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是断桥
一个偶然听来,不着边际的八卦,随即又点燃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吴川都没来得及听完街边的八卦会议,厕所也不想上了,就三步并着两步,匆匆转身回家。
进门后,也不问青红皂白,揪住还在忙家务,陪孩子的窦清的头发,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边打边骂,“你个臭婊子,你,居然敢在外头,偷野男人,养汉啊?!还,还不止一个,两个,是吧!老子,真是都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你看看老子今天么样收拾,你个婊子样的臭东西,不守妇道噶,你不要脸,哼,老子还要脸滴!”
“哎呦哟!你真是个畜牲啊!把话说清楚哈,莫瞎扯,乱跟人泼脏水噶!混账王八蛋啦!整天的无聊,自己做了混账事,还翻脸不认账,你个王八蛋的,这肚子里么,还有你的种嘎,你不要就早说唦,作孽啊!整天作孽,作妖做鬼嚇人哈!”
“哼哼,天他妈晓得,到底是哪来的野种,你个贱骨头,满街都在道论,老子,居然被你个臭婊子,你个贱货,戴了帽子,你跟老子犯贱唦,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婊子养的,老子就不姓吴。”
“你个畜牲啦!真不是个东西呀!白为个人啦!老娘我真是瞎了眼了啊!每天跟个老妈子样的,忙里忙外,要上班,又要伺候一家老小,累都累死了,喘气都喘不上,腰也直不起来,那有什么闲工夫,搞么无聊的事……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对窦清的解释和呼救,他全然置之不理,直到隔壁的邻居跑进来,踩下刹车,扯开了吴川,再看,那蜷缩成一团,撅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得动弹的窦清,裤子后面一片湿漉漉的血迹,动红了,末了,还是邻居把瘫倒在地上的窦清送进了医院。
疼的快要昏死过去的窦清,被推进了急救室,老三就这么被提前打出来了,当时勉强才七个月,他们母子也算命大。
虽是不足月,难产,产科医生都惊讶不已,从那又一次剖腹产的伤口,拿出了一个血糊糊的小人,“乖乖呦!头一回碰到呀,真是个稀奇哈!这生出的是个小血人嘛?谢天谢地,他真是命大哈!”
医生托着刚出生的老三,看起来,算是比巴掌大一些,就像个脱了皮的红萝卜,连哭都没气力哭出来的样,还是医生倒提着,轻轻拍了拍那小屁股,才“哇——哇——”的在断断续续的破折号上,柔柔的划出两声类似的哭声。
总之,这后来的吴童和他可怜的妈妈,算是又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两个多月后,他们终于都挺过来了,还熬到了出院,也让一群医生护士们都倍感欣慰。
窦清得知这次被打的理由,真是彻底寒心的她,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嘛呢这么倒霉,命苦,嫁了个牲口都不如的人。
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倒是小,心底更是血流不止,让她再次产后抑郁,这回老三更惨,爹妈都不愿意管,最后还是推给大姨和大姑,她们也只能换着手,艰难的把他喂养到快两岁。
窦清也一直躲在娘家,虽然娘家的嫂子也不待见排挤她这早就泼出去的水,可一想到那个像渣滓洞的家,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直到吴童快两岁了,她的产后抑郁症才在药物的控制下,稍微好些后,为了孩子,在里外亲友的不断劝说下,她又不得不回到那不堪的家。
吴川依然一再挑事,窦清倍觉冤屈,在这样的家里她任劳任怨,吃苦受累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的被泼一身脏水,扣顶大黑锅,任谁愿意呐。
“你不信就到医院查唦,不要没有拿赃举证,就胡说八道的冤死人哈。”
又预备用拳头讲道理的吴川,刚要抬手打人,他那不管事的老爹,慢悠悠的走过来,“喂喂,够了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天天闹了,你们不想好好过日子,别个还要过啊!看看老三都快上幼儿园了,消停消停噶!要不,你们就分家,搬出去,我赞助一点房租和老三的奶粉钱,就这样喽,没得商量哈。以后,你们自己都好自为之。其他,我也懒得多说了。”
就这样,他们拖着一家大小五口,搬到外面出租的房子,可家庭纷争还是不断,甚至愈演愈烈,不到半个月,窦清又被打得半死,这次她拖着半条命,连夜赶去法院。
身边就剩下也是一脸泪花的窦含,怯怯的陪着她,坐等了一夜。然后,好容易熬到天亮,眼睁睁看着妈妈下跪求法官,不要再调解,血泪纵横的她决绝的要求离婚,“法官同志,求求你们,判我们离婚吧,不然,早晚都会被那王八蛋打死的,你们看看我这一身,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啊!”
