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跟贪官讲感情
吃完饭,三人相对无言,各自回房。
分别时,大哥跟我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了。
是啊,没办法了。
连大哥都叛变了。
再弄下去就是扯淡了。
我想了想。
还是要吸取教训。
这事怪不得别人。
让傻儿子去劝他爹。
这本身就很弱智。
爸爸没劝成,傻儿子也给搭了进去。
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掐指算算,现在能帮忙的只剩下2个人。
虢石父和申侯。
为什么是他俩?因为他俩有权。
幽王即位以来,周朝的政事呈现三分的格局。
第一个就是旧贵族势力,属于守旧派,凡事喜欢遵循周礼,往往跟唯我独尊的幽王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不过旧贵族阶级与周王室是互为唇齿,所以他们即便与幽王政见不合,却是周天子体系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一派的代表就是我父亲。
第二个就是以申候为代表的太子势力。在某种程度上,申侯代表了地方诸侯们的利益。申候作为一个拥兵自重的诸侯王,在军事和政治方面都有很强的影响力,他行为傲慢,树敌众多,无论是谁动了他的利益,他都睚眦必报。
他唯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外孙宜臼,这也是他唯一一个软肋,也正因如此,申候才会一直维护周天子的权威。
第三个就是虢石父了,他代表的是幽王的意志,是三股势力中最弱的。
他既没有兵权,也有没有贵族们的拥护,只有一个同宗的虢国做后盾。
有意思的是,前两股势力虽然表面上与周天子不和,但实际上都是维护周天子的。
而虢石父身为幽王的狗腿子,表面上是幽王的人,背地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什么水利项目、农田开垦项目,要不中饱私囊,要不送到虢国去。
也可能是他实力最弱,也可能是他树敌太多。
他自身怀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所以这个人十分贪婪,甚至可以说毫无原则的贪婪。
只要价格合适,出卖国家利益什么的根本连眼都不眨。
所以如果你活的足够久,你就会看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
表面上的大奸臣,往往都在做着维护王朝的事。
表面上的大忠臣,也往往都在砸毁王朝的饭碗。
大忠臣也好,大奸臣也好。
在某些特殊时候,拿钱就办事,也能算得上是好人了。
所以我选择了虢石父。
好了,走后门的人我选好了。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我找到赢开,跟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社会就是这样。
人情面子不行了。
你拿钱吧。
一个西垂大夫,多多少少得有点家当吧。
赢开却犯难了,原因也很简单:没钱。
行吧,没钱就没钱吧。
我也能理解。
刚刚失去了家园,没钱也正常。
所以继“让傻儿子去劝爸爸”后,我又犯了人生中的第二个错:“跟大贪官谈道义”。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虢石父的府邸。
来找虢石父的人很多,大家都在门口排队。
虢石父的家宰在门口叫号。
好在我跟虢石父的家宰相熟。
走了个VIP通道。
虢石父一见到赢开就明白了我的来意。
赢开声泪俱下的把自己族人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虢石父听完,只是默默的说了句:“这件事不好办呀,你们擅自与西戎通婚,天子十分愤怒,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赢开哭诉道:“虢公,我们祖孙三代守卫西方,没有一天不尽心竭力,如今我族遭逢大难,宗庙被人劫掠,族人被人杀害,还请虢公拉我们一把!”
赢开哭的情真意切,连我都忍不住掉眼泪了。
“好了好了!”虢石父摆了摆手,示意赢开不要再诉苦了:“我知道你们赢氏忠心,我是向着你们的,只不过天子的怒气未消,得找人好好劝说才行。”
赢开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虢公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还请虢公给天子说说,若事成,我族上下必感恩戴德,世世代代供虢公驱使。”
虢石父摆摆手,“这都好说,赢氏是驻守边疆的有功之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身为辅国公卿,当然会无条件信任你们。”虢石父轻描淡写的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听说你们西边盛产良马,可惜未曾一见,真是遗憾啊。”
前半句的意思是说:“你看,我也没什么原则。”
后半句的意思是说:“那么,钱什么时候到位。”
重头戏来了。
赢开没听懂虢石父话中的意思,还在那傻傻的说:“我们那里的马经我祖上十几代人挑选繁育,个个毛色炳耀,耐力十足,跑起来可胜飞鸟,一日万里。”
虢石父笑着说:“这次朝见天子,可曾带来几匹?我也是爱马之人,可否找些给我看看,让我知道这马性烈与否。”
赢开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听懂了虢石父的意思,于是他颇为尴尬的说:“回虢公,本有良马千匹,都在混战中死伤殆尽,现在连马场也被那西戎占去,眼下已经无马可用了。”
“哦!”
