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酝酿已久的风暴
大哥拜倒在地，说道：“太史伯陽可为天子分忧。”
我心感不妙。
太史伯陽我是知道的。
他跟我大哥八杆子打不着。
唯一的交集是前几年家宰带着大嫂一家外出游玩，她被大嫂的马给蹭倒了。
还是我大哥出面调解。
大哥为人耿直的优势再次显现了出来。
被讹了不少钱。
大嫂骂骂咧咧的好几天，恶毒的赌咒说怎么没撞死这老东西......
这才没过去几年，大哥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咱们再来说说大哥今天的古怪行为。
先是突然在朝堂上提出童谣之事，引爆话题热点。
然后又无故举荐除了太史伯陽。
一环扣一环，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似的。
这绝不是大哥能做到的。
我这么说可不是贬低他。
因为大哥的能力仅限于“大师兄说的对”与“二师兄说的对”之间。
好吧，我承认这样说确实有点贬低。
但他的能力确实达不到这种程度。
背后一定有人操纵。
会是父亲吗？
是要借此打压申侯吗？
我现在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
只有这个被大哥推荐的太史伯陽。
“太史伯陽？”幽王的话里充满了疑惑，他用力的晃动着自己的小脑袋瓜：“我怎么记不起这个人了。”
郑友道：“天子忘了，您曾特许他不用上朝，已有7、8年了。”
幽王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主持我大婚的就是他吧！今年不得有七八十了？真是个渊博的长者，以前我还经常向他请教‘礼义’方面的事。”
不得不说，幽王对太史伯陽的印象颇好。
郑友道：“天子所言甚是，伯陽此人见识非凡，在宗亲中也颇有威望。”
幽王感慨道：“是啊，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听说前几年还被马车撞了，真该去看看他。”
大哥再次插话道：“天子勿虑，太史伯陽身体康健，今日已来到朝堂。”
“嗯？他来了？”幽王惊讶的四处张望着：“现在何处？”
“我在这！”说话之人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头子，他须发洁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队列的最后一排走了出来。
周围的诸侯们纷纷退让。
生怕被讹。
幽王站起身来，指着身边的内侍道：“快，快给伯陽找个座位。”
于是伯陽就坐在了朝堂的正中央。
大哥站在他的左前方，公卿大夫们围在他身边。
这与单独坐在天子宝座上的幽王形成强烈的对抗感。
我突然有所预感。
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就要来了。
幽王与伯陽相互寒暄了一会，然后步入正题：“太史伯陽可知道‘山桑弓’和‘箕木袋’的事吗。”
“知道。”伯陽摸了摸胡须，眯缝着眼睛看着幽王，又补充了一句：“话说的狂妄些，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了。”
这话确实狂妄。
以我几千年的生活经验。
这货马上就要作妖了。
单纯的幽王完全没有察觉危险，还是一脸好奇的问道：“还请伯陽快告诉我，这童谣所指，到底是谁？”
“这首童谣虽是现在兴起，但要追其根源，恐怕还要从几百年前说起。”伯陽靠在椅背上，扫视了一眼众人，拿出掌控全场的气势：“那还是夏后氏衰落时，有两条神龙降落在夏帝的宫廷，它们口吐人言，说‘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先君，为你带来亡国的预言’。”
“等一下！”幽王听到褒国两字忍不住打断了他：“伯陽说的是谁？褒国？”
伯陽命令随从抬出一箱竹简，道：“此事有史可查，天子要看吗。”
幽王看着一整箱的竹简，脑子里一团乱，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你继续说吧。”
关于这件事，伯陽还真没说错，它确实发生过。
并且这事还是我记的。
那一世我是夏王朝的史官。
当时的夏王朝已进入末世，谣言四起，其中就有这么一个双龙的预言。
大致意思是说褒国将代夏取之。
其实用脚也能想明白，这肯定是别有用心者的图谋。
不过褒国也没翻出什么浪花。
所以这个预言也就被淹没在历史之中了。
当时的我之所以把这条记下来，主要是为了凑一篇“谣言系列”，增加史书的阅读性。
