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猴欢喜开花了
第六章猴欢喜开花了
牛吃草有饭吃,牛德草没饭吃,牛德草就这样成了牛吃草。他的名字是他爹取的,也被人叫唤了大半辈子,可是到了牛进宝这里,他爹的话不管用了。牛德草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光是自己听牛进宝的,就算他爹还活着,估计跟自己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他们父子都得乖乖听牛进宝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跪了下来。
“哈哈,瞧你那逢人就弯腰,见人就笑的嘴脸,从骨子里看就是个天生的窝囊废,牛吃草,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牛进宝见他低了头,这才松开了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身后的那两只瘦猴有样学样,也呲牙咧嘴地跟着笑了:
“少爷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卖笑的,不知道屁股卖不卖?”
他们俯视着他,像是在围观一个小丑。
“是的,是的,牛少爷说得对,我是窝囊废。”牛德草点头哈腰,满脸自嘲。
只有唐山没有笑,他看着牛进宝一脸的肆无忌惮和牛德草皮笑肉不笑的委屈奉承,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又能改变什么呢?现在他只想早点结束眼前这一幕,便冷冷地道:“牛少爷,时候也不早了,你找我们有事吗?”
牛进宝想起了正事,便收住了笑,对牛德草道:“牛吃草,大六甲岛上的龙二爷你认识吧?他最近做了大当家,你们做渔民的得有所表示啊,别怪我不提醒你,这叫礼多人不怪,小心行得万年船,否则,你哪天在海里碰到他们了,面子上不好看啊。”
“牛少爷,你看我一向缺衣少吃的,哪来的钱银去孝敬他们?”牛德草想都没有想,就哭丧着脸拒绝了。他知道这个龙二爷就是大海盗冯保威的手下,现在龙二做了大当家,那冯保威肯定是出事了,心里不禁一阵惋惜,上个月出海碰到他们,自己刚送了他一筐大黄鱼,现在人没了,那人情自然也就打水漂了。
牛进宝当即就黑了脸:“哼,这话你留着自己下次碰见他们的时候说吧。”
牛德草在陆地上惹不起人,在海里也惹不起人,正一愁莫展,牛进宝就给他出了主意,把他拉到一个偏僻角落里,露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牛吃草,我就知道你没钱,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要不这样,你家嫁在沱泞岛上的老姐不是能说会道吗?你叫她给我说我一门亲事,事儿办成了,我保证龙二大当家以后绝不会找你麻烦,你答应不答应?”
“不知牛少爷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牛德草心动了。
“她叫周灵儿,沱泞岛上白胡子老周家的掌上明珠。”牛进宝说到意中人,突然眼冒精光,一副心急火燎的嘴脸,恨不得马上就抱得美人归。
牛德草一听,刚升起的一点希望,顿时就扑灭了,他想起周灵儿的美貌,又看了一眼牛进宝目前的尊容,头就摇得更厉害了,婉拒道:“牛少爷,你知道的,周灵儿是白胡子老周的逆鳞啊,放眼海内没人敢碰的。”
牛进宝自然听说过白胡子老周的厉害,这个老周来历不明,奇貌不扬,头发未黑,胡子却先白了,所以大家都叫他白胡子老周。现在老周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他们周家盘踞在沱泞岛已有数不清的年月了,岛上常年驻着一批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没有人知道他养着那些人干什么,只是听说得罪老周的人都死了,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不过,这白胡子老周从不惹事,也不持强凌弱,他不偷不抢却有花不完的钱,据说是他手里握有一座金山。
牛进宝现在看上的不仅仅是老周的女儿,他更在意的是传说中老周手里握着的金山。他是一个有野心的青年,早些年他垂涎周灵儿的美色,曾蛊惑龙二去抢劫老周,但龙二的头脑并没有糊涂,没有上当。现在他长老成了,丢了自知之明,决心人财两得。
“你家老姐不是岛上跳大神的吗?她肯张口,我和周灵儿何愁没有缘分?”牛进宝嘿嘿一笑,他是有备而来的,随即伏在牛德草的耳边把他的计划说了。
牛德草还想要拒绝,手里突然就被牛进宝塞了两枚铜板,虽然是少了点,但他还是决定去一趟沱泞岛了。铜板虽少,但份量却不轻,因为这铜板的主人,他绝对得罪不起。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了。”牛进宝嘱咐牛德草的时候,特意往唐山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唐山根本就没有向他们这里看过来,表现得事不关己似的,他这才放心地带着两只痩猴回去了。
