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成一派的歪理学说
仲北朔一把抢走他手中的二锅头,不悦拧眉道:“你这嗜酒的老毛病怎么还不改掉。”
张治伸手试图夺回,“哎呀,以酒代水,提神醒脑。你懂个屁,快还给我。”
拗不过对方,仲北朔只好松手。
他扶着额角,无奈道:“陪病人聊天还得喝酒,哪有你这样的心理医生。”
“哈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喜好酒水。人人都得有点儿小瘾,或赌或嫖或烟或者别的什么,我也不例外。再说,如果没有瘾,生活会变得索然无味,你不觉得吗?”
仲北朔撇撇嘴,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其实,你也有瘾,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哦?”
张治小抿一口白酒,辣的喉咙疼,他爽的五官皱缩,缓缓神,随后说道:“有的人打游戏上瘾,有的人在恋爱中寻求新鲜感、刺激感上瘾,还有的人念旧上瘾。瘾这种东西呢,只要像顽疾一样频频缠身,不管什么事情,它都可以称之为瘾。”
张治虽博学多识,能说会道,但是歪理居多,大多时候就会耍耍嘴皮子。不过听者无心说者有心,身为心理医生,他当然并非肤浅庸俗之人。且不说一字一句饱含颇多哲理,若仔细思忖,倒也觉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尽管听完后算不上高僧指点的层面,但还是会感慨良多,颇为受益,不至于让人当成耳旁风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我跟你说,”张治打个酒嗝,愉悦的说道:“线段分为两端,固指凡事都有两面性。在一件事上思考黑白显著的对与错,这是人类聪慧机灵的体现。”
他戳戳自己的太阳穴,凑近仲北朔道:“所以头脑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做到随时换位思考,有时候,你低头从胳肢窝往后看,或者弯腰从双腿之间往后看,总会惊奇的发现别有洞天呢。”
张治身上酒味浓重,他靠得太近,仲北朔忍不住挥手驱赶酒气。
“换位思考?”
“是啊,你和那个姑娘最近应该是吵架了吧。”张治猜想道:“虽然我不清楚具体什么原因,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来说,你肯定没有将心比心的换位思考吧。”
“这倒是……”
“话说回来,前阵子,我通过和一位魔术师交谈,悟出许多感慨。”
仲北朔接话道:“你顾客们的职业真是千奇百怪。”
“说到哪里去了,明明是患者。”张治强行纠正道:“说成顾客,搞得好像我借用唾沫星子行骗一样。”
此人竟有些自知之明,仲北朔嗤笑道:“可不是吗,你干这行职业,能被称为医生已经算是最大的尊敬了。”
张治耸耸肩,笑道:“著名诗人李白曾经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只可惜我是怀才不遇。倘若我少壮时期多加努力,勤勤恳恳寒窗苦读。恐怕现在坐于你面前的人,绝非一介毫无名气的心理医生。”
“那会是谁?”
“自然为杰出的评论家、美学家、学者!”
仲北朔认为他不自量力,淡笑不语的摇摇头。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那名魔术师吧。”
“嗯,他怎么了?”
张治停顿半秒钟,道:“做我这行,难免碰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如你所说,他们不仅职业千奇百怪,连病发症状也略有不同。”
说到这里,张治嬉皮笑脸的问道:“你可知那名魔术师患得是什么心理疾病?”
“这我上哪儿猜去。”
“答案很简单,内心焦虑症啊。”
仲北朔不解,“只是给人表演魔术而已,怎么会患焦虑症?”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害怕表演不好穿帮呗。”
他颇感无语,“内心也太过脆弱了点儿。”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纵使内心再强大,也无法客服突如其来的意外啊。你有所不知,他都当魔术师六年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焦虑。”
仲北朔并不好奇对方的工作难度,只对张治接下来要讲的事情略感兴趣。
“哦,然后呢?”
“为帮助他排解内心焦虑,我就从捉弄人这件事开始说起了。”
仲北朔倍感头疼道:“魔术师的焦虑症跟捉弄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张治挑挑眉,笑道:“因为他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以捉弄人为乐趣不是吗?”
