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弦的藏族少女
庄学本没有旧式文人的酸腐。他学塾没有读完,也就那么短的旧学教育,他的美学素养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照片,做到了照片本来的样子,丝毫没有附加“作用”,平淡天成。
譬如,他与孙明经一起都拍了《吹口弦的藏族少女》,两个人的照片经比对,应该是同一个时间拍摄的。庄学本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矜持,孙明经显然被眼前的少女打动,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庄学本择取了近似雕塑般的宁静,而孙明经则记录了那个美少女妩媚的笑脸。
社会似乎不太信任纯粹的意义;社会虽允许意义存在,但同时又要求意义为嘈杂声所包围,使其较不尖锐。所以,意义太强的照片马上便会被转移其重点,好让人们以美学观点,而不以政治观点来消受。
芮逸夫也和庄学本一样,做着田野考察,但是他的照片在于真实记录,企图“纯粹的意义”化。庄学本的照片,在于去掉“意义”,仅靠“美学”言说。
1935年,孙明经拍摄的《农人之春》获布鲁塞尔农村电影国际比赛特等奖第三名。他后来回忆:“《农人之春》完全利用天然景象,如在春耕时期农人脚踏牛车,折背插秧,牧童于夕阳西下的归途中横牛背吹笛,以及农人家庭生活等,在22个国家参加比赛的影片中,不乏在技巧和布置上有富丽堂皇表现的,但终不如中国的影片来得自然和逼真。在习于高度机械化的生活的裁判员心目中,这算是别具风格了。……希望我国影业界能保持这一种荣誉,把纪实影片的运动发扬起来,不要蹈好莱坞被四面墙所限制的陷阱。”
孙明经拍摄的照片可能归于业余。但拍照,忠实于按下快门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他拍摄纪录片的习惯。
纪实,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写实”,这与当时美术的主流观点很是接近。1919年,陈独秀在《新青年》刊文提出,打倒文人画,进行“美术革命”,目的是要引进西方的写实主义。庄学本几乎未受到此影响。
再譬如,活佛德木·丹增嘉措拍摄的照片,散漫的视角,很有诗意,还有些矫揉造作。不过,庄学本绝不诗意。他不近情理地冷静,甚至视拍摄对象如同标本,不过那些被拍的人却又非常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