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年后。

“9517号，陈泽川，”牢房外有人叫道，“出来。”

铁门滑进墙壁里，陈泽川走出去，看到一个又矮又瘦的狱警站在阴影里。

狱警冷声说：“陈泽川，你的监禁期结束了。跟我来。”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陈泽川迈着步子跟上，走过一条条过道，沿路上，其他囚犯都看着他。半年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现在他行走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是的，姬安走后，他就不知道喜悦是什么感觉了。

拐进一条无人的通道，狱警突然停下了，转身看着陈泽川。

陈泽川也站住，有些不解。

“你别高兴得太早。”狱警突然说。

陈泽川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我没高兴啊……”

“你的监禁期虽然结束了，但评委会对你的评估结果还是不乐观，我悄悄告诉你吧，他们仍然认为你有潜在的威胁社会的暴力倾向。”

“嗯。”陈泽川机械地点点头。

在狱警的预料中，这时候陈泽川应该紧张起来了，但现在他这种呆滞的反应让狱警有些意外。狱警接着说：“所以评委会决定对你进行狱外监管，由指定机器人进行，它会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这种监管为期半年，半年后评委会会参考机器人采集的数据，再次评估，如果你没通过，就得再回到这里。你明白吗？”

“明白。”

“所以这个呢，指定什么机器人进行监管就很重要了。”狱警循循善诱道，“如果机器人功能全，兼容性强，就没那么严格。如果给你一个破破烂烂的机器人，你干什么都跟着你，那你就惨了，你做什么都会被记录下来，要通过评估，难啊。”

“我会好好改过的。”

“不是，”狱警硬着头皮说，“我是看你这阵子表现好，才特意跟你说的。我在这里还有点关系，给你打点一下，让他们派一个好点儿的机器人给你，你也少遭些罪。”

“谢谢你。”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狱警小声说，“疏通关系，还得——你懂的。”

陈泽川恍然大悟，看着狱警那带着谄媚和贪婪神色的脸，突然感到胃里传来一丝痉挛。他强忍着恶心，说：“不用了，该轮到我是什么机器人，就是什么吧。”

狱警一愣，眼睛死死盯着陈泽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转身向前走。

一路上，他再也没有跟陈泽川说一句话。

宣判结果跟狱警说的一样，可以出狱，但需要接受指定机器人监管。

评审员宣布完之后，打开面前的监狱系统，页面显示按顺序排给陈泽川的监管机器人，是POL79——原本是工业用卸货机器人，被征用后，执行过十九次监管任务，成功过十五次。所以在页面上，POL79的评估后面标着十五颗星。

评审员看了眼页面，点点头，但在宣布指定机器人之前，他习惯性地看向陈泽川身边的狱警。

狱警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评审员明白了，也轻轻点头，手指划过，页面上陈泽川的名字径直滑到底部，与一串简短的序列排在一起。

陈泽川——LW31。

页面上如是陈列着。而LW31后面，一颗星也没有。

“9518号，陈泽川，将接受机器人LW31的狱外监管，六个月后进行最终评估。”评审员重重地盖下印章，威严凛凛地宣布。

侧门打开，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走出来，左右看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跟其他机器人的金属身躯不同，它的表面覆盖着柔软的白色聚合材料，只是可能用了很久了，满是污渍，有些地方还有破损。

“LW31，愣着干嘛，过去啊。”评审员说，“这是你第二十三次执行监管任务，希望你尽心尽力完成。”

“好的……”机器人LW31停顿了一下，向评审员弯腰，结果脑袋撞到了前面的桌子，发出一声“咚”的声响，“我会努力完成。”

陈泽川的电子手铐被解开，转身走出去，LW31连忙跟上。

在陈泽川走出大门时，狱警突然扬起嘴唇，露出森白的牙齿，看着陈泽川，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