“……”
“要说谁不理解捉弄人的快乐所在,大概只有被捉弄的观众朋友们吧。”张治清清喉咙,义正言辞道:“所以,我给他深度分析了一下捉弄人的精髓,大概分为两点。”
“哪两点?”
“从变魔术的本质出发,第一,被捉弄的观众必须感到莫名其妙,好奇的心痒难耐却无从得知这其中的奥秘,将其充分体现出魔术的巧妙和神奇之处。”
仲北朔捏着下巴,赞同的点点头:“嗯,好像是这么个意思。第二呢?”
“第二,也就是反客为主。随机抽选两名幸运观众上台互动,让被捉弄变成捉弄,将捉弄人的把戏发挥到极致。”
“原来如此。”
明明知道张治讲的全是歪理,仲北朔却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告诉他,既然你已经达到捉弄人的目的,也体会了其中乐趣。又何来焦虑一说呢?退一万步讲,哪怕被当众揭秘穿帮,你也大可以轻松自如泰然自若的表示,这是给观众们的余兴节目。”
“歪打正着的策略?”
张治重重点头道:“没错!”
“你这偷换概念用的甚是妙啊。”
张治沾沾自喜道:“魔术师听后,瞬间大彻大悟。但我觉得他内心尚有一丝焦虑还未排除干净,于是我又说——”
“原来还有啊。”
仲北朔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将近尾声,想不到才刚刚开始。
张治道:“魔术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他本人心底一清二楚,而旁人一无所知。于是我教给他一个日后排解焦虑症的最佳方法,望他以后多加实行。”
“是什么?”
“往大街上到处走走,随便抓几名陌生人表演魔术。小众工作者,必然很少被人所熟悉,既然对方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接触过魔术,就算他的表演出现破绽,肯定也不会被察觉出来。既能愉悦他人,还能轻松自己。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别人喝完酒才说的疯言疯语,张治总喜欢那么一本正经的讲出来,也算天底下一大奇观。
“真不错啊……”仲北朔想了想,追问:“那这名魔术师患者后来还找过你吗?”
“当然没有。”
“看来不需要依靠药物治疗,已经自己痊愈了。”
“不,后来我听说他因为捉弄路人,被群殴了一顿。目前正在住院,暂时无法与我相见。”
“……”
果然不能听信张治的纸上谈兵一面之词,而去做些不着边际没谱的事情。
“同理可得出结论,你也不能常常如此。”
仲北朔指着自己,倍感莫名其妙:“怎么话题又回到我身上了?再说,魔术师捉弄人受伤住院,跟我有什么联系?”
张治苦闷的摇摇头,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如果能明白你那一套歪理,岂不是我也能成为心理医生。”
“唉,也对。”张治耐心讲解道:“我的意思是说,以你天生喜欢捉弄人的坏心眼,那个女生没少受气吧?”
“呃……”
“保不准积怨已深,这次吵架就是爆发点。”
仲北朔略感心虚的点支烟,苦笑道:“我自认为没有做的太过分,前几天却被她扇了一巴掌。”
“该!”
他紧皱眉心,不满道:“说起来就生气,她当真是我见过最不解风情的女生。”
张治笑道:“不解风情的人是你吧。”
“你还笑。”
张治闻言,笑的合不拢嘴。
“以捉弄挖苦人为乐趣,我看你也很适合当一名魔术师。”
张治的酒量本就差劲,依然嗜酒如命。半瓶二锅头下肚,此时他已经醉的差不多了。满脸通红,面颊如燃烧的木炭,而他并没有罢休的意思。
“别喝了。”仲北朔劝阻道:“你到底是跟我谈心,还是找我喝酒来了?”
“倘若找你喝酒,哪有让你干瞪眼看着的道理。”张治为自己辩解道:“自然是找你谈心来着,咱们说到哪儿了?”
“这得问你,话题跑的漫无边际,想拉回来还得从头说起。”
张治赞同道:“对对,从头说起……”
瞧他故作思考的模样,仲北朔还以为张治终于想起话题重点,然而他却说——
“从头说起……头在哪儿来着?”
