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到了星期五晚上，六子打电话过来，程宇说他不去了，现在的他哪有这些空闲，他正忙着写毕业论文，还有一年就研究生毕业了。
而他是边工作边学习，与那些在学校里专心学习的学生相比，他要付出更多，但没有办法，工作对他同样太重要了。
一个月前，他刚刚被提升为外科医生，他一下子成了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生，同时意味着他可以自己主刀，为病人动手术。
而不是像以前，一直做其他医生的助手，动手术是门技术，讲的就是艺高、胆大、心细同时快、准、狠，在手术台上不能有半点的怠慢与犹豫。
早在很久以前，外科被认为是当时的一门手艺，在当时并没有特别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讲的就是要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要做的做好，这样可以避免病人过多的流血疼痛死亡。
那时期，因动手术失血过多伤口感染而死亡的，远远超过因外在病情死亡，直到后来，科技飞速发展，一切有了改善。
绝对卫生是外科手术中对抗细菌感染的第一道防线，手术室彻底消毒，使用消毒或一次**械，用消毒液洗手，穿外科手术服，戴口罩和橡皮手套等都将感染的危险减到最小。
这两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一直都相信事在人为，不怕什么达不到，只怕自己不愿意去努力。
青云在外面陪两个孩子看电视，她还是那么安静，除了那天儿女一周岁她说多点话外，生活又恢复从前。
不知为何，总觉得难以走进她的世界，青云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她可以说无欲无求，对一切都处之坦然，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平静地笑容，同时透彻着淡淡地忧伤。
你不讲话她也不会说什么，不像大部分女人总是喋喋不休，生活与物质她从不主动要求。
她几乎天天都在家中，不外出玩耍，也不结交朋友，不对任何人倾诉人生的苦闷与不满，似乎她的心从无怨恨。
两年来，她一直都这般，可那天她说出来的话，别说别人，程宇心里也大吃一惊，是他小看了她吗？还是从不了解她？
他发现她诗书满腹、才华横溢、冰雪聪明，只是她不像红尘俗人，她淡薄名利与世无争，更像是一位隐居尘世中的隐士。
为什么总是把自己藏起来？青青！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走出你的世界？你不知道我总是在你的大门口吗？每天我都在等待，等待着你的诉说。
程宇打开房门，来到客厅对青云道：“青青，我们一起下去散步吧？”
“嗯？”青云望着他：“好，带孩子们一起去吧。”
“也行。”程宇有些失落。
“带一个去就好，带大的去吧。”母亲在一边说道。
“好，我换一下衣服。”青云说完走进房间，结婚这么久，青云还像一个害羞的少女，她从不在程宇面前裸露身体，无论去哪，她都会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整洁。
晚上过性生活时，她也会关灯，如果程宇坚持开灯，她会紧张得双眼紧闭，大气不敢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时候是可以放松的。
相敬如宾，是他们夫妻的常态，程宇总觉得青云对他太客气。
俩人牵着儿子，走在小区的小路上，儿子会走路了，虽然步伐不太稳，但已可以放手让他自己慢慢走。
程宇走到青云身边，他真的好想好想握着她的手，刚牵住一会，青云却挣开他的手，跑到前面看着儿子。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地微笑，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关爱，程宇心中十分妒忌，他觉得是儿子和女儿抢走了属于他的爱，心中满怀失落。
但青云浑然不觉，有了孩子，她已经忘记一切，甚至忘记了身旁这个男人。
她快乐地跟在儿子身后奔跑，儿子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接着青云抱起他，深深地吻了一下。
一旁的程宇睁大眼睛，青青！你都没有这样主动吻过我。
这时的她是一个愉快地女人，一个幸福的母亲，在孩子面前她的心充满了阳光。
看得程宇又爱又妒，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欣赏着眼前这对母子。
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程宇，你真是犯什么傻，吃自己儿子的醋。”
马上起来，加入其中，在寂静的夜晚，朦胧的路灯下，一家三口的笑声划过长长的夜空，飞上天的另一边，在那里幸福快乐地飘扬。
三个人有些精疲力竭回到家中，刚进门，母亲走上来看着青云，生气道：“现在几点了？没一点分寸，孩子什么时间睡觉，你做妈的还不清楚吗？不要总是这样贪玩，照顾小孩子这样哪行。”
笑容立马在青云的脸上消失，她有些不知所措，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您怎么这样讲呢？带孩子出去玩一下怎么了？现在也才十点钟。”程宇有些不满道。
“你也会说十点，说你不知道也算了，她也不知道吗？青青，你知道他们都是九点钟睡觉，你还玩到现在才回，坏习惯养成了就不好。”
