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里金华盛开 星夜钟声都无
茫茫大山亦时无常,
棋海飞棋来落有序!
此间界年朝法无考。
王曰:“士权商财,二择其一,卿当以为?”
有道是:“缘聚了!大桌满人!”
“何小旦说书喽!”
说书人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年轻盛颜,却穿的一件蓝白衫,还是一件白蓝衫,真色早已不见。手上一把古黑的铁扇,看来是锈迹斑斑,灵用不灵用,始终在说书人手中,是个宝贝。
八个月前,一张海告:“岁寒有三友,贤名松竹梅!以我荼芙之名,今我睦和学与微州城州学同邀天下群士相聚直伏山以文会友,与松竹梅为要共一场三友文会。文会举三贤,赠君子三宝原玉一枚,薄绿杯一对,玲珑巧冠一只,又另摆红宴,联绝对!与众笑谈!”海告一出,几乎轰动,一夜之间,满城爱好风雅的或文人、书生莫不是知情,不出半月,消息便传遍了南北。更有坊间多传:“此乃四城第一才女招亲之告,荼芙是谁?荼芙是四城第一才女,公认的第一,听说其幼童时期,被笑问一时狂傲情真竟说出:嫁与天下第一人!这样话来!小小稚言,可见其品性高洁!”“近几年来,朝廷每年科举,选拔的人才中有大半来自睦和学,是以睦和名声日渐高升,外界自然也跟着敬重起来。”
在这之前,四城第一才女名声在外早已是外界对睦和各式向往倾慕。如今,这海告一出,原来以文会友本是文者读书人间酷爱的一件雅玩之事,它如以武会友一样,舌战中不打不相识。此番,更不知有多少同道中人期待着与睦和的这场三友文会。非仅此,睦和同微州城州学办的这场三友文会,它出现空前带了一场盛会。这盛会受万众瞩目!不少的豪富紫贵之家,或是小小名望之辈,大商贾,官员,山下平常人家,都赶来旁看,远道而来的更是带着一家夫人孩子,使得直伏山人集顶了,而睦和这个大学园也一一从容接下。
睦和学坐微州城直伏山上,近年来声名鹊起,为邻城八方州学推为第一。直伏山山体独秀,奇名闻世。
睦和学,先见是:“睦得万卷书理达通天倒海终一出门,和到言行四方记是非黑白莫变颠倒。”再见,一半人高石墩坐着日晷,也有小字,“山水养人,草木育人,成在半山,学与盛世。”这外而内,大为前后两处,前处又学堂,学舍,书楼三大处;供夫子,学子学习作息。后是后府,茶园。凡宾客来睦和皆住后府,有睦和师长亲自接待。后府是师长的安家之所,一般学子们是不轻易来的。
说睦和的学子舍处,此时到三友文会已迫在眉睫,但学里总有几个人总爱在这么关键时刻惹出各样是非!睦和学里也是一样!不能幸免。
“哟,乔飞,你这钱袋可真别致,真好看,你不是说你们家没人了吗?这谁做的?啊?”与钱袋并榻头是两套叠齐的学服,两幅字画。听这欠收拾的口气,必是罗元。
罗元是睦和三夫子的独子,睦和一共六十三位夫子,唯这三夫子最好性子,是以深受爱戴。也许,父待子苛,罗元对自己的这位父亲满心敬畏。在三夫子面前,罗元便是正派小书生,一离了,本性皆露。罗元嚷着乔飞放在心头之物,说也就罢了,竟还动上了手,直接抢了乔飞钱袋,举在高高上。那是一个极精绣钱袋,清新淡雅,用的兰花色线,绣的喜得连科,可见做这个钱袋人的用心,正相配了得这个的少年郎!
乔飞原伏小案专心抄默,罗元这么要闹,哪里允许放肆!当即,就要把钱袋夺回。罗元不给,两人围着屋里追闹一圈。“罗元,你别动,你放下。”
屋里五张榻,每张榻前都有一张小案,上面多少放有学子的纸墨,书文,更有两个学子,一个正练着书法,一个正做着注解,也被动参与到这二人大战中间。虽是一小会,那书法都变了样,那注解更是狂花了一笔,惹得人怒,一个大叫:“罗元,”一个破骂:“罗疯子,闹好了没有?”这还有一张桌,在进门口那儿,特别安静,也十分安立,也有一个学子坐在那,坐的端,手捧书文,脸上十足的认真和仔细,一点儿不受打搅。对于罗元的各种意外,这人向来是受之不惊。
追闹一番罗元才罢了手,停在一高处,大喝一声:“好了,给你。”乔飞接住又坐回小案来待继续抄默,忽并道:“这是我邻家的姐姐做给我的,你们可不许乱拿。”如下命令一样,下给了罗元同屋里人。
罗元方从榻上下来坐乔飞榻上,依不饶道:“呵,邻家的姐姐?漂不漂亮?”
乔飞一脸防范:“你嘴里又想使什么坏,她有亲的。”看乔飞一脸紧张,罗元心满意足。
在夫子眼中乔飞不算出尖也算也可,在学子中间乔飞于爱玩者不厌,于爱学者不嫌,倒不是乔飞自来圆滑,是乔飞真诚也勤勉。这样人儿,时不时叫罗元爱逗上一出成平日里取乐最有趣的一个。
“有亲了?什么人家?”写书法的停下笔来问道。
“萧周问的。”罗元生出满脸无辜,直指萧周。却不知为何,此时却怕惹恼了乔飞。仿佛在萧周问时,罗元好像看到乔飞自己都未察觉的一闪而逝的阴云。“萧周好不知趣!”罗元暗里骂道。为何这样,罗元不知。罗元虽爱玩笑取乐但心地纯良,罗元的玩笑从未叫人真到难堪!