“没一盘花生米,这么快就醉了啊。”仲北朔疯狂翻白眼。
“哎对了,我得跟你吐槽一下来芋头村路上的经历。”
“怎么,碰见美女了,还是偶遇知音了?”
张治甩手不屑道:“我是那么庸俗肤浅的人吗。”
“那是?”
“你们芋头村的路真难走啊……”
“打住,说话就说话,别带上‘你们’,我可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这破农村的一员。”
“行,”张治改口重复道:“他们芋头村的路真难走啊。”
“请你讲重点,”仲北朔低头看一眼手腕薄表,提醒道:“老子时间有限。”
“夫人说你平时除了蒙头大睡就是看看书,根本无事可做。所以你今儿一整天的时间都属于我,咱哥俩不妨好好聊聊。”
天啊,要他听张治瞎扯数小时,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
“行行行,那你语速快点。农村路难走,接下来呢?”
“我先是从繁花市的总汽车站出发,乘坐31路公交车大约两个来小时。”
仲北朔捏着眉心,不耐烦的说:“我不关心你坐几路公交车!”
“但这是我即将诉说重大事件的要点所在,你必须听下去。”
“……”
仲北朔根本不想听对方废话连篇,但由不得他。张治嘴巴就像压不住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彻底关不上了。就算他堵住耳朵,对方口若悬河的声音照旧往他耳朵里跑。
“漫长的旅途,31路公交车颠颠簸簸,我实在太困,于是扛不住眼皮压力睡着了。”
“嗯,接下来是不是该扯你的梦境了?”
“不,虽然我最近做的梦也很有趣,但现在还是说说路上发生的事吧。”
“……好的。”
“公交车大约行走一个多小时之后,上来五六个老头。哎,说来也真是可惜。那些老头身强体壮,如果能当个相扑选手或者拳击运动员,肯定可以造福奥运会。”
“老头们的身板无关紧要吧。”
“你要明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张治回忆道:“老头们似乎说好似的,全都赤.裸.上身,光着脚,裤腿卷至膝盖。刚上公交车那阵势,特别像赶去附近救火的。在这短短几分钟里,让我不由得把公交车联想成了消防车。”
仲北朔打个哈欠,睡眼朦胧的答应着:“嗯,嗯。”
“所以我不禁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职业工作者?”
仲北朔无聊的解答道:“这还用想么,肯定是老农民啊!”
“是啊,话虽如此,但我又想到了另一层问题。”
“什么。”
“通过他们光溜溜的膀子,我心生疑惑。”
“所以是什么疑惑。”
“你觉得人类是无毛动物还是有毛动物?”
仲北朔右手夹着烟头,傻愣道:“无毛动物啊。”
张治见多识广,所以脑回路跟寻常人与众不同。
大概也就只有在面对张治无厘头的疑问时,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呆滞。因为无论仲北朔回答的对与错,张治总能用自成一派的歪理学说反驳回去。
正如现在,仲北朔明明回答的正确无误,却还是遭到了否决。
“错。”
“怎么错了?”
“有没有发现人类身体,但凡是有孔洞的地方都会长毛?比如眼睛的睫毛,鼻孔的鼻毛,耳朵里的绒毛,嘴巴的胡子……所以我觉得,人类应该属于有毛动物。”
仲北朔叹口气,尝试辩论:“你这话说的不对,那脑袋上的头发和肌肤上的汗毛以及腋毛,还有……那个地方的毛,都没有孔洞,又算什么呢?”
张治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所谓无毛动物和有毛动物的区分,应该在于皮肤表层的毛吧?举个例子,水族生物是无毛动物,那么哺乳动物应该是有毛动物。人类是哺乳动物没错吧?所以人类就是有毛动物。”
“好吧好吧,管他是有毛还是无毛,这跟那群老头有什么联系。”仲北朔不服的较真道:“再说,把人类比作动物,此言差矣。自古以来,我们都被称之为食物链顶端的高级生物,不该和动物相提并论啊!”
“动物一词的片面解释为有生命的个体,既然如此,人类应该算作动物。”
“……胡说,你歪理。”
“得,咱们不扯这个,我要说的是通往芋头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