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函人

函人为甲^〔1〕。犀甲七属^〔2〕，兕甲六属^〔3〕，合甲五属^〔4〕。犀甲寿百年，兕甲寿二百年，合甲寿三百年。凡为甲，必先为容^〔5〕，然后制革。权其上旅与其下旅^〔6〕，而重若一。以其长为之围。凡甲，锻不挚则不坚，已敝则桡^〔7〕。凡察革之道^〔8〕：眡其钻空^〔9〕，欲其惌也^〔10〕；眡其里，欲其易也^〔11〕；眡其朕^〔12〕，欲其直也；櫜之^〔13〕，欲其约也^〔14〕；举而眡之，欲其丰也^〔15〕；衣之，欲其无齘也^〔16〕。眡其钻空而惌，则革坚也；眡其里而易，则材更也^〔17〕；眡其朕而直，则制善也。櫜之而约，则周也；举之而丰，则明也^〔18〕；衣之无齘，则变也^〔19〕。

【注释】

〔1〕甲：皮甲，殷商时期的皮甲尚是整片型的，后来发明了连缀大小不同的革片制成的皮甲，穿着利便，防护性能好。春秋战国之际车战风行之时，是皮甲胄的黄金时代（图三五）。

〔2〕犀甲：犀皮所制的甲。犀，犀牛，吻上有一或二角，皮厚而韧，可以制盾、甲和其他用品。《墨子·公输》：“‘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1963 年陕西兴平出土战国错金银云纹铜犀尊（图三六），高 34.2 厘米，长 58.1 厘米，头生一角，体态雄健。由历史记载和文物可以想见先秦犀牛之一斑。惜中国境内野生犀牛早已绝迹。世界上现存的犀有五种，即印度犀、爪哇犀、苏门答腊犀、非洲犀和白犀。七属（zhǔ）：主要有两说。一说释为甲片从上到下连缀七次，另一说释为从上到下七组甲片相连缀。属，连接，连续。《说文》：“属，连也。”郑玄注：“属，读如灌注之注，谓上旅下旅札续之数也。革坚者札长。”札，甲片。

〔3〕兕（sì）甲：兕皮所制的甲。兕，兽名，皮坚厚可以为甲。一说是与犀相似的一种兽，一说即雌犀，一说以为是野牛。法国神父雷焕章（Jean A.Lefeuvre，1922—2010）认为自殷商至东晋，“兕”字均是指野生圣水牛。他说：“检视从《诗经》到东晋古籍中的兕，唯有当它是野水牛，我们才能对这些古籍做合理的解释。”（参阅雷焕章《兕试释》，《中国文字》新第 8 期，艺文印书馆，1983 年，第 108 页。）学术界对这一观点也有争议。《考工记》函人中的兕究竟为何种动物，未有定论。

〔4〕合甲：削去残留在皮革表皮内侧的肉质部分，取两张表皮，合以为甲。牛皮是由天然蛋白纤维组合成的纤维束以错综复杂的方式交织而成的。牛皮革的生胶质纤维分为恒温层和网状层两个部分。平滑的一面是恒温层，它比网状层坚牢、耐磨。合甲的两面都是恒温层，因此十分坚牢。近年考古发掘中所获得的春秋至战国时期的皮甲实物资料，时代较迟的标本，往往是合甲，表面还髹漆。

〔5〕容：模型和模具。设计甲胄的时候，先要做个与实体大小相当的模型，采用样板下料，每种甲片制造成形都有个体模型和专用的模具。（参阅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技术室《试论东周时代皮甲胄的制作技术》，《考古》1984 年第 12 期。）

〔6〕上旅：每件皮甲分为上旅和下旅，甲之腰以上部分为上旅。下旅：甲之腰以下部分（即甲裳）。

〔7〕锻不挚则不坚，已敝则桡：锻，以锤捶击。挚，精致，周到。皮甲拼块较多，缝制技术除缝纫外，有些部位还需涂胶并整敲定型。整敲时，锤子要拿平，用力要均匀。在接缝处要多敲，敲对。整敲不够，就不坚牢；整敲过度，伤了革质，就会桡曲。后德俊认为“‘锻革’就是指用模具压制甲片”，“‘挚’即是指皮革经模压后定型，甲片的中部呈凸起或呈弧形，否则甲片的防护能力就不大，即‘不坚’”。（参阅后德俊《楚文物与〈考工记〉的对照研究》，《中国科技史料》1996 年第 1 期。）可备一说。

〔8〕察革之道：革甲的要求较高，粒面要滑润细致，色泽要光亮柔和，手感要厚实丰满，柔软而富有弹性，做工要周身平伏，不得歪斜。古代采用手感感官检验和穿着测验的方法来鉴定皮甲的质量。尽管现代多了显微结构检验、化学分析和物理测定等手段，但皮革的某些特征，如弹性、丰满程度、软硬程度、粒面的细致光滑、伤残、色光、散光程度等，仍无法完全用仪器检测，还得借助于感官鉴定这一虽然简单，但在一定程度上相当有效的方法。

〔9〕钻空：穿线连缀革片的针孔。

〔10〕惌（yuān）：小孔貌。

〔11〕易：修治平滑、细致。

〔12〕朕（zhèn）：皮甲缝合之处。

〔13〕櫜（gāo）：盛衣甲或弓箭之囊。

〔14〕约：此意为易于缠束、体积小。“约”与下文的“丰（大）”对举，有少、小之意。约，又有屈曲之意。《楚辞·宋玉·招魂》：“土伯九约。”注：“约，屈也。……其身九屈。”

〔15〕丰：形体宽大。郑玄注：“丰，大。”

〔16〕齘（xiè）：比喻物体相接的地方参差不密合。

〔17〕更：郑众注：“更，善也。”

〔18〕明：郑玄注：“明，有光燿。”

〔19〕变：皮甲在身，屈伸自如，无不便感觉。

【译文】

函人制造皮甲。犀甲以七组革片连缀而成，兕甲以六组革片连缀而成，合甲以五组革片连缀而成。犀甲可以用一百年，兕甲可以用二百年，合甲可以用三百年之久。凡制甲，必先量度人的体形，制作模型和模具，然后裁剪、压制革片，要使上身和下身革片的重量一致，以甲长作为腰围。甲的革片如果敲打不细致，那就不坚牢，敲打过度，革理敝伤，那就会桡曲。观察革甲的要领是：看看连缀革片穿线的针孔，愈小愈好。看看革片里子，以修治滑润细致为佳。看看缝合的甲缝，一定要顺直。卷束放入甲囊内时，要易于收放体积小；提举在手里看时，要显得宽大；穿到身上，要整齐合身。看起来连缀革片所穿的针孔小，革片一定很坚牢。革里滑润细致，品质一定很优良。甲缝笔直，那么做工必定很考究。卷放在甲囊里易于收放体积小，甲一定很顺妥密致。提举在手里看起来宽大丰满，甲一定做得好、有光泽。穿着合身，举止一定很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