乔飞似打抱不平:“什么人家不知,我又没见过,听是门当户对的,不过提来就气,说好的,是姐姐十五岁时就来迎娶,这都过了一年了,他们家早下了聘,姐姐这里又不能接别人的亲,他们家人又没了踪影,哼,等将来,我考中状元,必要替姐姐出这口气!”
萧周诚恳,人小胆小好贪玩,最是义气:“那好,要是我中状元,我也来帮你出这口气。”
罗元替屋里人算齐,也道:“哎?状元只有一个,我中了状元,到时候你们进士都跟着我,由我带你们一起去出这口气。”
乔飞哪可置信:“你?你规矩都没学齐,要是尚言还差不多。”说话一眼看去那边独坐一桌之人。
尚言答了一句:“这可不一定,或许予阳?他有个好哥哥,又是真正的书香子弟。”几字话尚言说来,相与几人慢了许些,但听来却如律乐一般极舒服。
罗元欠收拾的口吻又来,过去着:“是啊,这个注解,就是你哥专门让做的吧!还是从我爹那儿直接借来的,予阳,你就跟宠宝似的,这么大人还处处被看着。”罗元这回欠收拾说的非常有味儿,硬是生生活把予阳说成好似一个小女儿家似的,处处被看着犹有娇护之意。
这无疑叫予阳有些恼,当即断止:“说什么呢你?”不料满屋子都笑。
外面,天很好。草木叶青,晴和无风。
尚言从不轻易大笑,只笑在脸上无声,任何时都这样。萧周笑来倒声没多大,捂着肚子,很快的便笑去了,笑净了。罗元大肆笑,声清未达洪亮,不到癫狂。乔飞向来温笑,偶有笑出轻声,却仍衡君子之态。予阳此刻仍是恼红了脸,少年的面子总是要薄,少年的心也总是很嫩,少年的羞态也是最满。若可以此时予阳也跟着笑两声,然后学着罗元的话叫罗元找洞去,叫众人再多笑一阵,叫不见轻易大笑的尚言放肆一回,叫乔飞笑来不顾一切,便是丢掉君子之态又何妨?人在时,就该狂笑。哪至以后,想到这一回,竟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予阳并非一个规矩少年,相反他从没有安分过,他一惯来做过的出格事太多。
但也同样,罗元是三夫子的降中物,降予阳的,便是他哥。
予阳对他哥也是又敬又服,这让他每次被说到他哥时,都自发的本能堵塞。从而使他面上形态既惹人好笑,又惹人忍不住暗里直喊怜乎!众人都知予阳姓李,李家世代生长江宁城,早些年家中有人做了大官,后来落没留下藏书几万,是以尚言说道,李予阳是真正的书香子弟。李予阳父亲李仁善才德兼备也是当今世上少有的能士之一,平时修身养性从不张宣,为人也谦。现在为江宁城县官,这官来得也有些渊源。外公风田牙是大商,已故。母亲风秋美明达事理,通晓词律,终福寿浅。风田牙生年想膝下二女无丁,故要大女婿入赘家门,只在侍奉不在延姓。
正当屋子里笑意浓甚,门外闯进来一人,脸色惨白,身躯微颤,似在极力抑制,屋里少年并未注意起这不样征兆。大伙儿,尤其罗元更是上来打趣:“方礼,你是真弱体质,这么点路去了那么久回来还带这么大喘气儿?脸都煞白。你呀,确该多去常大夫那儿,多补调养!还能讨教些药理,又能多见常蕙姐姐。”
“怎么样了?”是乔飞急切的关问随后到来。
方礼一进门,屋里人皆围了过来。
尚言也起来道:“别听他胡说,你去看金桥,他怎么样了?”
方礼张开嘴,顿了一会,才恍若神来:“噢,没事。”再不说更多了。
屋里人都松了口气,罗元道:“没事最好,我就说嘛!跟我们一块蹴鞠,怎么可能被予阳的一个鞠球打中心怀就倒的?是他自己本身生病的吧?”
乔飞跟着想道:“他本身心中就有些郁闷,蹴鞠玩开心时身累,都怪我!没事带他打什么蹴鞠?”说话中捶了一下桌子,桌子闷哼,乔飞恨恨直咬牙。 兴许是被乔飞那一锤震到了,方礼本望着那桌子忽而完全找回了心神,再道:“他是有些暑罢。”
萧周吃惊:“中暑?中秋已过,怎么会中暑呢?”
方礼并未理会,而是看起李予阳来:“予阳,那日我同你同说起外公,你好像是说你外公是个大商还很有名望,你还说你希望同他一样,你是不愿科考入朝的,我当时笑你,不过现在一想,行商和做官没什么区别,只要喜欢就行,你何不就此出去行商去,依你外公昔日名望和你家中底厚,我想应该不难!”
“你乱说什么?”罗元几乎吼道,屋里也一下静悄。
尚言亦言:“这不行的。予阳要是行商,李晓学兄不也不能再入仕途,我朝不似先朝,明法规定:官商无亲,若兄弟二人一人从商,另一人也不得入朝堂,一宗家中,一人从商,皆不得入朝堂,除非罢商三年,方始重入。况,予阳的父亲现正是江宁城知县。他去从商,岂不连累伯父?弄不好……唉!方礼,你方才话大大不妥。”说到这里,一向想事更为深层,竭尽周全的尚言再无言语可言,直退一边,背向众人,同罗元一样被方礼方才的话所震动,莫名气着。
几人一年入学,十分交好,虽时玩笑,也相问关切。方礼方才那话实在有些逆众,叫听人一时……不,是恨不能接受。萧周便不知言语了,乔飞极应:“是啊!”李予阳奇怪,平时一向中居的方礼,怎么说两句连尚言听了都冒出恼来的话。尚言一惯清楚理智的。
李予阳笑问:“呵,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我出去?难不成金桥说,暑消去要打我不成?”
