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获得解放，已是八重樱散去，枝头上探出烟雾般嫩叶的初夏。怀着小鸟出笼的心，纵览无垠天地，自由地振动着双翅。我即刻去了先生的家。一路上藩篱乌青的茨条飞着鲜嫩幼芽，石榴老枝上茶褐色的叶片闪烁温润柔和的日光。我目光所及，处处新鲜，就像我出生以来与它们初次相见。

先生看着一脸欣喜的我：“论文都弄完了？不错呀。”

“托您的福，总算是弄完了。现在已经是无事可干啦。”我说。

真的，当时我的心情一片明媚。一切应做之事都已了结，从此开始就算纵情玩耍也无大碍。我对杀青的论文充满信心、十分满意，对先生喋喋不休地聊起了我论文所写的内容。先生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原来如此”“是这样吗？”之类，此外一概不予置评。我有点不满足，更有点泄气。尽管如此，那天我心气高昂，想要试着冲击下先生那循规蹈矩态度的底线。我诱惑先生去万物复苏的大自然中踏青。

“先生，去哪儿散散步吧？一出门您就会心情大好。”

“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无所谓，我只想陪着先生到郊外走走。

一个钟头后，先生和我按我预想的那样离开了市区，信步走在非村非镇的僻静之处。我从篱笆上摘下了一片青涩柔软的叶子，吹响了叶笛。我有个朋友是鹿儿岛人，我总是模仿他这本事，也成了一个吹叶笛的好手。我得意地不停吹着，先生恍若未闻地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绿荫遮蔽的低矮灌木丛中闪现出一条小路。小路尽头的门柱上钉着“某某园”标牌，显然不是一处私人宅邸。先生眺望着平缓坡地高处的入口，说：“进去看看吗？”

“是花圃吧。”我答应着。

在灌木丛中转了几圈，沿着坡路走到园子深处，左面有一座房舍。拉门敞开着，屋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房檐下摆着一只硕大的鱼缸，金鱼在里面游动。

“真是安静啊。不打招呼就进来，没关系吧？”

“应该没关系吧。”

我们继续向园子深处走去，依然看不见人影，杜鹃花怒放如散落的火焰。先生指着其中高处的橙色的一株说：“这是雾岛杜鹃吧？”

园子里种植了十多坪芍药，还没到季节，开花的一株也没有。芍药地旁架着陈旧的木台，先生摊开手脚在上面躺下，我坐在木台的一头点了支烟。先生仰望着蔚蓝清澈的天空，我被四周包裹着的一片嫩绿色深深感染。长久长久地盯着这大片的绿叶看，就会发现每一片绿叶都彼此不同，即便是同一株枫树，枝上枫叶的颜色也没有一片是相同的。轻风吹来，先生扔在杉树苗顶上的帽子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