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山的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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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群蚂蚁

顶着毒辣强烈的太阳光线,张治蹲在槐桑树下,无聊的看一群小蚂蚁。脑子里不知正在想些什么,思绪出神发呆。

远远地空气热流涌动中,姜羽和仲北朔朝他走来。

张治眼见仲北朔离开时脸色铁青,回来时神清气爽,就清楚他肯定跟小女友和好如初了。

农村女与城市男,这对组合颇有趣味。

居然让他发现这么劲爆的八卦,堪比清明节扫墓偷吃别人坟前的供品,既刺激又好玩。

张治心想,他有必要好好儿跟那个小女孩聊聊。

“回来啦。”张治保持下蹲姿势,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听出对方话里有话,仲北朔讥讽道:“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是想到你和我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能保证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会不会做些出格事情,我不放心,自然赶紧回来了。”

第一回合,败方张治,直接被K.O。

他讪笑道:“哈哈,瞧你想的,哪儿有的事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不是我的风格。介绍一下呗,这位是?”语毕,张治看向轮椅后方的姜羽。

仲北朔心平气和道:“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过的姜羽。”

她上前一步,微笑道:“张医生,你好。”

声音甜甜,好不可爱。

张治许久未见清新单纯的年轻女孩,一时间喜出望外,赶忙握住她的手,腔调颇为奇怪道:“原来你就是姜同学呀,早有耳闻,幸会幸会~。”

话音刚落,张治自己就先意识到态度似乎显得过于客气,这会让女孩产生紧张的情绪变化,于是他说:“哎呀,瞧我这习惯病,总接触一些社会成年人士,难免虚伪客气。姜同学别见外,拿我当朋友就好。”

姜羽不卑不亢,含笑点点头。

“呵呵,老油条。”仲北朔冷哼道。

张治无视他的嘲讽,对姜羽说也像在对自己说:“果然应该多接触一些新鲜血液,成天跟那群老年医师打交道,搞得我都快被同化了。才35岁的年纪,提早看破红尘可不好。我就喜欢和年轻人谈心,聊得多了,感觉自己内心也变年轻了呢。”

仲北朔不屑的撇撇嘴,拆台道:“就算把自己打扮成18岁,试图混入年轻人圈子,你终究还是一个35岁的大叔!满脸胡茬的邋遢样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再说,你这圆滑的讲话方式,已经根深蒂固在别人脑海中。哪怕拼命追赶时代思潮,学习不同的理念,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一说话就露馅。”

第二回合,败方依旧张治,他被仲北朔不留情面的彻底击倒。

“啊哈哈,你吃炸药了吗?稍微给我点面子呀!”张治尴尬的搓搓后脑勺,苦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想让内心年轻些,终归不算坏事吧。”

“切,逃避现实。”仲北朔实话实说:“承认吧,你已经老了!”

“死性不改,真是毒舌啊。”张治不怒反笑。

姜羽不清楚俩人之间是种怎样的关系,不过可以忍受仲北朔伶牙俐齿的批判,还能做到嬉皮笑脸不当回事儿,可见张治绝非寻常人。姜羽觉得,他们的关系比仲北朔所言更为要好。

“哎,你去哪儿啊?”

张治洪亮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只见仲北朔自顾自的朝屋子里面走,他头也不回的说:“拿点东西再过来。”

张治借此空挡与姜羽单独相处,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姜羽也不例外,视线正大光明的落在对方身上。

嗯……起初没注意,经仲北朔提醒她才发现;张治满脸胡茬,本就有点自来卷的头发丝没有仔细打理,此时形状乱糟糟的。不置可否,确实给人一种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糟蹋大叔形象。

至于她在张治眼中的形象,大概是清纯娇小,可可爱爱。虽皮肤偏黑,但杏仁眼闪闪发亮。如果把小麦色肌肤比作暗夜,那双美丽的眸子好似亮晶晶的小星星。

心灵的窗户如此通透清澈,想必内心肯定简单的犹如一张白纸吧。

姜羽注意到他始终蹲着,似乎地上有什么值得观察的东西。

她弯腰,双手摁着膝盖,凑近问:“您在看什么?”

