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次想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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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单人旅途

年末放寒假,取票、排队进站,像蚂蚁一般爬进候车大厅。

老乡朋友们本来约好一起回家的,但结果还是一个人走,每个人都有新的打算。

旅途实在无聊,我的大脑在放空,耳朵随着眼睛乱看。总会觉得时间正被浪费,在往复的行程中,上学上课、上班下班,人类什么效用都没得到。

候车大厅装着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数是忙碌的陌生人,他们低头玩着手机,他们大吃零食,他们还有坐了几天几夜躺着睡觉的,微笑着,沮丧着,麻木着。

人们进站候车,焦急地等待,望着提示牌上的时间,好事多磨,挑逗着人的耐心。

搭乘的列车途经到站,候车室一片沸腾,广播声音也不快不缓地传来,翘首以盼,有人满怀失望,也有人如愿以偿。准点或晚点,几家欢乐几家愁。

终于等到检票的时候,年轻男女们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熟悉了这等候的长者则表示很淡定。于是随着人潮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从人满为患的候车室转移到同样人满为患的车厢里,通道很窄,脚步却多,摩肩接踵地还要拖着行李,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下。

还没享受这片刻的平静,列车轰隆隆地鸣笛出发了。喧闹声慢慢停下了,窗外的景色飞速地向后退去,我带上耳机和大部分人一样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去抵抗旅途的无聊。

不一会儿,火车上的售货员推着货架车,泡面,盒饭,饮料,辣条,槟榔,香烟,应有尽有,使劲吆喝着。小推车推到车厢尽头,在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有一群男子在那里交谈,手上夹着烟,年龄有大有小,估摸着16岁到40岁之间,脏兮兮的,操着一口让人听不懂的方言。其中有个秃头中年大叔大声训斥着一个眼神无光的少年,大叔看起来比我父亲都还要老,少年却看起来比我要小。

以前小时候总爱好奇翻起父亲年少的照片,想看自己会有多像他,哪里像他。想象自己就是父亲,羡慕父亲哪里都可以去,简直无所不能。年头离家年尾回的父亲,每次回来总是首先找到躲在某个角落玩闹的我,也不管一身脏兮兮的我正在玩泥巴或者躲在门旮旯里做迷藏,欢喜地抱起我亲着欢喜的我。

在短暂相聚的日子里,好奇如我,常常百般扯赖让父亲讲他到外面打工的故事,而父亲总是不情不愿地满足我的好奇心。我那时候很幼稚地以为父亲在外面也挺好玩的,新鲜或稀奇,因为父亲总是跟我说那些正面的故事,比如他曾经喜欢吹笛子、吹口琴或拉胡琴,有一天真的能在某个晚会上登台表演,用这些“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取我的崇拜。

后来带着某种虚荣,我请求父亲教我笛子和胡琴,但父亲总不愿意让我碰那些东西,毫不讲理地教训我这些东西学来是没用的,有时间应该多花在学习上。

时间过得真快,一代又一代,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家乡上学,从没出过远门。高考的那个暑假过后,在父亲的陪同下,拉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皮箱,坐上了北去的火车,哐当哐当,翻过几座山,越过几条河流,来到了莲州市湘北科大。

一代代有什么特殊之处呢,世界除了自己的省市,还有好大,好多人。父亲也是普通的,我看着那些在抽烟的男子们,鼻子酸酸地就想起了年少的他,他曾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千辛万苦才能买到一张站票,在春运的人潮中推来挤去,站上二十几个小时才能回到家乡,劳碌大半生,也不曾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足迹。

穿着“制服”的“列车员”不合时宜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如其来地进行推销,打断了我的思绪,也让我拿下了隔离世界的耳机。他们手拿装着商品的篮子,佩带着扩音器,不少乘客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快来买啊,快来看啊,走过路过别错过…”,什么白虎膏、虎皮毛巾,不知名品牌的电子烟和按摩器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口若悬河的推销员们让人怀疑是背台词的演员一样,洗脑似的让那些愿打愿挨的冤大头们解囊送财。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人吃糖,有人吃味精。

列车还在继续前行,我很机械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它们同样机械而无趣,脑海里不由冒出一些奇怪的问题:列车走了多远呢,估摸着底下的铁轨和车轱辘才知道。列车载受了多少人呢,如我如他如父亲般的乘客会有多少?列车又开了多久呢,它如同岁月在年代中穿梭,轰隆隆出发,哐当当前进,昼夜未得好歇。芸芸众生,车厢百态,今车曾经载前人。

窗外景色仍然是在工厂和梯田,城市和农村之间转换,铁轨究竟有多长,能贯通山河,连接今昔,从山水田园到钢筋水泥砌成的高楼大厦,从农耕渔牧到工业制造,也从野蛮之乡到文明城市。

列车终于到站,旅途即将结束。车门被打开了,无论是激动的年轻男女们、还是淡定不下来的长者们都特么蜂拥而出。车厢内是有暖气的,这一出去还真冷,外头寒风凛冽,吹得手和脸蛋冰凉,不过空气还算新鲜。一路走出来,也可算走出来了。

周围仍然是一片喧嚣,火车站广场前人山人海,熙来攘往。

———2018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