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莝行[1]

昨当大风吹雪过，湖船无数冰打破。冰骧垒峗山岳立[2]，行人骇观泪交堕。景泰年间一丈雪[3]，父老见之无此祸。鄱阳十日路断截[4]，庐山百姓啼寒饿。旌竿冻折鼙鼓哑，浙军楚军袖手坐。将军部兵蔽江下，飞报沿江催豆莝。邑官号呼手足皴[5]，马骡鸡犬遗眠卧。前时边达三千军，五个病热死两个。弯弓值冻不敢发，昔何猛毅今何懦？李郭邺城围不下[6]，裴度淮西手可唾[7]。从来强弱不限域，任人岂论小与大。当衢寡妇携儿哭[8]，秋禾枯槁春难播。纵健征科何自出[9]，大儿牵陆挽驮[10]。

[1] 此诗作于明武宗正德十四年（1519）。其时宁王朱宸濠反叛，连陷九江、安庆，提督南雄都御史王守仁起兵讨叛，攻克宸濠的巢穴南昌，生擒宸濠。这首诗当作于此时。诗中反映了江西民众既遭兵灾，又供粮秣的苦难，又为王守仁功高不赏鸣不平。看似俚俗，实则浑厚，正如沈德潜所说：“似古谣谚，俚质生硬处，正不易到。”豆莝（cuò错），马饲料。莝，铡碎的草。

[2] 冰骧：像奔马一样汹涌而来的冰块。垒峗（wěi委）：高峻貌。

[3] 景泰：明代宗朱祁钰的年号，从1450年至1456年。

[4] 鄱阳：见《戏作放歌寄别吴子》注〔14〕。

[5] 手足皴：手足受冻而皴裂。皴，冻裂。

[6] “李郭”句：唐肃宗乾元二年（759），李光弼、郭子仪等九节度使率六十万大军，包围安庆绪于邺城（今河南安阳），因指挥失误，被史思明打败，退守河阳（今河南孟县）。见《新唐书·郭子仪传》。

[7] “裴度”句：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吴元济等割据淮西，屡败王师。裴度率部李愬雪夜下蔡州，生擒吴元济，淮西唾手而定。韩愈有《平淮西碑》，柳宗元有《平淮夷雅》，歌颂了裴度的赫赫战功。然裴度功高不赏，数被黜退。此以王守仁平宸濠之乱比之裴度平淮西。淮西，也称淮右，今皖北豫东淮河北岸一带。

[8] 当衢：当路。衢，大路，道路。

[9] 纵健：即使身体健壮。杜甫《兵车行》：“纵有健妇把犁锄，禾生陇亩无东西。”征科：征收和摊派的各种税款。

[10] “大儿”句：大儿子在艰难拉纤，小儿子在牵着驮东西的牲口。牵（tán谈），牵着绳索。此处指拉纤。，绳索。陆，即第六子，这里指小儿子。驮，负载之畜。有些选本作“歌”，疑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