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西下[1]

一夕南风一叶危，荆门回望夏云时[2]。

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曾忌崄巇[3]！

骨肉书题安绝徼，蕙兰蹊径失佳期[4]。

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歧[5]。

【解读】

此诗是李商隐随郑亚远赴桂林时于途中所作，这时，他们的船已过了荆门，很快就要进入洞庭湖，想到前途的漫长艰险，诗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首联回望荆门，实暗示他对来处（长安）的依恋，那里是首都，是家人所在的地方啊！次联切入主题：“人生岂得轻离别”，然而不是照样离别了吗？“天意何曾忌崄巇”，老天爷他什么时候管过你路途艰险不艰险啊！对天意的不满，从语气中不难体会，因此也就透露出诗句的象征意味——这路途的艰险应当还指人生之路的坎坷不平吧。三联承上，写家人寄信叫他在外安心，可他远离京师，毕竟失去了仕途上更多的机会。末联故意发出怪论：洞庭湖阔，蛟龙凶恶，这时真羡慕那在歧路哭泣的杨朱，因为他是在陆地上，是很安全的。全诗写实与感慨交融，情深意远，层层深入，象征意味浓，用语有力度，拗折处甚至不失尖锐，所以感染力很强。

[1] 荆门：盛弘之《荆州记》：“郡西泝江六十里，南岸有山曰荆门。”此即以之代指荆州。长江自荆门以下为荆江，西通巴峡，南入洞庭。西下：谓舟发荆州，朝东而下，古人有以东向为西下的说法。大中元年（847）李商隐随郑亚赴桂林，经荆门乘船沿江入洞庭而行，此诗即作于途中。

[2] 一叶：指小舟。“荆门”句：大中元年二月，郑亚被任为桂管观察使，五月抵任，经过荆门当在四月，故回望荆门正在夏云蔚起之时（用岑仲勉《玉谿生年谱会笺平质》说）。

[3] 崄巇（xiǎn　xī险西）：山势险峻貌，引申为形容世路艰险危困。

[4] 书题：书信。绝徼：极边远处。蕙兰蹊径：长满香草的小路，比喻仕途。

[5] 洞庭湖：位于湖南，纳湘、资、沅、澧等水，浪阔难行，故曰“蛟龙恶”。杨朱：战国时人。《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逵路（道九达为逵，即多歧路也）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