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疆往事:吕洞山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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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老东公的水碾房

在寨子的东面,有一条溪流从层层梯田上流下来,流到寨东头路上时,落差变大起来了,老辈人在这里筑了个拦溪小坝,建起了一座水碾房……

寨里溪流有三条,中间的一条是叔公的油坊,东边的这条是老东公的水碾房,老东公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了,大家只知道他无儿无女,孤老一人,在寨东头守碾,所以都叫他老东公,他个子不高,八十多岁样子,人精瘦精瘦的,平常也不爱说话。

溪边坪坝处搭着简易的茅草屋,用岩石砌成的墙,显得格外简陋与沧桑,茅屋正中立着个大碾盘,屋里有个隔间,也是用石头垒成,搭着简易的木头床,还有粗糙的锅灶,木盆和碗勺……

当有人来碾米时,老东公就会大声应道:“来了!”马上笑容可掬的快步去替来人把粮食,麻利的倒在碾槽内,而后高兴的去开水闸门……这“来了”两字也是他这一天的全部话了。

石碾的不远处,是石头砌成的拦水坝,水坝连着小溪,下方有一条专修的水渠,水渠尽头设有一个水闸,当有人来碾米时,老东公就会高兴的去拉水闸,让溪水争先恐后的涌进洞里,水碰到石碾下面的圆转盘,转盘状如一把张开的大伞,转盘的木轴上头连着上面的石碾,水猛烈的冲击着转盘,伞叶转得越来越密,然后带动了上面的石碾,碾盘就开始“咚咚咚”的沿着圆形的石槽在不停地滚动,不知疲倦的转着……

放在石槽的谷子麦子被碾好后,还要用簸箕颠去壳儿和糠灰,这样剩下的才是纯净的粮食,整个过程,辛苦又耗时,特别是颠皮壳时,人的头发、衣服全是糠灰,连脸上都会积了一层……

不过,在阿雅看来,勤奋劳作的过程是美丽和有诗意的:溪水在流动轻语,水轮在吱吱呀呀的欢唱,碾盘也在不甘示弱地咚咚大唱,而金黄的稻谷,却在歌声中,在碾盘的反复磨练压榨下成了最好的大米,所谓退去粗糙成精华,经过辛苦劳作的人才能知道它的快乐吧!

阿雅跟铁汉说,小时家里穷,常常不够吃的,当父亲每每从外地亲戚家,借回来半担谷子和麦子时,阿雅娘就会高兴的带着阿雅和二哥去水碾房,他们常常是又累又饿,兄妹俩许多时候都是在碾子的咚咚声中睡着了……所以碾子成了她童年中的重要一部分,虽然现在苗乡家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再也没有人种麦子做麦粑了,再也没有人去水碾房了,但这些记忆却从未远去过,虽然现在石碾已长满青苔立在倒了的石头屋里一声不吭,但在阿雅的心里,它却永远都是当初唱歌转动的那般模样,那首歌是充满希望的生命之歌,也是一首坚强执着的歌,它一直都唱在阿雅的内心最深处,从未停息过……

阿雅抚摸着斑驳的碾盘,想着过往,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

日子随着小溪水悄悄地流过不复还……

后来,寨人们有了打米的机器,去水碾房碾米的人越来越少了,到后来干脆都不去了……老东公看着老辈传下来的旧物,断在了他手里再也没了用处,一夜之间病倒了,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而破败的茅草屋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大雨夜倒了……

铁汉的眼睛湿润了,他轻轻地拍打着阿雅的肩头,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他仿佛看见了一幅久远的画……那画中有一个穿着碎花补丁的小姑娘,和一个穿着青布补丁的小男孩,双双躺在石碾边睡着了,而旁边的石碾却在咚咚的转动着,在唱着那顽强生命经久不息的赞歌……

铁汉牵着阿雅,走过碾盘,走出小溪,也走向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