虽然吴川得知后,倒是和原先一样,坚决不同意离婚,或许,他知道自己这副德行,不可能再找到窦清这样的媳妇,也或许,他深信窦清背叛了他,但他不想放过她,他要一直折磨她,让她知道背叛自己,应得的惩罚,真不知他心里的灰色地带有多少。
但这回法院不像之前了,一边倒向了弱势的窦清,虽然,没有他的签字,还是接受了窦清的诉状,给他们的婚姻画上句号。
她们母女除了一身单薄的衣服,什么都没拿,吴川以为让她们净身出户,会卡住窦清的脖子,没想到,这次窦清宁死也不再回头了。
可是,首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连个碗筷都没有,窦清只好让女儿回去,拿个碗,好去食堂安慰一下,饿了两天一夜的肚子,主要也是因为窦含扯着她的衣角,一直哭着喊,“妈,我饿啦!”
窦含便不得不光着一双脚丫子,因头天撵着妈妈,跑出家门时,没顾上穿鞋子,她轻悄悄溜进家门,偷偷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碗,正要转身出门,“干什么!你这臭丫头,吖偷哈,小小年纪,就跟老子学着吃里扒外呀!赶快跟老子放下来嘎!听到没!”
窦含扭头一看,她那像头恶狼般的爹,眼里喷着毒焰一般,正要向自己扑过来。
“不,爸——爸——我,我肚子好饿,就——拿一个碗,求求您家,好嘛?!”刚上小学的窦含,吓得哆哆嗦嗦,不敢看她爹。
但,为了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还是斗胆,抱着那个碗,就夺门向外跑去,像只受惊的小燕子。
她爹随手操着一根又粗又黑的烧火棍子,穷追不舍,“站住!你个臭丫头,跟老子站住啊!”似乎还想用这最后一搏,试图改变妻离子散的局面。
在前面惊恐万状的小燕子,窦含头也不敢回,竭尽全力,径直飞向食堂。
后头,边追边骂的吴川,末了还是被看不过眼的同事们拉住了,“喂,老吴,老吴,算了,算了唦!自己这么点小孩,不就拿个碗嚒,虎毒也不食子啊。”
他不屑的瞥了一眼对方,一时,那脑瓜子里,也找不到怎么怼回去的词,只得作罢,看着小燕子飞走。
“哎!爸,爸,您家这都坐了多半天了,还没解哈,大小便都——没有嘛?!”
“唉,呃呃——解不出来啊!那——么办咧?再说,又没吃个啥嘛!”
眯瞪着睁不开的眼睛,他瞅着眼前的那杯茶,还是原封不动的立在跟前,还有吴童给他专门端的粉丝汤,已经冰凉了,也干的跟小树吖子似的,参差不齐的竖在碗里。
其实,他又不知多少天了,既不想吃,也不像喝,茶,虽然是他这辈子的最爱,现在却觉得寡淡,毫无兴趣,而且对什么都没有想法了。
恍然间,似乎看到那玻璃杯的对面,那时隐时现的半截抛物线,到顶端那块,好像就彻底断了,看不到,下面要去向哪里?在屋里昏黄微弱的灯光里,又似隐没在夕阳中……那绛紫色的阴影里,就像前几天,从他身上引流的水一样。
有种不可知的压迫感,愈来愈沉,愈来愈重,似乎要堵住他身体里,能呼吸的每个通道。
那抛物线模仿断桥的样子,似乎就像片干枯的叶子,挂在静止的夕阳里,是的,好像那座断桥,故事里的断桥么,还是自己梦里走了一生的断桥呐……
嗯,走了一生的——断桥嘛……不是奈何桥……
感觉这会都没什么力气呻吟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停下来,处在静止的状态,连同自己的新陈代谢都处在凝血期吗?停泊在他酷爱了一辈子的楚河汉界?
那什么红棋子,黑棋子,谁的车马炮都不能动弹了,谁又是赢家呐?人生的赢家……地球该不是也没转了吧,被谁谁谁,给将将将到死局了,动不了嘛?
也好,再无争斗,再无战场,再无硝烟,似乎什么都飘散在夕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