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和号之千金秘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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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平地起风云

第二章平地起风云

作者:王小僧

回到鹿咀山上,龙二年轻时就是个秃头,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头上几乎没有毛了,头上没毛的人都喜欢摸头,龙二也不例外。他摸着秃头制止了冯保威的分赃行为,建议道:“大当家的,兄弟们都辛苦一天了,现在黄白货都到了手里,还怕它飞了不成?我看还是先填饱了肚子,把力气养足了,再来搬金银如何?”

“我怕兄弟们不答应。”冯保威笑呵呵地扔下一句话,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着眼前一百多双贪婪的眼睛,等着他们的回应。果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延迟分赃的,他们都等着拿钱去养家糊口或者风流快活,于是异口同声地纷纷喊道:“分钱!分钱!我们要分钱!”

冯保威转脸看着他道:“兄弟们的心声你都听到了?”

龙二被打脸,嘴上不便再说什么,就故意咳了几声,企图将自己的尴尬遮掩过去。他身后的鸡眼张几乎是闻声而动,急忙站了出来,他伸出双手像个领袖一样压住了下面嘈杂的声音,又转了转脖子,这才眨着斗鸡眼说道:“兄弟们,都见钱眼开了是不是?可我赞成二当家的主意,当家的话你们都不听了,那还要我们几个当家的做什么?我看咱们还不如散伙得了,我倒要看看谁最后喝西北风去,你们摸着良心说,我们的二当家这些年的操劳,兄弟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头都秃了,你们眼瞎看不见吗?所以他的话我们得听,面子也得给!”

下面的兄弟们面面相觑,肚子里怨声一片,但嘴上都不说话了,然后都在看着冯保威,等他拿主意。冯保威也没想到鸡眼张和龙二会在吃饭这个问题上如此团结一致,眉头皱了皱,就多看了鸡眼张一眼,这一眼把鸡眼张给看心虚了,他眨巴着斗鸡眼,把头伸过来解释道:“大当家的,我们给你开了小灶,水煮大龙趸,这条大龙趸可是个稀罕货,没有一百年也有五十年了,落在咱们兄弟手里,自然是大哥有口福,今儿正好多个下酒菜。”

冯保威喜欢吃石斑龙趸,这话就说到他心里去了,当即决定先去吃大龙趸。动脚前,他向山下看了一眼,只见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泊着一条舢板,可是船上的马瞎子却不见了,就纳闷了道:“这个老马平日像块石头一样,踢他一脚也不动一下,这会儿他上哪里去了?”

马瞎子原名不详,在一次行动中被洋人的火绳枪打瞎了双眼,冯保威就把他当成了亲信,每次劫了金银要去藏宝,都会让他帮忙划船。瞎子看不见东西,冯保威自然对他一万个放心。现在龙二听了冯保威的话,知道他是想叫上马瞎子一起吃大龙趸,脸上便有了一丝不屑,撇嘴道:“大当家的,老马现在就是个废人,你管他那么多干嘛?要不是大哥仗义养着他,兄弟我早把他抛海里喂王八了。”

冯保威听了,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匆匆上了酒桌。水煮大龙趸加了不少红辣椒和胡椒,几人吃得满头大汗,毛孔舒畅,他们常年漂在海上,身上湿气重,这水煮龙趸正好活血祛风湿,自然招人待见。待到半锅大龙趸下了肚,冯保威来了酒瘾,便叫来了心腹赵大龙,让他搬来了几坛自己收藏的老酒,再到酒坛都空了的时候,冯保威已经被灌得晕头转向,醉眼朦胧,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龙二见他脚步轻浮,口中酒话连篇,就悄悄把下人和赵大龙都支使出了屋子,然后丢给鸡眼张一个眼神,意思是可以动手了。

鸡眼张也自以为时机成熟,便不动声色地走到冯保威背后,从裤头上摸出一根粗麻绳,扎紧了马步,冷不丁就向他头上使劲套去。结果人没套着,自己却被人拌倒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泥嘴。他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挣扎了几次愣是爬不起来。直到冯保威把他提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手了,顿时吓得面如死灰,捂着肿胀的嘴,讨饶道:“大,大当家的,饶命啊,你知道的,都是二当家使的坏主意,不是我,此事与我无关啊。”

“与你无关?那你手里拿着麻绳干什么?”冯保威盯着他攥在手里的麻绳,挖苦他道。

鸡眼张听后,急忙把麻绳扔了,不仅眼睛忘了眨,就连眼珠子也转不动了。在这根绳子面前,他任何的解释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而且多余。

冯保威见他默认了,就把他扔到了地上,嗤之以鼻道:“没良心的狗东西,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今日的富贵从何而来?”

