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山的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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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的遭遇

李艳春很识趣的不当电灯泡,留在姜羽家里继续写作业。

她带他慢悠悠经过在小麦田,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农地,沿途吹来徐徐清风,小草轻轻晃动,柳叶婆娑,自然景光无限美好。

其实芋头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起初的反感和不适应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失,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上这里了。

姜羽卖力推着轮椅爬上小山包,映入仲北朔眼帘的是漫天遍野的蛋黄菊花。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朵跟随微风轻轻摇曳,每一片花瓣都积极展示着生命的力量。

“漂亮吧?”

“嗯。”

起起伏伏的山丘,松软潮湿的土地,心旷神怡的夏风,肆意盛开的小菊花,一望无垠的天空……这是在繁花市看不见的风景,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犹如棉花糖的云朵清晰可见,仿佛伸出手既能触碰到。喜鹊、百灵鸟亦或小麻雀,时不时出现在视野里,蝴蝶和蜜蜂围绕在野花至上飞舞跳跃着浪漫的华尔兹。波光粼粼的小溪潺潺流水,可爱的蜻蜓震动翅膀,将水面点出一圈圈涟漪。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眼前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象,他也不例外,心情恍惚间快乐起来。

“等我一下哦。”

姜羽像小孩似的蹦蹦跳跳跑远,仲北朔情不自禁的将她瘦小薄弱的身影定格在脑海深处。

以前,他仅在美术馆中见过田野写实油画。而现在,他不用刻意买票入场就能免费欣赏大自然的风景,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姜羽跑回来时,手中捧着几束米黄小雏菊。

她蹲在他面前,纤细手指熟练地把花束卷成圆形花圈。

“送给你~。”

仲北朔忍不住笑道:“哪有女孩子送男生鲜花的?”

“哎呀,我可是特意为你做的,计较什么。”姜羽凑到他面前,甜美的笑道:“来,我帮你带上。”

他任由她将小雏菊花圈扣戴在脑袋上,姜羽满意的鼓掌,开心的笑道:“真好看,如果有照相机拍下来就好了。”

“为什么?”

“蓝天白云,山丘雏菊,还有宛如花儿一样的少年。像画似的,你不觉得很美吗?”

他很想说,你在我眼中也是一副人间风景。

“姜羽。”

“嗯?”她稍显吃惊道:“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嗳!”

“有吗?”

“是啊,你之前都是张口闭口喊我村姑。”

“哦。”仲北朔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他捏着一朵小雏菊,深邃的眸子望着远方,说:“可以跟我讲讲你妈妈吗?”

姜羽席地而坐,仰头看着他,笑容自然的说:“好啊。”

仲北朔沉默的听她描述:“我娘长得很漂亮,是村里公认的美女。她没认识我爹之前,跟着姥姥做针线活。绣花,扎鞋垫,或者做几件衣服,每周六周日拿到集市上去卖。我爹卖猪肉的摊子在她旁边,年轻的时候,两个人经常眉来眼去。”

“所以就在一起了吗?”

姜羽吊着根小青草,笑道:“没有呢,我娘害羞,我爹对情感一窍不通。后经媒婆介绍,他们才结的婚。”

相比较之下,她倒是比她母亲胆大许多。

“我娘嫁给我爹之后很快就怀孕了,所以后来很少做针线活了。”

一只幽蓝色的花蝴蝶停靠在她的肩头稍作休息,姜羽不忍心惊吓它,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紧接着我就出生啦~!我三岁时,有过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但因为我娘身子弱,不小心滑胎了。”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略显伤感道:“娘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我七岁那年她患病去世了。”

仲北朔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声线温柔的说:“辛苦你了。”

“芋头村很落后,直到现在都没有照相馆。家里只有爹娘结婚时的黑白色合影,我和娘仅仅生活过七年,过去这么久,我已经快记不清她离开我时候的样子了。”姜羽故作坚强的说:“唉,其实我早就习惯跟老爹相依为命了。”

仲北朔问:“哪里有照相馆?”