“妈，偶尔一次没有什么不好，今天是我要下去走走的，青青，她是孩子的母亲，她会比任何人更懂得关爱自己的孩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说您不要如此操心，给别人一点空间，好吗？”
“我怎么没有给你们空间了，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妨碍你们了？那我走好不好？”母亲怒发冲冠。
“妈，您怎么这么不讲理了？我们什么时候有这样说过，好了，是我错好不好？我不应该要下去走，我错，行了吧！”程宇大声地吼道，随后冲进房间里。
青云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一串串滴落在脸上，她转过身轻轻对婆婆道：“妈，我去洗澡了，您先休息。”
跑到洗手间关上门，她控制不住地捂住自己的脸轻声抽泣。
三十分钟后，由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到婆婆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青云有些胆怯，想走进房间里，但走到房门时回过头来道：“妈，您去休息吧！”
“我这个婆婆是不是真的很刻薄？我是不是做得很不好？”
“没有，妈，是我不好，我总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去做好一个妻子。”泪水在青云的眼中打转。
“青青，你讨厌我吗？”
“没有，妈妈。”
“真的？”
“真的。”青云回过头来望着婆婆。
“青青，如果我说过什么话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不要放在心上。”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青云走到婆婆跟前蹲下道：“我永远都不恨您，无论您做了什么？”
“青青。”婆婆泪如雨下，她用手擦拭去青云脸上的泪哽咽道：“那让我们重新好好地相处，好吗？”
青云用力地点点头。
“程宇出去了，他刚刚很生气地走出去，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发过火，他一直是一个懂事体贴的孩子。”
婆婆拉着青云坐在她身边慢慢道来：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可这个穷苦山沟里的女孩却有理想有志向，期望有一天，能走出那一座座大山，去远方的大城市，寻找自己的新天地。
可到了十九岁，我最远的地方还是我们县城，和我同龄的女孩子订婚的订婚，出嫁的出嫁，只有我。
虽然提亲的人总是络绎不绝，但我死活不答应，我不想嫁在山里，我要走，一定要走。
一次意外，我认识了程宇的父亲，他是去我们那里旅游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向我问路，接着他下车说想在我们那里游玩，问我：“可以请你做导游吗？”
就这样开始了，后来我和他一起走了出来，来到这里，这是我十九年来第一次走出那片大山。
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吗？我高兴得都快疯了，别人说乡下人进城就是这样吧。
走在大街上，我左右上下看个不停，而他静静在一旁望着我，不久后我们真正在一起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以及是什么人，更没有见过他的家人。
直到后来我怀上程宇，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不能再拖下去。
他告诉我给他一点时间，他说他要出门一个月，让我等他，虽然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像几十年般漫长，二十五天后他回来了，看到他回来，我兴奋地跑上去扑在他的怀里，但他却很疲惫很累。
晚上他静静睡在床上看着我：“我想今天我应该要告诉你，我是新加坡华侨，去年回中国探亲，想想回来就要到处走走，但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有多震憾吗？我当时告诉自己，这个女孩我要定了。
所以我再也不愿意走，我不敢走，怕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带你一起来到城里。
你就像一个初次来到人间的天使，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好奇，充满了梦想。
我喜欢看你天真可爱的样子，在你身边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把我们一起的事告诉了家里，开始家里人并没有说什么，直到我这次回新加坡，他们才知道我是认真的，就极力反对。
最后父亲告诉我，如果我要结婚，他们没有人会来祝贺我，从此就得离开那个家族，但我铁了心要和你一起，，就跑回来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钱，没有地位，也不能实现你的梦想，和我一起生活可能会很苦很难，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婆婆停了一下擦拭去脸上的泪水接着道。
我当时马上答道：“我愿意，和你一起就是我的梦想，和你结婚就是梦想的实现。
对不起！为了我让你失去这么多，我不怕苦，我本来就是在苦难中长大的女孩。
不是你的出现，我永远只是一个希望，我们可以一起，一起去努力，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我们还有他不是吗？”说完指着自己的肚子。