张治神秘笑笑,道:“你猜。”

槐桑树粗粗的根部裸露在地面表层,硬邦邦的土地上长有几株杂草。若仔细看,能发现身体渺小的蚂蚁们正围绕着半颗棒棒糖。有的贪婪吸食甜腻,有的成群结队联合起来试图搬运棒棒糖,还有的姗姗来迟刚跑到现场。

姜羽猜测:“蚂蚁么?”

“是啊。”张治指着地上的半颗棒棒糖,幽幽问道:“你觉得糖果像什么?”

“嗯……”姜羽思考片刻,回答:“像钱。”

“哦?”此联想引起张治重点关注,“为什么说糖果像钱?”

“草为楼,洞为家,树根为马路。”她屈膝蹲下,指着三五成群的蚂蚁们,说:“它们为了填饱肚子而争前恐后的抢夺食物,很像忙忙碌碌挣钱打工的上班族。”

张治眼前一亮,特别欣赏的夸赞道:“不错,说得好。”

“你也是这么想吗?”

“嗯,我正在研究蚂蚁社会性群体生活。”

姜羽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好奇问道:“张医生研究出什么了吗?”

“很多,你想听么。”

“洗耳恭听。”

张治让姜羽盯着蚂蚁,随后说道:“有没有觉得它们很团结。”

“嗯……”

“你看这几只,”他指着距离糖果较远稀稀拉拉的五六只蚂蚁,说:“它们的职责大概是放哨,四周万一出现风吹草动的迹象,会迅速报告给正在搬运糖果的其他蚂蚁。”

张治转而又指向半颗棒棒糖周围不计其数的蚂蚁群,说:“糖果体积远远超出蚂蚁自身大小的十几倍,倘若凭借一己之力试图搬动糖果,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它们懂得利用群里凝聚力量,一颗硕大的糖果,轻轻松松就被挪动了。所以,只要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再困难的事情都不在话下。”

张治话锋一转,借题发挥讽刺道:“在当今社会中,生而为人实属幸运。可惜,却有很多人连蚂蚁都不如。”

仲北朔早已给姜羽打过预防针,她知道张治的想法与众不同。实际接触下来,果真如此。张治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永远猜不透他下一秒又会说些什么。

最让姜羽佩服的是,他不仅不按常理出牌,还能自然而然就事论事。表面听起来驴唇不对马嘴,细细品个中滋味,却是十分精细巧妙。

她追问道:“什么人不如蚂蚁?”

“问得好。”似乎正在等她这句话,张治随即大谈特谈道:“现代人具有丰富的自我意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自我意识太强,欲速则不达,头脑清醒的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利弊关系。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好,这种自我意识变得格外敏感。大家在生活中无时不刻精打细算着趋利避害,盘算着如何才能趋炎附势,思考着自己不委屈、不吃亏的同时还能沾取小便宜。这么一来,心和心的缝隙变宽,行事作风变窄,自我膨胀变大。久而久之,最后就演变成了自私。在利益面前,伙伴可有可无。在金钱面前,品德不值一提。在地位面前,善良微不足道。”

“咱们再把目光转向蚂蚁,来看看蚂蚁们是怎么做事的。”张治续而说道:“它们分工明确,什么岗位做什么事,从不越界。相比较之下,人类非但没有恪尽职守,反而充满野心勃勃,绝不甘落后,总想着往上攀爬。不论用以何种手段,只要能成功,哪怕成为千古罪人,都在所不辞。”

张治举例道:“比方说赢胡亥,在赵高和李斯的帮助下,杀害兄弟姐妹二十余人,并且逼死秦始皇长子扶苏。公元前210年,赢胡亥当上秦朝二代皇帝,并且不择手段的实行残暴统治,激起陈胜吴广起义。公元前207年,胡亥做梦都没有想到心腹赵高会背叛自己,他被赵高的手下阎乐逼迫自杀,死前才二十四岁。”