乔飞站出来:“不会的,金桥不是这样的!”
乔飞自小没了父母,家中留下钱财受旁人打理,虽不愁吃喝,但是亲情难盼,看来是个哥儿,可也是约束的很。金桥也年纪小小跟着大伯在越门,为越门公子陪读,母亲与妹妹在乡下也是亲离两地,虽是书童,却是十分聪颖,与别个书童不同。两人从一初识起,便惺相怜惜,十分要好。因为乔飞,金桥也与这屋里人相近。
方礼急言:“金桥当然不会!可……他是越九英的书童!”几字几乎都是从心底吼出来的,方礼还从未吃过如此虚慌,尽管如此仍强力压制着,一屋少年也并未有人看出端倪。
罗元又上来:“你是怕越九英报复,给金桥出气来找予阳麻烦?我可不当越九英是什么越门中人,什么界内的小舅爷,什么大家口里的天之骄子,这又如何?他再显赫也终究是我睦和的学子,还能在学里生事不成。”一通话说的无暇,接的恰好。罗元只当方礼惧怕越九英,屋里人这么听下来也都认为了。
萧周也道:“他不是和李晓学兄一样?也要参加三友文会?哪里还有空管得上金桥?我想三友文会过了,他大概才会知道金桥的事,那时,也不存在追究了,想他九岁能被特许进入睦和,不只是天才,也自有一些宽度对称才是。”两句话说完,一时没人再言。萧周心地最是善良,又相信人有作为必有其德。
还是李予阳道:“原是担心这个!金桥也没什么事!说来我们家和他们家还有段渊源,他们家还欠了我们家一处大情,若为这事越九英跑来与我叫难,实太不明智,他多聪颖一个人?岂会这样做!”这原来是宽慰话。
罗元听的好奇,忍不住问:“唉?他们家欠你们家什么情?我小时候听家里老人提过,说越九英的爹越山前辈,和你外公风田牙前辈,一个是微州城甲商,一个是江宁城甲商,两人亲似兄弟,后来不知为何,渐无来往,越山前辈也在我朝初定时举家搬到临都城。”
“这个……”予阳实没想说,正这时,云宽巾带月白服,纱薄大衫,清晰可见内肩侧绣金字“睦和”,有青叶纹痕绕行,华彩不溢满是蘅香。发上束系罗紫缎带,此是睦和三年学子所用。再看屋里,方礼之外,李予阳几人,穿着各样,头上一致青麻缎带,此是睦和一年学子束带。睦和二年学子的束带是枫红,四年学子的束带是缎雪。睦和学服是不轻易穿出的,只在盛大日子或是贵宾来时,才会整齐穿戴,一般是睦和的理事学子常常穿着!
这位来的理事学子,进门便熟络打趣:“怎么都站一处?是又出什么祸?开集体大会了!”话来十分自然,想这屋里人在学里的活跃非常。
屋里人一同见礼:“子末学兄。”
子末姓魏,名申字子末,面似清泉,言笑春风,在睦和素有蛮威之称的二夫子门下。
罗元接道:“子末学兄,我们能出什么祸?这三友文会上上下下都有我们的差事,忙都忙不过来哪里出祸?要是办事不力的祸,那得另当别论。”
魏子末故道:“是吗?”再言:“我刚刚知道你们踢了一场蹴鞠,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踢的蹴鞠?”学着罗元的口吻。
罗元失惊:“子末学兄,你都知道了?”
魏子末道:“我是知道,也不是人人知道。太宁学兄大概不知,也就没人来罚你们了。”魏子末想是给这屋里一众少年下了一颗定心丸!却不知这屋里刚才都红了脸,此时任什么太宁学兄谁还顾上?
太宁姓楚,在一惯谨肃的大夫子门下,性子疾厉有点合二夫子,大多一年二年的学子,同极少的三年学子,都被楚太宁青着脸训教过,也都在怀疑太宁学兄是不是拜错了夫子?就是楚太宁的同辈和前辈都有这样认为,楚太宁对同辈有过冷脸规劝,对前辈出过冷言建议。楚太宁的一腔正义言辞,叫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亏。楚太宁自身学识渊博,这渊博最具有说服力,楚太宁也并非一个恃才高傲的人。此番,三友文会楚太宁出人意料并未参加,说是已志在教学。
尚言道:“子末学兄来?可是有事?”
睦和大多事务都是交由学子打理,夫子照看。从二年始锻炼学子的处事变能,到三年学子可以独立承事,进四年学子要迎备科考,和初入学一年学子一样,重心学习,不同是一年学子偶有被叫去协助二年或三年学子,而四年学子则只一心专考,不再问事。睦和是二年,三年学子主事。
魏子末道:“事有一件,红前宴空缺人手,罗元,尚言你们二人在三友文会过后立刻赶去帮忙准备红前宴。还有明日四更忙过南围大场,李予阳,萧周,乔飞,你们三个帮忙去布置完南围岚,然后,才去吃饭。”
尚言答应:“是。”
萧周犯嘀咕:“南围岚不是师姐的丫头带香和师娘身边的环姑姑布置吗?南围大场已有三百人众,若是需要我们三人完全可以调去,也可以早点吃饭啊!不必一定要忙过南围大场再去南围岚。”
魏子末道:“夫子安排,我们做!大家辛苦了!”说的随意。
萧周忽听,紧张不得了,才想到刚才自己自言自语的,一个“是。”抢急忙慌道了出来。
魏子末没揪着说什么,却望了李予阳,同样自言自语起:“荼芙师姐也着男装参加三友文会,外面虽不知,不过我倒是好奇,师姐和李晓谁更胜一筹?诶,李予阳,你倒是说说,荼芙师姐跟李晓谁最后夺魁?”话中直逼李予阳,一番戏谑。魏子末同罗元倒是有些脾性相同,只是这二人一个是静水,一个是涛浪。终究是,魏子末年长几岁,而魏子末也只对李予阳这般,这不知为何!倒是每年睦和内都有一场大比,魏子末在李晓那儿回回都是满身灰。
李予阳这次没给脸的道,淡漠的口吻直言:“子末学兄不也参加三友文会,自己怎么忘了?睦和人才辈出,难道风头都是我们的?外面没有更胜者吗?”