后来，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请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个，因为我不敢请家里任何人。
我怕他们会问起，直到程宇出生后才回家乡请了当地的亲朋戚友，就这样我们的生活开始了。
他利用他以往的经验，重新开始做生意，但生意是多么不容易做，看着他起早贪黑在外面跑，人一天天消瘦，我心痛不已。
公司终于开起来了，虽然只有十来人的小公司，但也是一个开始，为了节省开支，公司所有的出账结账对账都由我来做，办公室文员做的我都包了。
每天，还要煮公司所有员工的饭，当时我就是公司唯一的女性，而且还是大着肚子的孕妇。
我有不懂不明白的就问他，他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他脾气很好，我们相处十来年，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大声话。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知已、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伯乐、更是我的老师，他教会我许多知识，更教会我认识英文。
到后来，我可以自己用英语和客户交谈，可以自己单独查看英文订单。
我由一个天真的乡村姑娘，变成一个精通商场运作的熟手财务，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谈生意。
当时只是苦了小宇，偶尔我妈过来帮我照顾，如果她不在，就把他放在公司，公司员工一边上班一边帮忙看着他。
我在煮饭，他就与公司员工一起在客厅玩，因为资金短缺，有一部份员工都住到我们家里，连客厅都睡着人。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来，公司一天比一天有起色，四年后公司就有了一百多名员工。
我们不敢停步，当时我们还是在租用别人的房子，还是和员工一起住，继续发展。
他一直希望可以把公司发展起来，他要证明依靠自己一样可以成功。
直到小宇七岁那年，我们才住进自己的房子，也就是现在的房子。
第一天搬进来时，我感觉就像读书时考试得第一名那么兴奋，八年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这中间有多少的泪水与汗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那天晚上，我抱着他哭了，他也哭了，他一个晚上都在和我说对不起，到今天才给我一个家。
婆婆站起来，慢慢走到客厅那天天都要上香的牌位前，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字。
“无论住在哪里，只要有他的相伴就足够了，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没有照顾好自己的丈夫，更没有关心好儿子。
他生病了，我却全然不觉，任由病魔一天天入侵他的身体。
而他只知道关心他的生意，他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晕倒在家中，到医院才知道是晚期癌症。
看着睡在病床上的他，我心如刀绞，我恨不得替他病替他去死。
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直到有一天他不行了，他拉着我的手道：“对不起！我这次走后，就不能再回来，原谅我一直没有让你幸福，原谅我把你们两个人就这样扔在世上。
答应我，我走了，好好活着，一定要健康快乐地活着，为了我，为了小宇，如果世上真有灵魂，我的灵魂会一直守候你们，保佑你们。”
他永远闭上了眼睛，当时的我崩溃了、绝望了，天天就像一个痴傻的人一样。
小宇才不到九岁，他天天默默守候在我身旁，他从小就很懂事，看着如此可爱的儿子，我怎么可以自暴自弃，我决定要站起来。
我把先生的公司低价卖出去了，条件，就是公司的员工都得留下。
我累了，我只想和儿子好好地守候在一起，好好照顾他爱他，也对先生有一个交待，将来有一天我去见到他我可以放心。
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尽力了，现在看着小宇成家立业，他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医生，有一对儿女，这是何等的幸福，是不是？我还有什么要求，知足了。”
青云望着婆婆，她的心被深深地震憾了，生活中自己如此地渺小，她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好模糊。
程宇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家中，听到程宇开门的声音，青云马上躺好在床上假装睡着。
程宇进来坐在床边，望着床上闭着双眼的青云，他和衣躺在她的身边，他身上有着扑鼻而来的烟酒味，程宇紧紧地抱着她。
青云不敢动，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耳边传来程宇熟睡的声音，青云才慢慢转过头来，望着身边这个男人。
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指尖轻轻滑落在他的鼻子、嘴唇上，一颗泪水，缓缓由眼角滴落在枕边，浸湿了旁边散落的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