姜羽指着远远的北方,道:“隔壁裤头村有一家老字号照相馆,当年我爹娘就是在那边拍的结婚照。”

他牵起她的手,提议道:“我们去拍照吧。”

姜羽眼底闪烁起亮光,“真的吗?”

“是啊,明天就去,怎么样?”

“可是……”她眼中如星星般亮晶晶的光辉逐渐暗淡,姜羽略带顾虑的说:“我不会化妆,也不会穿搭,还长得这么丑,肯定不上镜。你……你会嫌弃吗?”

仲北朔浅笑道:“不会,我想和女朋友拥有一张合影。”

“可是……”她还是很纠结。

“又怎么了?”他皱了皱眉。

“我听说那家照相馆只拍学校毕业生和情侣结婚照啊!”

仲北朔攥紧她的手,顺理成章的说:“没关系,你迟早都是我的人,就当做提前拍结婚照了。”

“……唔。”突如其来的情话令姜羽面颊微红,她含羞脉脉的点点头,道:“好,明天我穿上你送给我的连衣裙。”

微风轻拂她小麦色脸庞,仲北朔将她从草地上拉起来,轻柔的要求道:“过来,让我抱抱你。”

他环扣双臂将她使劲搂进怀里,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涂上柔焦,两个人紧紧相拥的画面显得尤为清晰。

他的怀抱好温暖,她静静靠着他的肩膀,聆听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

姜羽不禁想,恋爱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好像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任何顾虑,不需要注重形象亦或是身段。他温暖的怀抱包容着她的任性,他清澈的眸子容纳着她的娇纵,他温和的笑容支撑着她在荆棘丛生的人生中活下去……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她最重要的人。

这一刻,不纠结过去,不考虑未来,她只想好好和他在一起!

迎着清爽的凉风,坐在鹅黄小雏菊花丛,观赏夕阳西下,再看一轮弯月缓缓升起。

她带他看别样的风景,他让她感受恋爱的美妙。

懵懵懂懂的葱茏青春,小鹿乱撞的怦然心动,甜腻青涩的初吻,害羞美好的拥抱……岁月静好,时间变得很慢,慢到她以为只要握住他的手就是一辈子。

夜幕降临,光芒万丈的浩瀚星辰美不胜收。

姜羽仰望着万千颗闪烁的星星,幽幽道:“你知道星星的由来吗?”

仲北朔特别不解风情的说:“……宇宙创造的天体。”

“才不是呢!我娘说,每一颗星星都是人死后升天的灵魂化作而来。”她指着最亮的北极星,笑道:“你看,北方那颗最亮的星星,一定是我娘。她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仲北朔面无表情的冲着北极星说:“伯母你好,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您家女儿了,还请您千万别天谴我。”

“哎呀,我跟你开玩笑呢!”姜羽哈哈笑道:“再说我娘那么温柔,不可能天谴你啦。”

仲北朔老毛病又犯了,故意想挑逗她:“所以,你怎么知道那颗星星就是你娘?说不定还是我父亲呢。”

“你爹?”姜羽稍显诧异。

“嗯,他也死了。”

她伤感道:“……对不起。”

“没事,”仲北朔难得善解人意,“我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羽抱着双膝,语调颇慢道:“坦白说,由于我打了你一巴掌,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我以为我们以后没机会再接触了。但是现在变得不同了,所以,你可以跟我慢慢说。”

她不能参与他的曾经,她想知晓他的过去。

“你想了解我吗?”

“恩恩。”姜羽重重点头。“我想知道你的全部,你的所有事情,包括你的遭遇,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家事……”

“那就一件件说吧。”他从裤口袋摸索出烟盒跟打火机,想了想,怕影响到身边的姜羽,便问:“介意我吸烟吗?”