魏子末很是意外,迟迟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学的好。”才一番夸了,再又自己作小声:“谁惹了他了?”瞥见罗元嘴角上扬。
恰时,传来钟响,响了五声。萧周道:“饭时了!”
尚言亦问:“子末学兄,同我们一起?”
“不,我还要去五夫子处。”魏子末说着。
“事化没?”罗元脱口而出。
魏子末正当离去,忽听罗元言语,驻足问道:“你说什么?”罗元不语,魏子末继而道:“别当我不知道……”
罗元忽而抢道:“话梅的味道,你闻!”
魏子末了然于胸,无奈看着:“夫子是夫子,他教授我们,我们应当尊重,这为人之道上必须的。”说完,魏子末便去了,也不理会这屋里人有几人听到。
尚言戳穿:“这种时候,哪来的话梅?”
罗元满不在乎:“子末学兄都没有揭穿,你又何必说!”尚言也就不再多言。
方礼看着李予阳,一直发愣。眼里红丝,神情疲惫,想什么不能,魏子末的到来已经把一切都推后了。
自饭时钟声敲起,睦和各处汇出一股人流。天上的云霞翻涌,黄昏近晚。照在睦和清泉溪池里,叮叮咚咚只闻得声,依伴的老柳渐照不得自己的垂影。天上连最后一点颜色也不得见!睦和便恍如一条盘卧的大龙,只剩下似鳞的烛火随处跳跃。这烛火晃晃忽明忽暗,在静悄渐闻不得虫鸣鸟叫,只有花语淡淡芬芳时,一盏一盏挨个着去了。也有一整片儿的,一小圈儿的,无声悄去,不疾不慢,数来竟是数不清!恰好似哪个天神作的词曲一般。这天神想必也有些糊涂,或是定然困急了,竟也零落了几个叫这几个鲜奇过了头,直等着天明,使人掐送回来。另外的,三两个一处仍勤勤巡巡像逛园子一般满学游荡。这是睦和值夜的守卫。然而,这夜,没有天明。
一个穿着护卫装的青年男子,支倦桌上,守在滴漏前。一声嘀嗒下来,这护卫正打盹憨香,梦中寻一个好睡的姿态,不禁移了手,头悬磕了一个空,猛的痛醒,这才看到漏上时刻。“四更四更了!”随即,忙忙拿上铜锣到一年学子舍间徘徊走动,当然,不能惊动别的地方,如后府。
“四更四更四更天了!”
有些屋子立刻就亮了灯,有些懒懒不动,也有些迟延干脆就在黑里摸!而当锣声每在一个舍院敲起,邻房两屋总有学子相互敲门。
李予阳,罗元这里,门不知被谁先开了,大开着。屋里只点了一盏烛,靠门边四方桌上那一盏不明不暗。
五张带背床榻,榻背上罗元刚拿起衣裳,急急忙忙:“快快快,不能迟,待会可是要被问名的。”尚言依是稳若,在镜前理装束发。李予阳正打结系带,刚套上大衫。萧周洗过脸便走过来,一边往自己身上挂一个黑木圆牌,上面写有:睦和一年,萧周。这圆牌是行走在睦和学里每个学子随身必带的。此番三友文会,睦和虽是广邀天下群士,但睦和学里却是有严格的甄选,除非天才如越九英,不然大多还是三年和四年的学子参加,二年极少,一年更是没有。
萧周看着李予阳,笑嘻嘻来:“予阳,咱们学服你穿着,宛如天人,走出去叫人一看,都分不清到底是衣衬人还是人衬衣?果然,人生得俊美就是不一样!”
这番经过盘旋的夸美在李予阳听来只是一问:“你想干什么?”
萧周笑:“我想去茅房。”
李予阳道:“正好我也要去。”
两番话落入罗元的耳里,罗元那里正绑上青麻缎带,忙笑来:“萧周,你那么好玩怎么如此胆小?小心我和你讲过的,茅房鬼。喔~”并使坏鬼叫两声。
叫的萧周直喊:“罗元,”
李予阳也道:“罗元,你别吓他,这也怪不得萧周,他家教太严。”
萧周顿时皮道:“哼!我才不怕呢我有予阳,而且天就要亮了!走吧!”
“嗯。”李予阳轻应了一声。
听罗元在里面问来:“哎?乔飞呢?”