牛德草紧紧握着两枚铜板走了回来,叫唐山等他一下,然后他就回了一趟家,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只老母鸡,他上了船,对唐山道:“我跟你走一趟吧,顺道去看看我家老姐,听说最近海上不太平,奉和号易主了,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牛少爷叫你做什么了?”唐山始终觉得牛进宝那人心怀鬼胎,专干坏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落到牛德草头上,所以替他担心。
牛德草却利索地拿起了木桨,不以为然道:“没事儿,我穷人一个,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小山子,不要担心叔,天色不早了,我们是时候该出发了。”
唐山知道他不肯说了,就不再纠缠,拿起桨缓缓划破水面,船就向着大海的方向驶去。时值退潮,没有海水倒灌,船穿过红树丛顺流而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大海。行至大约一海里,风浪顿时就大了起来。不过船还算平稳,近看波涛起伏,远看却是风平浪静,小船就像是在一面镜子上行驶。又行了一海里,风浪终于急了起来,小小的舢板如同驶进了一窝沸水,船身在翻滚的波浪里颠簸,有好几次船底都离开了海面,似乎随时都会被咆哮的巨浪掀翻,然后被吸进风浪形成的漩涡里扯成碎片。牛德草毕竟是个老渔民了,老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眼前的这一切在他看来,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唐山单薄的身子在浩瀚的大海面前,有如沧海一粟,在他的印象里,大山总是寂静不动的,即使再巍峨,你也可以脚踏实地,可这大海就不一样了,它喜怒无常,不可捉摸,时而深沉时而咆哮,所有人都得看它的脸色行事。现在舢板有惊无险地从巨浪中驶了出来,唐山吃了几个浪头,浑身湿漉漉的,他颤声道:“叔,我们刚才是不是遇上风暴了?”
“风暴?我们只是遇上了大风而已。”牛德草被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逗笑了,把他拉过来,指着头顶的艳阳道:“小山子,你记住了,如果是风暴,此刻必定是遮天蔽日,巨浪泛滥,我们这样的船根本就无法抵御,一个浪头就能把我们吞了。”
唐山抬头看了看,头上蓝天白云,眼前海水迢迢,哪来的风暴?看来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又见四周大海茫茫的,不见山,不见礁石,顿时失去了坐标,刚刚平静下来的脸上,马上又出现了一丝疑惑:“叔,大海茫茫的,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我们到了大六甲岛附近,但接下来我们得绕一些路了。”牛德草随口答道,他虽然生在陆地上,但一身本领却都在海里,语气不容置疑。
唐山自然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牛德草指着一个方向,手指随着海水起伏道:“因为叔看见海盗的大船了,大六甲岛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落脚点,还有,虽然船过水无痕,但我们做渔民的就跟海里洄游的鱼儿一样,永远都不会迷路的,因为鱼儿生活在海里,所以大海一直都在鱼儿的心中。”
在他所指的海平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双桅大船,船身长二十多米,不过帆已经降了下来,显然它是停泊在那里的。唐山看到了海盗船,就想起了冯保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他叫自己去找白胡子老周,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报复那船上出卖他的海盗,海盗人多势众,明显的敌众我寡,自己现在做了冯保威的送信人,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唐山正犹豫着要不要打退堂鼓,牛德草也看出他在忌惮那些海盗,便安慰他道:“不要怕,我们不会和他们打照面的,等一会,我们从其他岛屿绕过去。”
“叔,我们能不能不去了?”唐山突然建议道,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此行,也许就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的导火线,必须悬崖勒马。
牛德草马上就否定了他:“傻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沱泞岛,但叔去沱泞岛是要去我老姐家办事的,现在路走了一半,正如十步路走了八步,没道理回头了。”
