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困境
第三十四章困境
作者:王小僧
沙滩上,除了那一排死不瞑目的人头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突然之间出现的地洞把沙滩上的所有人都吞噬之后,整座岛屿又恢复了久违的平静。茂盛而古老的森林沐浴在晨光之中,雾气开始在枝头上消散蒸发,露珠挂在叶尖渐愈饱满,远远望去,整个森林是那么的安详而又生机勃勃,未显苍老,更不见杀戮。海盗船已经在抛锚泊岸了,冯保威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船首,只不过此时他的身后多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刚才沙滩上的那一幕,他已经看见了,看得他脸上横肉抽搐,整个人都沸腾了,就连握刀的手关节也发白了,可是眼睛里的怒火却始终掺杂着一丝无法隐藏的担忧:
一个时辰以前,他派人把牛家村看守船只的人埋在了沙滩上,还以为自己先下手为强占了上风,哪想到人家是黄雀在后,一出手就把沱泞岛的人给挟制了,这样一来不就是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吗?
第一回合孰高孰下,已见分晓。这一点对于倔强的冯保威来说,他显然是不会承认的,一直以来,他的强项都在刀枪剑戟上,而不是在心里做事情,但牛耕林跟他恰恰相反,拳脚不行,在心里做事情却天赋异禀。所以冯保威对这一回合的结论是:“我杀人不见血,他吃人不吐骨头,这一回合我们算是棋逢敌手,互无输赢!”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无脸管家,黑袍罩面,提醒他道:“表面上看来,的确是这样,可是老爷,自从你看见灵儿小姐在沙滩上消失了的时候,你的心就乱了。”
心乱了的人如何稳操胜券?无脸管家没有往下说。
冯保威一愣,没有否认,他的确在担心她,她是他这些年默默守护的明珠,千金不换,比他的命都要重要,岂容有失?可是那岛的地下水路复杂,他千算万算也没算着牛耕林会从地里冒出来。最为糟糕的是他已经露面了,而牛耕林的影子他都没见着,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一着之上,他又输了。但愿牛耕林是冲着他来的,而不是她。
奉和号已经泊定了,冯保威却没有下船的意思,大六甲岛看上去树木葱茏,空无一人,但直觉告诉他:牛耕林就在岛上,并且此刻就在注视着他。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如芒在背,却又无法摆脱,他必须把他们从暗处给引出来,一举歼之。思虑至此,他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直排入云的桅杆,灵机一动,就爬了上去,果然,刚上到杆顶站定,就引来了一阵箭雨骤至。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逼得他纵身一跃,下坠之中亏得那帆索纵横,使得他随手就抓住了一根,并顺势荡到了另一根桅杆上。这一次,他不敢有所停留了,刚碰着桅杆就顺着杆身滑了下来,即使是这样,那利箭也是长了眼睛一般,“嗖嗖”而来,钉在那桅杆身上追了他一路,箭箭都是贴着头皮而过,稍有不慎,就要一命呜呼。就在他跳下甲板的那一瞬间,还有数支疾箭迎面飞来,幸得无脸管家上前挥刀斩下,这才逃过一劫。冯保威满脸狼狈地从无脸管家的背后站了起来,眼睛里尽是复仇的怒火,紧接着从一名海盗的手中抢过了一把长弓,弯弓搭箭,挺身而出,“嗖”的一声,利箭朝着大六甲岛破风而去。
牛耕林已经出手,现在轮到他还手了。只见利箭画了一道弧线之后,坠入了岛上的密林之中,没有一丁点儿回应。无脸管家盯着密林,目光笃定道:“他们既然已经露面,老爷也该上岛去会会他们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冯保威却道:“不急,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送上门来,我们现在该迎客去了。”
“那他们在哪里?”无脸管家不会怀疑冯保威的判断,马上提高了警惕,环顾四周道。
“就在海里。”冯保威跺了跺脚,往海里吐了一口痰。
无脸管家看着海里的潮起潮落,忽然,波浪起伏之间漂浮着的几张巴掌大的绿叶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冯保威这时命人搬来了数十袋生石灰,沿着海盗船的四周投下,只见倾刻之间,海水沸腾了,波浪翻滚之间突然冒出了好几个人头,惨叫连连,他们的眼睛都被石灰烧坏了,目不能视,正在泅游挣扎。随后,冯保威手执强弓将他们逐一射杀,事后清点竟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被牛耕林派来破坏海盗船的,本来是悄无声息的,谁知被爬上了桅杆的冯保威一眼看出了端倪。乍眼望去,那些绿叶子就跟平日里被风刮到海里的叶子并无二样,但当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叶子的诡异之处了:它们不是随波逐流的,它们像长了脚一样,不约而同地在向海盗船靠近。所以当冯保威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了,这些绿叶子都是连着氧气管子的浮托,它们下面有人。
至于刚才那一阵箭雨,很可能正是一石二鸟之举,一来可以杀人,二来杀人不成也可以转移视线,为水下的人赢得行动时间。很显然,牛耕林的这个计划现在跟着海上漂着的那些尸体一起,被冲到沙滩上搁浅了。但冯保威的脸上还是毫无喜色,甚至是越发凝重,他已经渐渐领悟到牛耕林为什么要设计周灵儿她们了,他这是在试探大六甲岛和沱泞岛的关系,如果仅仅是大六甲岛因为沱泞岛的积威而生出敬畏,而对周灵儿她们处处避让,这在情理之中,那他对周灵儿她们尚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被他发现大六甲岛和沱泞岛,其实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那么周灵儿她们瞬间就会成为这场战争的筹码,牛耕林就像是拿住了你的命根子,他是先赢而后战,你是还手无力,回天乏术。