尚言对答:“他是你啊?早早收拾好走了。”
出门,一抬头,萧周叹:“啊!星星,没想到,竟是满天星星。”是啊!李予阳跟着也抬头望了一眼,今夜不知怎了?竟是满宿齐全。
睦和学里,晴天的夜里,路上总会放一两盏灯,睦和有能人测得星云,知得风雨。睦和花树众多,走来一路,也叫人神清气爽,甚是好闻。
茅房这边相较空落,有一颗老树,十间连上一排,李予阳萧周来时还见有两个学子疾行出去。
萧周早起总要上茅房,每次都要拉上李予阳。时间长了,李予阳便也有了这个习惯。过了一会,李予阳从茅房出来,望了一眼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抬头看了天上,星星倒是还在,远处稀稀点点的灯光,李予阳好像看到人来人往。
李予阳熟悉的坐倒老树上,这次感觉似乎等了有些久,便叫了声里面:“萧周,好了没?”里面对答:“没有,起不来了!”李予阳问:“什么起不来了?”萧周道:“好像拉肚子,一阵一阵的,哎哟,痛啊。”李予阳神色凝肃起来:“怎么这样,刚才不是好好的吗?”萧周道:“我也不知道啊!”随后又道:“你还有没有草纸?”李予阳:“哦,还有两张。”随后掏出来从缝里递了进去。想了又想道:“这样不行,我去找常大夫给你拿些药丸来。”里面喊住:“哎,”李予阳当萧周是怕了:“你别怕,罗元的话你只当没听过,我很快回来。”萧周再道:“不是,后府大门有亩伯看着,你要是去了,定惊动夫子,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迟了,南围大场三百人众,待我稍好一点,混进去,定不会叫发现,你这一去,可就,”萧周痛的冷汗直冒,在里面已经大气喘着说不上话了。此时此刻,还想着迟到,自觉理亏,也只有实诚的萧周了。
李予阳稍一想:“你放心,我不走后府大门,也不被巡卫发现,我知道,从竹里苑能更快更近的到常大夫家,那里有一道矮篱笆,我只跨一下就能过去,那里原是先荼老师长一位僧友居住,现在人去房空,我很快回来,也定叫常大夫决不跟学里提起,咱们一起混过去。”听到萧周又道:“好,你小心。”李予阳才去。
萧周也不知为何,突然心里慌张的紧,这慌张甚至有那么一瞬掩过了腹痛。
竹里苑,门上寥寥草草,是那几个字。苑门失修已久,瘫在两边,一道矮篱笆半人高在星夜下,大约可见轮廓。左边房屋,右边一大片竹林,深不见底,那后面是悬崖万丈。整个苑里,新老嫩幼各样竹子都有,这里唯不见其他树木。
而直伏山上也只有这里才可瞧见!这些竹子天生自来,白日照见生的滴翠华莹。睦和的第一人荼老师长正是看到了这些竹子,才爱上直伏山,与友人一起并决定把一生的志向投在直伏山!成了睦和学!
李予阳几乎是跑着来的。数步之外,眼见着竹里苑,稍息慢走过来。忽然,一声声短促:“来人啊!来人啊!”
李予阳心头一动,一步跨进门里,一大片竹叶的清香而来。
闻着熟悉,李予阳看见,矮篱笆上,一个人影跨了过来,却因种种几乎是全身摔了进来,一时吃痛,不能爬起,只喊道:“救命!救命!”
李予阳听出来了,乔飞的声音。同时,他看见,矮篱笆上方,满天的星色逐渐退去照见一个诡面人,似流云一般飞了进来。
李予阳感觉不对,不论是乔飞的救命还是睦和的规定,未得允许,外人禁入。他都要必要告警,“咚——”竹里苑大钟敲响了。李予阳要敲满三下,视线里,一把利刃九转飞来,只是一瞬间。虽看不清利刃的模样,但李予阳知道是个伤人的东西,显然,诡面人也是不愿让他继续敲了。他想先避开,还是划破了脖颈,虽只是擦伤了皮,但还是一阵火辣。又恰好碰到了一排竹竿,他无意拿起一根粗壮的,冲去诡面人跟前,一个撑跳,挥举起横挡两人中间,李予阳恐吓:“你是什么人?你要再不走,刚才的钟声你都听见了,只要一会,就会有很多人来。”语气是何等冰凉,竟连李予阳暗里都吃了一惊,诡面人并没有说话。
忽听身后人站起来叫:“予阳,”
“乔飞?是乔飞吗?你怎么会在这儿?”李予阳问道,目光还是警惕在诡面人身上,毫不松懈!
乔飞缓缓道:“我来看金桥。白日里,想着方礼的话,越九英不好惹的,虽然萧周说他天才自有些度量,但是我还是想找金桥告诉他叫他不要让越九英找你的麻烦,可以,也不要叫越九英知道!”
李予阳再问:“那后来呢?你见到金桥了吗?这个人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李予阳当时就说过金桥也没什么事!还为了让几人宽心,说了越家欠自己家一个情。可这些少年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操上心。越九英怎么?越九英多可怕?多不能惹?李予阳真想问问,可这时,他最先要知道的是现在。
不等乔飞言,诡面人似笑道:“见到,哈哈!你已经把金桥杀了,他怎么可能见到?”
李予阳吼道:“你胡说,你根本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的事?”
