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可奈何春去也

那个冬天唯一所剩的记忆就是跟着奶奶坐着大巴车一路向北。

大巴车的窗户上有一层雾气，靠近边缘的已经变成了冰碴，上面还有白雪融化后留下的灰尘，脏兮兮的映照着窗外的世界。

刚刚下过雪的冬天，沉寂的天空白蒙蒙一片，风中带着一丝清新的冰冷。

年轻人总是喜欢自己可以把病硬挺过去不住院打针吃药，以此来彰显他们身体的强壮，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价值观也有些许的改变，更多的为了解决身体上的病灶带来的痛苦，老年人就喜欢去寻医问药，但这一般都是从众心理和盲目愚昧的开始，得到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往往这些人还不会听从劝告，觉得家人就是舍不得钱来给自己减轻痛苦，他们对正规医院也是有莫名其妙的仇视心理，觉得是在骗他们一辈子的血汗钱，这是很奇怪的事。

为了迎合这些老头老太太们看病的迫切心理，一批卖保健品为生的人应运而生，当然治病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是盯上了他们口袋里省吃俭用攒了一辈子的那点钱。

打着治百病的幌子到处拉帮结派，一副严密组织的形象，上下级返利，宣传演讲参观，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让本来就愿意相信他们的老年人更加坚信他们心中的想法。

这些保健品绝大部分没有任何效果，一些有效果的也是一些激素类成分和止痛药一类的东西，而它们的价格往往让人目瞪口呆，随便一瓶药就是几百上千。

而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的老年人们这时候掏钱就显得极为阔绰，成箱的往家搬。

奶奶就是喜欢打开收音机听各种健康节目，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托来兜售他们的保健品。

那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把农村老太的钱包掏空而吃的满嘴流油，只剩下自我催眠的老年人拿着那些药丸里可能是面粉的神药坐在窗边暗自发呆。

他们不敢对儿女家人们说好像不管用，因为花了天价买来的东西必须有用，没用也必须有。

不得不说这是时代洪流前进中的一种特殊的悲哀，其中隐藏的是教育和医疗的不充分和不到位。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往事也就被人慢慢遗忘，老人们在不断逝去，他们不会诉说，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有耐心听，保健品推销员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风雪中再也找寻不到，只剩下孩童记忆里不多的风雪碎片，只剩我留在这里的只言片语。

到了一处二层小楼，推销员长的风韵美艳，气质突出，带着一众老头老太参观她的农村别墅，她跟老人们说这处楼就是她分红买的，八十多万，鼓励拉更多的人进来云云。

被奶奶拉着手走的我茫然的看着这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房子，跟窗外一路之隔的土墙破瓦遥相辉映，即使母亲那里的小区跟这里比也是无疑显得寒酸简陋了。

我的心里没有对钱的数字有明确的认知，唯一的想法是家里不多的钱变成了这座房子的一部分。

老人们坐在一楼的大堂里听着所谓的老师讲课，我百无聊赖的听着，只觉得来回就是几句车轱辘话。

老人们还自发的上去诉说自己的病是怎么样好的，这种药是多么的神奇，我不知道有没有所谓托，毕竟奶奶也上去说了，但是没有钱，只多给了几粒免费的药，没错，按粒给。

我对讲课到底说了什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毕竟垃圾的记忆脑子会告诉你不重要。

我只记得前面有个手有残疾的中年男人，四五十岁，戴着顶皮帽子，留着一撇一字胡，脸色略显沧桑，脚上穿着稍显破旧的棕色皮鞋。

我嘻嘻笑着跟奶奶说我的发现，毕竟在我有限的人生经历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跟正常人有区别的人。

奶奶严肃的打断我，告诉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别人是不礼貌的。

这个事情在潜意识里一直影响着我，以至于每次看见残疾人或者跟常人不一样的人都保持着礼貌，嗯，至少是表面上的。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冬日里一切都显得暮色沉沉，没有活力，路边的色彩也多是棕色加一些白，积雪融化后混杂着泥土和煤渣又冻了起来，然后被路过的车碾成黑色的冰碴。

我看见在烟囱里升腾起的煤烟，在天空上飘散，不禁深吸一口气，这味道令人着迷，不过今日已再不能闻到，虽然这是好事，但我只能在往日的记忆里品味这特殊的味道，总是令人有些怅然若失。

年龄变大，就会把原来记忆深刻的东西淡化甚至遗忘，那年除夕怎样已然是忘却了。

……

进入春天

记忆中是从三年级开始就不怎么努力学习了，只是惯性使然保留着自己是个好学生的潜意识。

作业这种东西是得过且过，胡乱应付也就无师自通，不过毕竟小学的东西就那些，反复过来过去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的，成绩没有下降，反而有了更多玩乐的机会。

放学大叔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回他家拿个喂鸡的盆，过了老桥拐进一处林间小道，这条路依旧是沿着河再走，不过这里的河段还没有修缮，坑洼不平的河床，深浅不一的水坑都在茂密的杨树林里藏匿，透过枝叶而斑驳的阳光聊胜于无，碧绿的水花触石翻涌，仿佛深不见底让人见之毛骨悚然，后背发凉，不是久待之地。

不过刚刚放过水，河床上刚刚干涸的地方有些鱼虾和田螺留在上面，附近的人都拿着袋子来捡，往往收货颇丰。

那个时候，我们手里都没有闲钱，我是从小到大没有零花钱的，至于大叔那点钱也不够他抽烟的，到奶奶家时兜里比脸还干净，爷爷带他挣的钱也都存进了信用社，严加看管，不让他乱吃乱造，只等以后结婚用度。

大叔拿着不知道从他家哪拿的五毛钱买了包辣条给我吃，坐在摩托车后面我吃的不亦乐乎，并不忘了拿根塞进大叔嘴里。

在那个时候，有包五毛的辣条吃简直是能高兴一整天的，以至于我一直以为我很喜欢吃辣条，一辈子也不会变，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我有钱后能买一堆各种以前对于我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辣条，入口却再不能让我兴奋，油腻辛辣的味道显得稀松平常。

我疑惑不知道是手里辣条变了还是我变了，甚为遗憾。

回去的时候太阳西沉，不过依旧没有显出颓势，天空依旧湛蓝，金黄色的光明媚但不刺眼，因为走的另一条路，路边的树刚刚长出嫩绿的小小叶片，随着微风摇晃，空气中满是春天的芳香，坐在摩托车上的我简直觉着这是人间仙境。

现在的我只是偶尔被路边的春绿惊艳，刺痛那根已经迟钝的神经，唤醒我记忆里的春天，瞬间一股升华的感觉荡漾在心间，然后依依不舍的继续走向凡俗。

这种以前随处可见的意境为什么现在的我无动于衷呢？我想越长大越匆匆了，匆忙的没有时间留恋这大好春意，只顾把人生挥霍在无趣的琐事中，不过这却是无可奈何。

想起初中买的那本九夜茴的匆匆那年，虽然不是同一年龄段，不过亦是如此的感受，永远也回不去的那年。

刚到家瑶瑶就来找我玩了，在对面邻居家门口有一堆新运来的沙子，这无疑是孩子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