张治叹口气,惋惜道:“假如胡亥早点领悟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不会成为一代暴君。率先考虑到天下人的忧愁,在天下人享乐之后再享乐。把兴旺国家摆在首位,把民众群体利益摆在前面,保持远大的理想抱负。胡亥若是认清事物本质,不断警戒、鞭策自己,完善自己,他不至于死不瞑目。”

“你可真是居安思危啊。”一道悦耳声线打断张治。

从教职工宿舍里屋出来的仲北朔,膝盖上多了一本书籍。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张治义正言辞的对姜羽说:“正是因为当今个人力量强大,所以善心匮乏。你是你,我是我,双方分的清清楚楚,几乎不会搭手帮助别人。冷眼旁观视若罔闻已成习惯,导致群体力量严重变弱,实在令人唏嘘……”

“你的那些大道理还是留着给患者病人们讲吧!”仲北朔坐轮椅慢悠悠靠近他,说:“姜羽更想听故事。”

“原来如此,那你早说呀!”张治跑进屋子取来两个马札,他递给姜羽一个,问:“姜同学想听什么故事?”

“唔,只要有趣就好啦!”她落座后说。

“行,”张治思考片刻,道:“既然你们处于热恋期,我干脆应景讲一个关于自己失恋的小故事吧!”

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仲北朔不满:“什么鬼,这听起来好像诅咒我们似的,你不应该说恋爱故事吗。”

“哎呀,姜同学不是想听有趣的事儿么。”张治笑道:“我的情史枯燥无味,没什么意思。还是失恋颇具玩味!”

“好吧。”

张治看向姜羽,说法隐晦的问道:“姜同学知道小雨伞吗?”

仲北朔蹙眉道:“喂,你别带坏她。”

姜羽眨眨纯情的杏仁眼,天真问:“小雨伞是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啊。”张治一脸坏笑的瞥向仲北朔,“请朔儿帮忙解释一下。”

“你挑起的话题,凭什么让我解释啊!”

张治挑挑眉,理所当然道:“她可是你的女朋友,换做我解释就变成性-骚扰了吧?”

“……”

姜羽用胳膊肘戳戳他,新奇道:“到底是什么呀?”

仲北朔扶额,无奈道:“避-孕-套啦。”

“哦、哦哦。”姜羽闻言,羞答答的点点头。

“好了,为方便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从现在开始,咱们称之为小雨伞。”

“嗯,明白。”姜羽双手捧脸,期待道:“张医生是要说关于小雨伞的故事么?”

“没错。”

张治努努嘴刚想开始,刘茗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来。

“哇塞!”他惊喜道:“是我最爱的西瓜!”

“你们三个坐在树下不热么?何不进屋聊呢?”

“哎呀,不要紧,心静自然凉。”张治啃着西瓜瓤,口齿不清道:“可惜不是冰镇的,要是凉的就更好啦~。”

“嗯,还没买冰箱。”刘茗把盘子放到三个人中间,转身欲走。

张治咽下一口西瓜,说:“夫人不来听故事么?”

刘茗打个哈欠,微笑道:“不了,晌午头犯困,想进屋睡会。”

“好,夫人睡觉时记得盖夏凉被,避免着凉。”

仲北朔腔调怪异道:“这么贴心,做你老婆肯定很幸福吧。”

“那是自然!”张治装傻,嘿嘿一笑。

待刘茗离开后,他收回视线,反问:“咱们讲到哪儿了?”

仲北朔故意调侃:“讲到蚂蚁的生活了。”

“对对,所以说社会性群体——哎,不对。这个话题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他忍俊不禁,“原来你还知道啊。”

“靠,我要说的是小雨伞!”

一会儿蚂蚁,一会儿社会群体,一会儿人性,话题越扯越多。小雨伞来晚一步,像迟到似的迟迟未能进场。

“言归正传,”张治清清喉咙,认真道:“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保证真实,假一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