毕竟喜欢看历史的人太少了。
伯陽见大家都没意见，便继续说道：“当时的夏帝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召来祭祀，摆出祭物、书写简策、向二龙祷告，二龙得到供奉，这才心满意足的飞走了。但那亡国的预言却化作了龙涎留了下来，夏帝认为这是会招来亡国的祸患之物，于是找了个木匣子把它装了起来。”
幽王问道：“那这个木匣子后来去了哪里呢？”
伯陽继续说道：“夏朝灭亡之后，这个匣子传到了殷朝，殷朝灭亡之后，又传到了周朝。到厉王时，这个匣子总在夜晚发出奇怪的叫声，声音传遍了宫廷。厉王命人打开，突然有一只黑色的大蜥蜴从中窜了出来，爬进了厉王的后宫，后宫有一名女童遇到了那只大蜥蜴，然后这只蜥蜴就消失了。到宣王时，这个女童生下了一个女婴，她因为没有得到宠幸而怀孕，因此十分害怕，所以就把那女婴抛弃了。这个女婴就是那龙涎所化的妖人。”
“竟有此事？”幽王大惊失色，赶忙问道：“那这个女婴现在在哪里？”
伯陽似笑非笑的盯着幽王，继续说道：“其实早在宣王时，‘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这首童谣就已经出现，当时王畿地区有很多人都在卖山桑制成的弓、箕木制的箭袋，于是宣王下令逮捕了这些人。有一对夫妇逃过追捕，他们藏在了一处破败的房子里，半夜听到了那个被遗弃女婴的啼哭，于是就收留了她。后来夫妇二人逃到了褒国，这个女孩也就跟着来到了褒国。”
“等等，你是说那个女孩在褒国？”幽王再次打断。
伯陽脸色严肃的说道：“是的。”
“伯陽，这件事还是先放一放，你先别讲了。”幽王也不是傻瓜，故事讲到这里，他也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成想伯陽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憋红了脸高声说道：“没想到她长大之后，竟生的美艳动人，几年前天子王师征讨褒国，褒国竟将她贡奉给了天子，因为这女子从褒国来，所以唤之为——褒姒！”
满朝哗然。
嗯......
总的来讲。
真是一段离奇又荒诞的故事啊。
要不是出自这个伯陽之口，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这家伙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原来是冲着褒姒来的。
说来说去，还是立太子的事。
我都为这个70多岁的太史伯陽捏一把汗。
都这个岁数了，炖个王八汤，好好在家养生不好吗。
非要在政治漩涡里找刺激。
“你大胆！”幽王真的愤怒了。
他拍案而起，之前平和的态度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野兽般的凶狠。
因为幽王起身过猛，头冠滑落，头发散作一团。
但他没心思去管，他浑身抖的厉害，手也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说都不会话了：“你你......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幽王还算清醒，至少他明白伯陽的背后一定有人。
伯陽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只是陈述上天的旨意，若说真有人指使，那也一定是宗庙里历代先君的意志！”
不得不说，这个70岁的老头子是真有骨气。
他终于达成了自己人生的最高成就，把幽王给讹了一把。
当然了，虽说他搞的是些神神鬼鬼的事，但这种为了维护礼制不顾生命的做法还是很让人钦佩的。
幽王怒火难平，他仔细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位公卿，最终停在了大哥的脸上。
“是你！”幽王指着大哥，大吼道：“又是你！”
大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如今已查出祸患，请天子兑现诺言，以安天下民心。”
“你混帐！”幽王愤怒的踢开前面的案几，从台阶上走下来，指着大哥的鼻子大骂：“为了你们心里的那点宗亲礼法，你就要害我的褒姒和伯服。你这家伙太恶毒了！万死不足矣！”
“请天子即刻处死亡国祸患，勿再受妖人蒙蔽！”大哥挣脱幽王，直接跪倒在地：“愿死谏！”
我这汗都下来了，今天这事也太刺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