“抽吧。”姜羽摆摆手,大方道:“我爹也经常抽,我闻惯二手烟啦。”

打火机吧嗒一声点燃,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亮光片刻后熄灭,仅剩香烟的星火在月光下闪烁。

灰白色烟雾盘旋上升,他吞云吐雾的姿势格外好看。姜羽下巴低着膝盖,情不自禁的看呆了。

他右手夹香烟,左手托着脸沉默不语,像是正在组织语言,这个姿势维持很久没动。

香烟渐渐燃烧殆尽,星火蔓延至滤嘴。他毫不在意,只顾望着升腾的灰雾专心思考。

流动的烟雾随着盛夏夜微风浮浮沉沉,最后袅袅的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烟头快到烫到他的手指,仲北朔才丢掉。

他沉重的开口道:“我父亲被鲨鱼吃了。”

“鲨鱼吃了!?”姜羽万万没想到他父亲的死因居然这么离奇,震惊之余颇感奇怪。

“嗯,特别戏剧化,对吧?”

她追问:“怎么回事?”

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回忆化作噩梦缠身,一直是仲北朔内心最不愿提起的遭遇。

如果放在去年,他根本做不到如此心情平淡的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口。

仲北朔艰难的说:“我父亲是繁花市大学英文教授,我母亲是私立高中的语文教师。他们初识在朋友结婚的宴席上,也算是一见钟情吧。两个人感情较好,每年都会选择庆祝结婚纪念日这天出远门旅游。2009年的春天……”

他似一潭湖水的桃花眸充满化不开的悲伤,说着说着,嗓音逐渐微颤:“也就是昨年,我跟随父母出海游玩,从繁花市蛤蜊码头乘坐游轮,四天三夜,目的地是北江市的人鱼码头。离岸时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我们没想到就在游轮行驶到第二天的时候,海上突变,遭遇了所谓难得一见的海难。”

“我的天……”

仲北朔再次点燃一根烟,他猛地吸两口,调整哀伤的情绪,缓缓说道:“当时海啸极其严重,狂风卷起海水疯狂拍打着夹板。游轮摇摇晃晃,像一个坏掉的婴儿摇篮。那时候,我们正在餐厅吃晚餐。随着剧烈摇晃的船身,红酒撒了一身。所有人都惊恐万分,就听船长通过广播告知大家尽量躲在室内,不要随处走动。”

姜羽认认真真的听着,“后来呢?”

“后来暴风雨越演越烈,我们身处游轮最顶层的餐厅,通过窗户玻璃就看见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船身偶尔歪成夸张的四十五度角,人根本站不稳。再加上当时场面极度混乱,大家你推我挤,我还摔了个跟头。”

仲北朔顿了顿,补充道:“我当时身体健康,双腿正常。”

姜羽抚上他的膝盖,难过道:“也就是说,你因为海难丧失了行走能力的吗?”

“是的。”他握住胸口的十字架项链,道:“不知道发生什么,我们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广播再度响起,船长说游轮失控撞上了暗礁,现在船头底层进水,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翻船。船长安排船员给所有人分发救生衣,要求大家有秩序的离开室内,转移到救生艇上。”

姜羽想象着当时惊悚恐怖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

仲北朔弹弹烟灰,紧握十字架项链,道:“人们惊慌失措,争先恐后的朝餐厅外面跑,求生的本能让大家都不甘尾随其后。餐厅的大门空间有限,我和父母在慌乱的人潮中走散了。来到室外,才发现海水已经蔓延过了一楼酒店。许多救生艇挤满黑压压的人头,船员们陆陆续续把救生艇降落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虽然维持秩序的船员们一再声明大家必须整齐排队,但是人们心里都很清楚,大家正在和死神擦肩而过,稍微晚一步坐上救生艇,或许就没命了。”

仲北朔伤感道:“那时候我才看清楚人心多么险恶。”

“雨水夹杂海水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脸,眼前糟糕的环境无比混乱嘈杂。我先找到了父亲,可是母亲的身影,我却根本看不见。好不容易轮到我们穿救生衣坐皮艇,我母亲忽然在远处朝我们挥手,并说让我和父亲先离开,她坐下一艘救生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