“牛耕林啊牛耕林,你先别得意,你以为你一直躲在暗处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思虑至此,无脸管家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是沱泞岛的人,要是让牛耕林发现他现在正站在海盗船上,事情就会向冯保威所担忧的方向发展了。海面上的大雾已经散去,风浪渐细,清澈的海面像是一面泛光的境子,倒影着孤独的海盗船,欣欣向荣的岛屿,以及冯保威那张长发拂面的脸。他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都透着苍桑,他在命令无脸管家道:“你该回去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回去告诉大哥,他是对的,我之前太小看牛耕林这个人了,你叫他守住沱泞岛就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千万都不要来大六甲岛,如果来了,情况也只会更糟糕,牛耕林想要在我的地盘上杀我立威,可没那么容易。”
无脸管家应允后,海面上就多了十多艘小船,船上各站着一名蒙面黑衣人。无脸管家混在其中,离开了。冯保威目送这些小船在海面上消失后,目光再次投向了大六甲岛,随后命人牵了数条猿牙毕露的猎犬出来。这些猎犬都是白胡子老周安排无脸管家给他连夜送来的,大哥说牛耕林这人善于藏匿,有了这些猎犬,他将无所遁形。
很快,这些猎犬就都压着低低的尾巴,嗅着地面上岛了。它们身后,冯保威领着众海盗步步紧逼,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斥着戒备,护在他们身前的兵器始终寒光闪烁。杀戮马上就要开始了,冯保威擦了擦腥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整座岛屿…
回到洞底下,唐山依然在凿着洞壁,看似坚硬的洞壁在他的努力下,已经被凿进去了将近一米多。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裳,他仍浑然不觉,但周灵儿已经偷偷捏起了鼻子,可是闻着闻着又松开了手,她发现她居然有点儿喜欢这种味道——那是男子汉才会有的味道。这个发现把她吓了一跳,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站出来制止了他,面不改色道:“唐山,你先休息一下吧,石头大叔力气大,你让他来。”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会心疼他,而他也丝毫未觉。
石头大叔向来从令如流,不等唐山答应,上前就把他揪到了一边,提气丹田后,运刀如飞般挖了起来。唐山刚开始还有点不服气,但回头一看石头大叔那速度,又不得不咋舌,自觉地退到了一旁。根据新挖出来的泥土湿度越来越高来判断,这洞壁很快就要被挖穿了,至于对面会是什么,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
唐山给了周灵儿一个眼神,意思是洞壁就要挖穿了,要大伙有所准备。周灵儿却故意声张了道:“洞里的兄弟都注意了,我们现在挖的这个洞壁随时都有可能挖穿,至于是福是祸,我也不知道,现特此知会各位,到时候,大家自求多福,各安天命!”
她没有说的是: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
她这一番话落在乐观的人的耳朵里,人人精神都为之一振,眼睛睁得锃亮,他们是有一线希望都不愿意放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上前帮忙,奈何石头大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同一番话落在那些悲观的人耳里,他们倒惶惶不安起来了,他们一致认为,与其去冒险,还不如保持现状比较稳妥,他们想要阻止石头大叔,可是谁也不敢站出来。
于是,他们想到了鸡眼张,哪想到他关键时刻犯了大烟瘾,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弓背如虾,嘴角口水横流,早已生活不能自理。幸好,牛进宝没有放弃他,正在给他搜刮大烟,威逼利诱之下,终于有一手下被烟友举报后,不得已把藏在脚底的一小块鸦片烟拿了出来。鸦片烟都被牛进宝抢到了手里,他还极不情愿道:“少爷,你一定要记得还我。”
“少啰嗦,等你有命活着回去再说吧。”牛进宝瞪了那人一眼,转脸心思就放到了鸡眼张身上,心道跟大烟鬼做兄弟还真不靠谱,你跟他做兄弟,可他真正的兄弟就只有大烟,因为他的命都是大烟给的。换句话说,谁有大烟,他的命就可以是谁的。现在牛进宝的手中正拿着这块散发着阵阵脚气的鸦片烟,犹豫着要不要给鸡眼张吸食,发展到后来,鸡眼张已经眼巴巴地向他伸手讨要了,他还是推开了他的手,好心劝道:“张当家的,你这烟瘾犯的太不是时候了,我好人歹人都做了,就只找到这么一块脚气熏天的鸦片烟,我远远闻着都嫌恶心,我怕你吸食了之后烟瘾是缓了,可胃口没了怎么办啊。”
“牛少爷,管不了那么多了,别说是有脚气,就算是你从茅坑里捡来的,此时此刻,我也是甘之如饴啊。”鸡眼张的斗鸡眼随着牛进宝手中的鸦片烟转动,似乎还在犹豫,但下一秒,毒瘾攻心,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主动把脸凑了过来,吞着口水乞求。
既然他都甘之如饴了,牛进宝自然是成人之美了,连忙招呼了两个手下侍候着他把大烟吸了。鸡眼张腾云驾雾归来,手脚不抖了,自己还能站了起来,他走到石头大叔背后,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个已经被挖进去三米多的洞穴,看着看着,突然就坐到了地上。
牛进宝傻眼了,正要扶他起来:“张当家的,怎么又坐地上去了,难道烟瘾又来了?”
“不,不是的,你别胡说八道。”鸡眼张摇了摇头,惊恐地指着眼前那黑森森的洞口,闭上了眼睛道:“晚了,好像来不及啦,我已经听到地下水龙咆哮的声音了…”
下一秒,不待牛进宝扶他,他自己就站了起来,并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洞口,似乎对洞壁后的世界充满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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