虢石父仍不死心,追问道:“一匹也没有了吗?”
赢开硬着头皮回答道:“余下几匹老马,腿部多有伤残,已不能再上战场了。”
“哦!”
虢石父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失望,他瞥了撇嘴,问道:“没有马就算了。我听说西方产玉,确有其事吗。”
既然马没有了,玉石总还有吧。
“嗯......”赢开面露难色,别说宝物良马了,他现在一日三餐都犯愁:“犬丘之地确产美玉,只是祖地被占后,我们一路向东迁移,路途饥饿,财物都被我用来给族人换取食物了。”
“哦。”
虢石父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可能是他见过最穷的大夫了。
“你来面见周天子,总得带点什么吧。”贪婪的虢石父仍不死心。
赢开实在拿不出贿赂,索性扣拜在地:“我族今逢大难,祖业被毁,如今面见天子,一是澄清污名,以表忠心,二是希望天子能念在我们族人祖孙三代守卫之功,帮我们重建宗庙。如今我族正逢生死存亡之际,唯有一颗恭敬天子之心。望虢公能年在我们往日功劳,帮我们一把。我族生死,全系于虢公一人手上。”
虢石父也看明白了,他这是跟自己谈感情呢。
虢石父揉了揉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呀,你们不知道这两天南方战事不断,北方戎狄环伺,我都没有好好休息,实在太累了,我先回屋休息下,你们请便吧。”
虢石父说完就要离开。
赢开看虢石父要走,急道:“若事成,我愿意将犬丘之地割让一半给虢公。”
虢石父笑道:“西边太远,我怕是去不成了。”
在周王朝时期,西部一直被视为戎狄之地,草木不生,战事不断。
虢石父在镐京住的好好的,有吃有喝有美人。
脑子进水了才会去那里吃苦。
赢开继续道:“我愿年年拜见虢公,为虢公搜罗天下宝物。”
虢石父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祖上三世大夫,尚无涓滴之财,如今却说要为我搜罗天下财富,如何让我取信。切勿大话尔。”
虢石父摆了摆手,自顾自离开了。
赢开一脸沮丧,向后踉跄了几步,站都站不稳了。
我赶忙扶着他走出虢公府。
他出了虢公府就一屁股坐在大街上,仰天大哭:“天亡我赢氏呼!”
我从旁宽慰,心里也是颇为感伤。
忽然,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跑了过来,问道:“两位留步,请问谁是西垂大夫赢开?”
我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是申侯的家宰,奉家主申侯之命,请西垂大夫赢开到府上一聚。”
赢开说道:“申侯?他找我做什么?”
那家宰看到赢开,高兴的回应道:“您就是赢开?”
赢开擦了擦眼泪,道:“正是。”
那家宰看了看我,似乎很在意我在场。
赢开看出了他的意思,道:“这是我的家人,你但说无妨。”
嗯,赢开的这句“家人”让我感觉还挺暖和。
至少没让我白帮忙。
家宰冲我点了点头,道:“我家家主说了,赢氏家族与我们同为守边之人,理当共进共退,这次赢氏家族遭逢大难,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家主让我在此等候,就是要请赢大夫到府上商议此事。”
赢开听后大喜,心中却又生出些疑问来:“申侯怎知我在这里。”
家宰道:“家主料定必会来虢公府上,所以才派我在此等候。”
赢开大喜:“申侯真是有心之人,那就带路吧。”
家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看向我:“家主只请赢大夫您一人入府。”
赢开颇不好意思的看着我,道:“多一个人也无妨吧。”
我也是识趣之人,连连回应道:“算了算了,家中还有别的事情,咱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