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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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哨悠扬

乡村学校的日子其实是很单调的,所以一旦有快乐来临,就如同节日一般。比如每年的乡里文艺汇演就是我们学校的节日。不过校长还是有要求的,最好能拿锦旗,拿不到锦旗就要拿奖状。锦旗是团体奖,我们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就盯上了奖状,也就是那些单项奖。

有了这样的比赛思路,本来没有必胜信心的孩子们就被激活了。这些孩子几乎都是天才,每年都有令人叫绝的创意。比如有一年,三(1)班的学生排了一个节目,叫做《绣金匾》。舞蹈的动作是一个女孩子在思念中不停地刺绣,刺绣不需要真正的绣匾,但需要一只绣匾道具,可是我们从哪来找到一只绣匾呢?

谁也没有想到,等到汇演的时候,三(1)班的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女生竟然找到了道具,她手持着一只正在怒放的向日葵匾做绣匾,金灿灿的向日葵匾把大家的眼睛都晃花了。已经灌了浆的“绣匾”是很重的,手持向日葵匾的女生脸上都沁出了汗珠。向日葵的花瓣落了整整一地,像一团灵动的火苗在跳跃。

泥土里长大的孩子总时不时地长出“侧枝”,这就需要及时而用心地修剪。曾有那么一阵子,有人总向校长反映我们班贪吃的学生挖地里的芋头吃。我开始还有点不相信,有摘刚结出的青豆子尝鲜的,有摘瓜尝鲜的,有扯山芋吃的。但那些是可以直接吃的,刚长成的芋头是不能生吃的啊,校长告诉我时,我还有点不相信。后来有一天黄昏,离学校不远的打谷场上发生了火灾。火光冲天,一座草垛着火了,像一大堆篝火。我赶到时,草垛已经烧完了。我的三个学生知错似的躲在一旁,我没有训斥他们,还闻见了一股熟芋头的香味。我明白了,他们的芋头是用火焖烧的,然后用盐粒蘸着吃,一种很香的吃法。我把他们带到办公室里,在灯光下,他们全是黑嘴唇、黑鼻子,像是一群从非洲来的孩子,令我既心疼又可笑。

不同的季节,学生们会吹很多哨子的。柳叶绿了,吹柳叶哨;麦秸黄了,吹麦秸哨;草长高了,吹草叶哨;苇叶宽了,吹苇叶哨;野麦结荚了,吹野麦哨……哨声很响,有点像燕子,像黄雀,像叫天子,或者什么也不像,反正他们吹的都是少年的心事。我最喜欢听的是泥哨。在所有的哨声中,泥哨声最动听、嘹亮。谁能想到那些又粗又硬的泥块也会发出声音呢!

泥哨的声音就像高空中的苍鹰在啸——在上学前、放学后,我常听见泥哨悠扬,把我的心吹得像一只风筝似的,在这寂寞而又趣味无限的乡村上空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