“自然是大当家给的,我的所有家当都是大当家给的。”鸡眼张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可冯保威却不拿正眼看他,半点儿放过他的意思也没有。他一急就站了起来,企图转移矛盾,继续指证龙二道:“大当家的,都是二当家的主意,他是没心狼,脑后有反骨,天生坏心肠,当初要不是我从中作梗,他早就想坐大当家的位子了。”

“哼!他出主意,你来动手?你们都是吃里扒外的一把好手!”冯保威甩了他一个大耳光后,不屑看他,转脸向龙二看去,只见他却从容地坐在那里摸着光头,正饶有兴味地往这边看,表现得像是一个看客。这时,一种强烈的不祥感便从冯保威的心头升了起来,但是,他很快就压住了心头的慌乱,拿起贴身的大钢刀,走向龙二道:“老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龙二在那把闪着寒光的大钢刀面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边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叹气道:“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咱做兄弟的,本该知根知底,但大当家的向来心事重重,外人难窥一二,我今天站出来,只是想请教大当家的一个问题。”

冯保威看着他有持无恐的样子,心里又添了几分不安,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钢刀,缓和了一下气氛,盯着他道:“老二,明人不做暗事,你问吧。”

“大当家的,蛇岛在哪里?”龙二迎上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眼神贪婪。

冯保威听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慢慢地把钢刀又举了起来。他别无选择,龙二想要的东西,他不能给,也给不了。屋子里,两道目光对视着,沉默着,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只有鸡眼张拿着刀在两人之间来回走动着,摇摆不定。他初时看见冯保威手中有刀,便站在了冯保威这边,可再一看龙二两袖清风却又气定神闲,想想觉着不妥,便又回到了龙二那边,但冯保威这边对他挥挥刀,他又乖乖跑了回来,龙二那边对他再瞪瞪眼,他心一虚又跑了过去。如墙头草般,来回跑了几趟之后,他干脆在两人中间站定了,准备做一个骑墙派,谁赢就站在谁的那边。他哭丧着脸对他们道:“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你们不团结,非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存心要为难我这个做孙子的吗?”

冯保威没有答话,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盯住了龙二,他听明白了龙二的话,这蛇岛就是他藏宝的地方,很显然龙二今天就是冲着谋财害命来的,而且还好像志在必得的样子。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龙二手无寸铁,却如胜券在握,他冷冷地看了鸡眼张一眼,不屑道:“老三,你我今日既成过河卒子,回头无岸,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鸡眼张的眼皮跳了一下,斗鸡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整个人立马就清醒了。他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对着冯保威的脖子就是一刀封喉!冯保威脖子一缩,躲了过去,接着就地一滚,正要破窗而出,哪想到头刚伸出去,就被埋伏在外面的几把钢刀逼了回来。他身子落地还未站稳,肩胛上就中了鸡眼张迎面砍来的一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鸡眼张上前正要补上一刀,却被龙二拦了下来。

他看着冯保威,居高临下道:“大当家的,我再问你一次,蛇岛在哪里?”

冯保威倒在地上,喘着大气,对他不屑一顾。龙二失望地摇了摇头,便松开了拦住鸡眼张的手,下一秒,鸡眼张就像脱缰的恶犬,举刀向他扑了过来。冯保威不敢怠慢,扶刀而起,转身抓起一只空酒坛向鸡眼张砸去!眼看酒坛腾空而来,鸡眼张却去势不减,直接挥刀将酒坛击落,就在酒坛的碎片坠地之际,冯保威已驭刀而至!

他怒喝:“我的乖孙儿,还不速速引颈受戮!”