唐山无言以对,回头看了看茫茫大海,知道自己是回头无岸了,便一心一意地摇起了桨。牛德草熟悉这片海域,临近中午,两人便在沱泞岛靠了岸。沱泞岛上居民不多,但其面积较其他岛屿大,且淡水资源丰富,所以很多其他地方来的渔民也喜欢在沱泞岛落脚,或休整,或交易,这样一来,岛上的人气一直络绎不绝。最重要的一点,沱泞岛是白胡子老周的地盘,附近的海盗都避而远之,渔民自然是趋之若鹜,久而久之,岛上喧嚣渐起。
牛德草上了岸,带着唐山穿梭在一栋栋木房子之间,最后在了他老姐家落了脚。他的老姐叫牛桂花,头发花白,一身本领全在一张嘴上。自牛德草和唐山进门,她那嘴就没停过,不过手也没闲着,不一会,牛德草带来的老母鸡便被她炖了端上了桌。午饭后,牛桂花问起牛德草此行的目的时,牛德草不答,却对唐山道:“小山子,你第一次来沱泞岛,先出去转转,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吧,这岛上风光不错。”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很显然,他有话不方便当着唐山的面说。
唐山是个明白人,当即就出了门。沱泞岛说大也不大,也就几平方公里,唐山人生地不熟,不敢走得太远,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沿路都可以看见一种开满白色小花的树,阔叶白花相映,相当好看。他心里惦记着冯保威交给他的任务,稍一打听,便确定了白胡子老周家的位置,那是好几栋连在一起的木房子,而且都比较大,皆背山面海,院子里有一棵开满白色小花的参天大树,伴着阵阵海风,漫天花雨乱坠。
“有人在家吗?我找周老爷子。”
唐山拾级而上,站到了大门上的黄铜门钹前,怯生生地叩响了门。
很快就出来了几个人,也不问缘由,把唐山全身上下搜了一通后,这才把他带了进去。迎接唐山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骇人的白色面具,五官全无,只有两个窟窿里转动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无脸管家,是周老爷的管家,小伙子,你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
“请告诉周老爷子,猴欢喜开花了。”唐山被他的样子吓退了几步,但还是低着头,把冯保威教他的话如实相告了。
无脸管家闻言,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他显然也听不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但还是二话不说就把唐山引到了另一栋房子里。这栋房子里坐着一个瘦削的老人,没有华丽的服饰,但平静的眼神里,威风内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下巴上的那一把白胡子。无脸管家附在他耳边把唐山的话转告了他,就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老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唐山一眼,就转脸看向了院子里的那一树白花,海风从深海里吹来,白花纷纷随风而去,这让他想起了当年此树种下时的情景:
那一年,冯保威刚种下了此树,他在旁劝道:“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保威,你要小心龙二这个人,他有野心,见利忘义的人,他能背叛别人,自然也能背叛你。”
“试问谁没有野心呢?”冯保威神情专注地给小树浇了水,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今日种下的这棵猴欢喜总有一天是要开花的,就跟人的欲望一样,总是在成长,总是在膨胀,如果不懂得节制,到了最后,就连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想据为己有。”
冯保威闻言一愣,两道剑眉瞬间就聚到了一起,语气骤冷:“我也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真有那一天,他的死期就到了,届时,我会亲自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棺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海,目光深邃,波涛起伏里,他像是看见了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确凿无疑的事,然后又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
那是海市蜃楼吧,不一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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