诡面人道:“我是不是胡说,就看你记不记得你蹴鞠的时候,做过什么?你是怎么打中金桥的心,叫他瞬间气绝的。”
李予阳听着,握竹的手不禁收得更紧,手心几乎出满了汗,他的背上也奇怪的凉飕飕,似沾惹了万颗水虫,他不是相信诡面人,他是在怕诡面人说的一个事实,他想到白日里方礼的模样,他……
乔飞大喊:“予阳,你别听他说,金桥真正是……”
哪知李予阳一听,立刻就问道:“真正是什么?”刹那间,李予阳看见乔飞神色大变。糟了,心里喊了一句。手上竹竿瞬间一断为二,一截落地,一截从他手里入了乔飞的胸膛,他这才认清楚,这竹子是被削了尖的。同时,他也看到所谓的诡面人原来不过是带着面具的怪物怪人。若这削了尖的竹子,是插入自己腹中,那没命的便是他了。
怪物却没那么做,却在他耳边近乎一种邪魅的声音来道:“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吧?”……“要好好记得。”竹叶满地,一阵劲风踏来。
刹那间!李予阳的惊慌失措,只有怀疑的望着,化木似的愣着。
乔飞仍强着说道:“我没事,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明显的,满眼都是害怕,明显的,知道自己不行了。
李予阳不知觉的湿了眼,嘴角一动刚要说什么,那阵劲风来到他后颈边上,似想阻拦,却误将李予阳打晕过去。
不知来人是谁!李予阳能听见两个人的交手,感觉自己倒在一股热液里,是腥甜黏稠,“好像要天亮了。”乔飞微弱的声音。
竹里苑是个一直干净的地方。
乔飞颤抖的手,血红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原是那个精绣钱袋,都因血色而丢了本来面貌。“予阳,”乔飞喊道。予阳没有回应,乔飞只好把那样东西放进予阳的里衣里,然后拉予阳的手,叫他紧紧拽住,这一刻,乔飞才知道,自己多么想念,姐姐。乔飞喊着:“帮我……帮我……姐姐。”乔飞自己听在心里,好似多大声,而清冷的早晨却并没有听见。随后,那只血红的手从李予阳手上滑了下去,落在自己的衣摆上,和圆牌并在。怵目惊心还有两个字,在李予阳的手里“不责”划满了笔数。而眼睛,盯向东方,一丝红色隐隐现来,一滴眼泪拼尽了力从眼角露出留给这世间。
不知多久,李予阳恍惚好像看见有人走过,然后口里一阵苦麻,接着一阵后:“哎,学子学子,”他勉力睁眼,一阵白光,什么也没看见,彻底昏睡过去。
竹里苑仍是一个一直干净的地方。
三友文会如期而来,直伏山上彤云笼罩。
方礼躺在房里几日,虽不见外面,但从听的也知道一些风光。一阵一阵咳嗽上来,方礼只觉晕眩。方礼病了,“看来还是要去常大夫那儿拿点药。”方礼说着。随着起来,穿好了衣裳,缓缓走了出去。此时天才刚明,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还酣睡香甜,方礼悄悄带上门。心里想道:先到夫子那里告会一声。
路上,方礼见到一个人急冲冲的从另一条路跑了出来,方礼本想叫住,奈何这人跑得太快,而自己又病得虚晃,也就作罢。一时又想:常大夫家的辛哥儿?早早来做什么?这条路只能去夫子那里,难道夫子病了?想到这里,方礼便顾不上自己,勉撑着要急急赶过去。睦和学,学子拜在哪个夫子门下,便叫这门夫子为夫子,虽其他门夫子也来相应传授,却是叫二夫子三夫子。
方礼挨上夫子的院墙停了下来,大喘了几口气,才又慢慢走过去,额上身上大汗淋淋。
方礼才走了两步,便听见辛哥儿哭腔:“几日流食还可咽下,汤药也可吃得,只在刚刚,喂他些水喝,喝不得了,把我吓怕,一时奔了来,付甲之先生,通知他家里人吧!再延迟,只连最后一面都没了。”
什么?方礼大吃一惊,暗想:这次又是谁?
清晨的微明,照见几个人身上一重青色。
付甲之沉华丰实,两袖浑圆。方礼看过去,大夫子今年约有五十了吧!还是那段名师风骨,叫人肃然起敬。
付甲之道:“再半日,再多半日!”说不清的,此时付甲之眼里的神色。是暗淡?是悲伤?是光?是希望?无法琢磨。
辛哥儿忍不住的扭头揩去眼眶里的热泪,恰好瞥见方礼,便喊了出来:“方公子?”付甲之也转身过来,直视方礼。
方礼极度虚弱,仍是先行了礼才道:“告假几日,仍觉虚乏,这一早是来请示夫子允我去常大夫处拿几副药回来。”
付甲之望了许久才点头道:“如此,你同辛哥儿一道。”
付甲之说完,方礼犹豫道了一个,“是。”便让辛哥儿扶着,两人背去。心里却惶惶不安,方礼直觉耳边有一道惊雷。一个声音,不住的说:夫子方才一直看着我是叫我去通知那病人的家人吗?夫子是知道我刚才听到的话?所以把这个事落给了我?怎么会?我分明一字未提假作毫不知情。是方礼也觉自己想多了,而在久经世事人面前,方礼还是差了。也不知不觉中接下了这个差事,在知道病的人,方礼不得不接下。
既然已经在假装,方礼在路上便就不会再问。
山中翠景,十分好眼。两边山草灌木,显见一房屋舍。抬头是天地阔然,低头,脚踝没在野花草丛之间。那方不远地,可见断崖。
常大夫家的门是虚掩着的,辛哥儿推门,方礼进来,院里石桌安好,只太过静悄。三间连房只中间一个开着门,房里大药橱挡不住放出光。厨房药香也出来,里面没有人影,倒是火炉上时不时迸出两声。
方礼问道:“常大夫,常蕙姑娘都不在吗?”
辛哥儿答道:“师父师姐和你们的荼姜大管事都下山寻药去了。”
“是吗?”方礼忽笑问。
辛哥儿一脸诚挚:“什么是?你们师娘常年疾患,此番更来汹汹。”
方礼无力道:“算了,是不是?无关了。”
辛哥儿又道:“我看你倦得很,先睡会吧!”
说话间,辛哥儿已带方礼来到大药橱边上一张小榻前。为方礼看过脉,顺手拿了一瓶药丸,倒出一粒,与方礼吃了。见方礼熟睡去,才起身来。是另一张榻上,也一个人。
方礼直睡过了午时才醒来,醒来辛哥儿又立刻拿了碗药给喝了,这一睡,方礼精神好了不少,辛哥儿看着也放下心来。
“什么时辰了?”方礼问道。
“午时刚过。”辛哥儿回道。
辛哥儿弯身把药碗放下,方礼一眼看见睡在对榻上的人,几乎几步并作一步跨去。
“予阳?李予阳?他怎么了?”方礼不能相信,方礼自小体弱多病,自通了一些岐黄,不等辛哥儿来说,自己急急查看。而后悲痛上来:“怎么会这样?怎……”“是他,是他,他知道,他知道。”方礼摇头,看见付甲之,一个劲的要摆掉。不忍相信……
辛哥儿直在一旁:“方,方公子……”吓得不轻。
方礼却像听不见一样,吼道自己:“不会的,不会!”随即跑了出去。身后不顾辛哥儿的叫唤:“哎!方公子!”心里直问:为什么?想到大夫子说,再等半日,想到辛哥儿哭腔,几日流食到连水不能再饮,方礼心中一阵火烧。
这一回,方礼不走后府大门。从竹里苑直奔去了南围大场,不只在快,方礼似乎在刻意,这样好似把自己的愤怒到痛恨给表现出来,然而最终,方礼只能做一件事。
三友文会,几日光景,却当真是叫人觉得几世难得!四里一派和象,人人谈落到,如何如何?未见人的独解,流芒的文词,让人端来细赏回味无穷。此间雅怀,茶交相互碰撞。更是宾客们足乐!一惯世嚣缠怨,都让尽山外侯着!