这是朴实无华的一刀,却重逾千斤,自天而降。鸡眼张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招架,两刀相碰的一瞬间,他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凶神恶煞的冯保威面前,像是遭遇了泰山压顶一般,任他百般挣扎,双膝根本就没能离开地面分毫。

“龙当家,救…命!”鸡眼张举刀的双手已在发抖,额头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不得不向龙二求救。谁知龙二似乎根本就没把他的危急放在心上,他那两只鱼泡眼始终不离冯保威,却也无惧于他的神勇,他不以为然道:“大当家的,别浪费力气了,你觉得今日仅凭你的匹夫之勇,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他没有说“我们”,而是说“我”,在他看来,眼前的局面都是他一人运筹帷幄的结果,似乎根本就没有鸡眼张什么事儿。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冯保威自听了他的话之后,突然就没有了斗志,长叹了一口气,竟举刀待擒。

与此同时,一群弓箭手涌了进来,团团围住了他。

鸡眼张刚在人堆里满脸屈辱地站了起来,龙二就朝他挥挥手,让他带着人把冯保威给绑了。不一会儿,冯保威就被他们五花大绑了起来,押到一处临海的断头崖上,龙二露出了惺惺相惜的表情,对他挥手告别道:“大当家的,胜负已定,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就不要逼我们动手了,你自个儿体面地了断吧。”

鸡眼张脸上的阴霾转眼即逝,此时也嘻嘻笑道:“世事难料啊,真想不到我们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当家,他竟然马上就要失足摔死了,唉,这都怪你往日拿银子的时候,不多看看你兄弟我们的脸色?你盆满钵满的,独个儿高兴了,可做兄弟的两手空空,心里都憋着气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冯保威默默无言地走到了悬崖边上,面朝大海,眼神茫然,一只灰色的鹞鹰停在云端,碧海沧茫里无止尽地翻涌着白浪,海天之色瑰丽如画。风起水涌之际,他突然回过了头,眼神遗憾道:“你们不想知道蛇岛的位置了?”

他在向他们告别,龙二和鸡眼张都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补充道:“与其让它埋没在孤岛,我还不如把它送你们了。我以前欠你们的,现在还给你们,咱们从今以后,即使阴阳相隔,谁也不欠谁了。”

龙二和鸡眼张闻言都是一愣,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选择了沉默。冯保威又道:“可怜我们兄弟一场,今日竟走到这个地步,我从海里来,今日回到海里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如果你们还相信大哥,就过来一个人,我告诉你们蛇岛在哪里,就当是临死前送你们一场富贵,当然了,如果你们不信大哥,那我的宝藏就只能留给有缘人了。”

“你大声说出来,我们远远能听着!”鸡眼张建议道。

“蠢货,千金秘藏,这事能声张?”

说罢,冯保威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悬崖。自此,留给龙二和鸡眼张选择的时间也就进入了倒计时,鸡眼张始终不为所动,但龙二却蠢蠢欲动了,在他看来,陷阱和馅饼虽然在很多时候都穿着同一件衣裳,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只要找人上去查验,便真相立现。

龙二聪明绝顶,自然不愿以身涉险,就示意鸡眼张过去,但鸡眼张又不是驴,哪能任人牵着走的?他斗鸡眼眨得欢快,连连摆手拒绝:“我不去,二当家的,这不是陷饼,这是陷阱呀,他分明就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要去你自己去。”

龙二却不信邪,心想冯保威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哪里还能翻得起什么浪?就从鸡眼张手中借了刀,孤身一人上前,一探虚实。他还是很谨慎的,一到冯保威跟前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躬身道:“那就请大当家的成全了。”

冯保威也不在意脖子上的刀,摇了摇头,指教他道:“老二,刀不是这样用的。”

龙二闻言一愣,突然手中的刀失了依托,下盘又一空,整个人就中了一记穿心腿,被踹了个四脚朝天,而手中的刀却莫名其妙到了冯保威的手中。原来绑在冯保威身上的绳索被他瞬间挣脱了,现在刀到了他手上,手起刀落,眼看就要砍下龙二的脑袋,也亏得龙二反应快,侧身一滚避了开去,但还是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后面的鸡眼张见状,略显失望,但还是马上带人冲了上来,冯保威独木难支,绝望之际,一声虎啸后,面朝大海纵身而下...

这一举动,终于惊动了云端上的鹞鹰,它嘶鸣了一声,从云端上展翅俯冲而下,盘旋在云水淼淼的海面上,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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