⑩这句说：当其两旁的浪涛忽然涌起。
轻车，一种兵车。这里指将军所乘的指挥车。勒兵，指挥军队。
这句说：驾驭六条蚊龙，跟随于河神之后。太白，河神。
浩蜺，白色的虹霓。蜺即“霓”。纯驰浩蜺，单见一条白色的虹霓在奔驰。
骆驿，即络绎，继续不断。
颙（yòng）颙卬（áng）卬，形容浪涛的大和高。椐（jū）椐疆疆，形容波涛前推后继。莘莘将将，形容波浪激荡奔腾。
重坚，一层层坚固地竖立。
沓杂，众多。军行，军队的行列。
訇（hōng）隐，形容波涛的声音。匈礚（gài），也是形容大声。
轧盘，广阔。涌裔，奔腾。
原，应当作“来源”解。这句说：水的来源，势不可当。
两傍，即两旁。
滂渤怫郁，形容水势的郁积。
暗漠感突，在阴暗之中作冲击之势。感，与“撼”同。
律，当作“硉”，与“礌”同。是从高处滚下的意思。
卒，兵士。
突怒，盛气冲突。
壁，营垒；津，渡口。这句说：爬城墙，抢渡口。
隈（wēi），水湾。这句说：任何一个弯曲的地方都要冲击到。
追，古“堆”字。这句说：跨过水边，跳出沙堆。
这句说：谁若碰着就会死亡、崩溃。
或围，地名。津涯，水边。
这句有疑义。一本无“荄”字，那么，上句到“津”字为止，这句是“涯轸谷分”。意思是：水边跟着转弯，山谷因而分流。比较好讲。“轸”作“转动”解。另一说：“荄”（gāi）与“陔”通，陔是山陇的意思（李周翰注）。
青篾，地名。回翔，盘旋缓进。
衔枚，在马口里放一根木筷，使马不能叫，意思是悄悄进兵。檀桓，地名。
伍子，山名，因纪念伍子胥而得名。
通厉，远奔。骨母，当作胥母，是吴国的地名。
赤岸，本是靠长江的一个地名，江苏六合境。但在这里似乎是指很远的地方，与下文“扶桑”相对。而且“凌”字有“凌跨远处”的意思。
篲（huì），扫帚，这里作动同“扫”用。扶桑，古代传说中东方日出之处。但有人说是柴桑之误（汪中说），柴桑在今江西。
这句说：涛势凶横，如雷之行。
振，通“震”，盛怒意。这句仍是用武勇的人比方潮势。
沌沌浑浑，与下文的“混混庉庉”，不过一种声音两种写法，只是颠倒了一下。都是形容水的声势浩大。描写声音的字一般都没有一定的写法。
雷鼓，可解为鼓声大得像雷一样，也有解作擂鼓的。
庋（zhì），阻碍。这句说：发怒的时候，因受到阻碍而沸腾。
逾跇（yì），超越。这句的意思是，清波高扬。
侯波，当指阳侯之波。阳侯，传说中的水神。
藉藉之口，是个不知所在的地名。这仍然是一种假想的水战。
这三句，描写动物的遭殃，形容水势凶险。
纷纷，形容众多；翼翼，形容勇健。都是状水势。
覆亏，颠覆破坏。丘陵，小山。
平夷，铲成平地。畔，岸。以上四句是说：水的破坏力量，既扫荡了南山，又在背后打击了北岸。既颠覆破坏了小山，又铲平了西岸。独不提到东面，是文章变化不拘的地方。
险险戏戏，危险貌。
陂（bēi），蓄水的池沼。
（zhì）汨潺（chán）湲（yuán），水流声。
披扬流洒，形容水势汹涌泛滥。
偃（yǎn）侧，倾倒。这句说：颠颠倒倒，横七竖八。
沋（yòu）沋湲湲，鱼鳖在急水中难以游行的狼狈之状。
蒲伏，即“匍匐”，爬行。连延，一个跟一个。以上是说鱼鳖惊惶失措，连爬带滚，连绵不断。
这句说：水中的神物，怪怪奇奇，说也说不尽。
踣（bò），跌倒。
洄暗凄怆，昏头昏脑，失神失智。这两句说：简直叫人要倒下来，而且要精神昏乱。
诡（guǐ）观，稀奇古怪的景象。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①，有资略者②，若庄周③、魏牟④、杨朱⑤、墨翟⑥、便蜎⑦、詹何之伦⑧。使之论天下之精微⑨，理万物之是非⑩。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注释】
①方术之士，博学而有理论的人。
②资略，才智。
③庄周，即庄子。
④魏牟，见《吕氏春秋》。他有一句名言，是：“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阙之下。”意思是虽然退隐，还是不能忘记国家的事。
⑤杨朱，战国时哲学家。
⑥墨翟，即墨子，春秋战国之际哲学家。
⑦便蜎，又作蜎蠉，又作玄渊，战国时学者。
⑧詹何，战国时学者。与便蜎都是擅长钓术的人，借钓术阐明自己的学术理论。
⑨精微，《文选》日本作“释微”，据李善注，应是“精”字。指精深微妙的道理。
⑩这句说：为天下的事物辩明是非。
览观，这里有评断的意思。这句说：让孔子、老子评断以上诸人的理论。
这句说：让孟子核算一下。筹，古代计算数目的工具。
据几，太子正病着，所以用力撑在几上，抬起身来。
涣乎，忽然开朗貌。
涊（niǎn）然，汗出透貌。
霍然，解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