南围大场,方礼所见,已成散场一片,到处都是学子文衣,名流一派,睦和学服来往从中忙杂。
方礼来时,不经意间与罗元,尚言擦身而过。罗元,尚言正疾步而去。两人还一路说着。
是罗元道:“这次三友文会真是大开眼界,想必予阳现在一定是心里乐开极了,他呀!就是高兴也在嘴上憋着!样子可好笑了!哎呀!都怪这么多人?我这几日竟是连他的一点身影都没看见?等我见到他,一定好好戏他一番。”
“是啊!”尚言缓缓道,眼中多是慕光。
罗元又道,忽然把尚言抓住,停了下来:“不行不行,我等不及要戏他一番,咱们不如找他去?”
尚言拉道:“此刻要去帮忙准备红前宴,再有两个时辰,红前宴就要开了,不如等红前宴上你再找他一戏?”
罗元不甘道:“红前宴上,咱们睦和的学子不是人人都去得,再说,红前宴上不能尽情放肆,在那里戏他不痛快,又少了萧周乔飞,他们三人好好怎么晚上都去守书楼了?”
两人一边往前,尚言又道:“五夫子临时安排,书楼人手不够,毕竟那里住了许多来参加三友文会的友士,你挨到晚上我们去那儿找他们出来也是可以。”
罗元听后又高兴起来:“唉!我怎么没想起?把他们叫出来然后咱们到屋顶上去,跟以往一样,也不祸害别人,又能痛快一番,极好!”
“嗯。”尚言应了一声。
两人行之一段,闻来阵阵清香甘醇入鼻,都不觉浓吸一口,尚言说道:“到荼芙师姐的茶园了。”一眼斜睨那方,是几亩茶地,一颗老榕,一个丫头探出,四方张望。屋门檐前落有几棵香树,时不时盛树之芳参渗其中。这便入了后府。
罗元神秘:“荼芙师姐和李晓学兄,真真是一对金玉。”
方礼还在南围大场,四处徘徊。忽然,方礼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去的学子叫道:“庆亮,你有没有见到李晓?”
庆亮见到方礼,一脸欣喜:“方礼?你病好了?”随着伸手摸了方礼的额头,被方礼拿下,听庆亮又言:“你也知道咱们的李晓学兄夺了魁元的事?也是,这是咱们学大事。荼芙师姐还夺了第三元呐!唉?莫怪是要嫁就嫁天下第一人!这也非天下第一人不能娶啊!那第二元是两个并列的,一个长相玉郎,一个戴着东西说是脸上不好,不知长相,声音极好听。”庆亮开口就如江河,滔滔不绝,直把三友文会风头全说尽了。
方礼喃喃道:“我们的李晓学兄夺了魁元?”
“嗯,”庆亮点头,随着又道:“我赶着去红前宴帮忙,不和你多说了。”说完,便又跑开去。一会儿,不见了。方礼仍是:“原来李晓是夺了魁元!”这也就想明白了!过了片刻,方礼才惊起:“这会这么多人,到哪里去找李晓?我虽见过两面,却也是匆匆忙忙。”方礼瞧着,这一处,那一圈,方礼见到夫子宾客一堆,看到穿着素华的师长,正被一老爷模样的人叫道:“伯老师长,此番三友文会真是极好!”
伯老师长也不过五十多岁,却满脸沧桑,回应道:“如今是才子辈出!实不相瞒,此番三友文会却是了了我平生夙愿,我从少年就希望有一日似这样齐聚一方。”
方礼离开这里,再看南围大场。
方礼好像失了听觉,只凭见的,四面都在谈笑风生,到处是质气独各的才子文生和一片睦和学服。
方礼迷了眼,突然,喊了起来:“李晓,李晓,李晓,”边喊边往前走,同时,也让众人都看了过来。
李晓还没喊出来,一个极冷肃的声音先出来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这声音做了些压制,方礼还是一听便知道了。方礼认得,也熟悉。
出声的人在人群中间,头上系的是睦和的缎雪。方礼站住了,随后,方礼又听见来自背后另一个声音先叫道:“太宁学兄。”
瞬间,楚太宁对这人一个眼神的交汇,便不再对方礼再说什么。
浩浩人群,方礼回头,独见一个睦和学子,束的罗紫发带,腰上悬三连玉珏,右一块深玉,瞧!一身的气宇乾坤紧在那眉额之间,尽显尽了灵秀。方礼愣神一刹,好似恍过世间一切,真正见了一个天地男儿。
待到人问:“找李晓是有何事?”方礼才醒悟。
李晓两边各有一人,一个瘦单英秀,另一个,布衫清扬。
方礼走上两步,近了些道:“予阳出事了!”
“在哪里?”李晓问道。
方礼仍一脸正色,不容置疑:“常大夫家。”
随即,李晓转身对身边布衫清扬人道:“京生兄,稍后我再带你一览睦和。”又往楚太宁那里告知:“太宁学兄,我去一下来。”京生自是豪言应道:“好。”楚太宁也微颔首答应。别的众人则是相继奇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这些都不是已背去的李晓和跟去的方礼及瘦单英秀之人要看顾的。
那瘦单英秀之人见李晓忽去,呼怪同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方礼同李晓的话,恰只叫李晓一人听见,方礼却不是有意瞒了众人。
李晓离开南围大场,一阵风来,南围岚里一条黄巾飞出,与之擦臂而过。
另一处,一个人也被叫住。晴阳下,这人的影子短了一半,凭着声音是魏子末叫道:“九英。”
影子转了个身,同道:“魏申兄。”听这声,像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郎。
依是魏子末声:“有你家书。”
影子递出去,影子接到。影子拆看,影子手在抖。而后,家书落地,同着一句:“舅舅,”,影子只剩一个。魏子末瞧着,那家书上只两个字:速回。
李晓站在李予阳榻前,李予阳身上着的不是睦和学服,不知是谁的李晓认不出来知道不是李予阳的,李晓又见到李予阳的脖颈上有一道划伤,已结痂了,李晓伸手去探摸了一下,李予阳身上热烫上来。
辛哥儿在一旁道:“病了几日,高烧不退,我是没有办法,师父不在师姐也不在,又不让请山下大夫,人这么烧着,恐怕了!”
“你说什么?”李晓脸色几乎都是变了。
瘦单英秀之人一惯尖刻,直道:“你少危言耸听!谁不让请大夫?”而后又对李晓道:“兄长,你别听他胡说,他一个小药徒,待我去请一个山下大夫来。”
辛哥儿仍是道来:“自你们的三友文会开始,他便一直烧睡着,不曾醒来,你们还是早早打算带他回去。”
李晓不信,这好好一个少年似辛哥儿那话谁也不信,李晓轻声喊道:“予阳,予阳,醒醒,告诉我,你怎么样了?”李予阳丝毫不答应,李晓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禁攥紧。
李晓道:“你说他病了几日,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就放他这样?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罢休!”忽转疾言:“子争,收拾一点东西,我们即刻下山。”
争却迟疑:“可,可是,马上就红前宴了?此刻下山……”
李晓只顾得,拿一旁的凉水一个劲的为李予阳去热,又道:“去找胡莱借马车,顺便叫他告诉夫子,禀明这里一切。”
争又道:“红前宴不去可就……”
“快去。”屋里一震,方礼和辛哥儿顿时都像不必呼吸似的,静悄静悄。争还是等了一下,争还从未见过李晓有任何的大喊,何况这还是吼叫。
争仍还是道:“我不是不去,是我也可以照顾二阳,我可以带他去找大夫,红前宴你……”
李晓打断道,声平如往:“我不会安心的。穆争,家国天下,国之为先,家之为二,孰轻孰重,不要我说。予阳生死未知,我怎能不在?”
这家国天下,国之为先,家之为二,还有一句,穆争知道,穆争明白,穆争去了。只道了一句:“子争知道了。”
穆争去后,方礼过来:“李晓学兄,你方才说不罢休,可有想过你这几日风光!予阳凶多吉少,夫子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却不必再说。
李晓带着穆争,李予阳下山,穆争驾车,一路直来到微州城一所医馆,穆争把车一停,急急忙忙拽了个经验的大夫出来,李晓让大夫看李予阳,大夫却看一眼:“这不行了,不中用了。”
“大夫,你给他看看,你还没看呢!”李晓抓着大夫不放。
这大夫道:“我已经给他看了,你们送来太晚了,我看不了。”
李晓仍是不放道:“您都看不了,还有谁?您是大夫!”
这大夫又道:“老夫是大夫,老夫惭愧!诶!这天下有个人你们可以去找他!他是大夫之首,人称寿有医师。他住在青山,常年在外,四海行医,不晓得现在在不在家。他要是不在,你们可以在青山上找一个肖前辈,听说这个肖前辈曾经是他的一个外门弟子,家里也是世代行医,医术神化,只不过这个人有个怪癖,只要你们不是江宁城人?”
穆争问道:“江宁城人怎么了?我们就是江宁城人。”
“我也不知道,”这大夫道:“江宁城人要问祖父姓名。”随着又道:“也没关系,只要与官无亲也好办。”
穆争冷色,穆争心里大夫应是最仁心的,何以仁心,手握生死却各样端摆?
“我们是江宁城人,我们家老爷就是江宁城县官。”穆争道,言语间毫不客气。
这大夫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忽然就觉肩上一阵疼,直嚷道:“哎,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哎哟。”直到李晓收过神来放了手,这大夫才叫唤一声。李晓道:“多谢告知。”又对穆争道:“这位肖前辈,我略有耳闻。子争,给大夫诊费,我们去青山。”穆争见李晓神色一反往常,很是担忧,什么也说不出,就掏钱。
“哎,不必不必。”这大夫推着。
穆争道:“你就拿着吧,我们也耽误了你一时半刻。”
这大夫接过,随着从袖里掏出一物,取了一小粒,放在李予阳的嘴里含着,道:“这个叫凉快丸,我自己做的,你放他嘴里含着,每一个时辰一粒,只当死马活医,虽是没什么用,却好过什么都没有,你们这一去青山也得一天一夜,只希望,他福大命大,能熬得去。”说完这些,大夫目送他们而去。
马车刚走,一对夫妇带着自己的儿子,哭着过来,妇人泪眼汪汪:“何大夫,你快帮我们看看,我们家这孩子被学里送回来,学里说他是夜里起夜,被猫吓着了,学里说回来休养,可你看他像个痴呆。”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萧周。
何大夫安慰:“别着急,别着急,进来我看看!你们二位对孩子是出了名的严厉,这孩子从小就被你们吓破胆了。”门前一下落了个清净,何大夫这间医馆,叫何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