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海与《金石苑》
一
刘喜海,字燕庭,号吉甫,山东诸城人,生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卒于咸丰三年(1853),享年六十一[1]。
清代诸城刘氏地位显赫,刘统勋、刘墉同朝大学士,刘镮之嘉庆朝任吏部尚书,祖孙三刘分别获得“文正”“文清”“文恭”的谥号,一门三公,父子同宰,有名于时,乾隆赐“海岱高门第”匾额,称得上是实至名归。刘喜海是镮之子,墉侄孙,统勋曾孙,嘉庆二十一年(1816)顺天府乡试中举,中年以后宦游各地,道光二十五年(1845)任四川按察使,在川两年,迁两浙布政使,不久因弹劾罢官。
刘喜海的仕宦生涯颇无足道,甚至曾因为昏聩颟顸,被传为笑谈。张集馨继刘喜海任四川按察使,对刘办理教匪诸案草菅人命、恣意诛戮甚为不满,《道咸宦海见闻录》说:“刘燕庭廉访在任时,凡外州县解来匪犯,或先责小板四百,然后讯供;或带至城隍庙,令犯人跪于神前,先揲一筊,如系阳筊则免死,如系阴筊则在神前责毙,或头浆迸出,或肢体断折,惨酷不可言状。而劫杀之风未泯者,由所办未得其要领也。”[2]
刘喜海在浙江与巡抚吴文镕不合,遂以“风雅好古”的理由被解除官职。对文人士大夫而言,“好古”确实不是坏话,所以刘的朋友鲍康在《观古阁泉说》中谓:“因论事辄与中丞不合,遽以好古密劾去,遂诸愿莫偿。然缘嗜古罢官,尚不失雅人深致耳。”
刘喜海痴迷古物,藏书、藏泉、藏碑都是大家,其金石学问最为同侪和后辈学者称道。叶昌炽《藏书纪事诗》赞云:“百衲丝桐藏箧衍,一床金薤整签题。风流罪过登弹事,空有莲台善业泥。”注释引鲍康《刘氏长安获古编序》云:“燕庭先生为文正、文清公孙,文恭公子。韦平之阀,室无长物,惟手辑金石文字逾五千通。服官中外廿余载,所至不名一钱,而箧中钱币尊彝载之兼两,盖博古君子也。”鲍康有《题燕庭金石苑后即送之入都》诗云:“卅载搜奇书满家,藏来宝刻遍天涯。斜阳古市无人迹,为读残碑剔藓花。”乃是刘喜海搜求残碑断碣的真实写照。
二
金石学发端于宋代,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皆集著录与考证于一体;王象之《舆地碑记目》、陈思《宝刻丛编》,则按政区簿录金石碑刻,蔚然大观。清代金石学复兴,顾炎武《金石文字记》、翁方纲《两汉金石记》,继承欧赵探微索隐;孙星衍《寰宇访碑录》、王昶《金石萃编》,踵武王陈而有过之。《金石萃编》著录规模虽不及《寰宇访碑录》,但每一条目皆罗列前人考释,殿以作者按语,远较《寰宇访碑录》详赡。不特如此,书中凡是秦汉三国篆隶文字尽量描摹点画,以减少错讹,亦较《寰宇访碑录》有更多的信息含量。因此,《金石萃编》自嘉庆十年(1805)成书以后,备受重视,吸引许多金石学者校勘补订,其著名者如陆耀遹《金石续编》、方履籛《金石萃编补正》、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罗振玉《金石萃编校字记》、罗尔纲《金石萃编校补》等。刘喜海的《金石苑》系列,其实也可以算《金石萃编》的续书。
刘喜海收藏的拓本,以《华山碑》长垣本最为珍贵,这是华山碑存世四本[3]中传拓年代最早者。刘喜海曾手校《寰宇访碑录》,有题记说:“喜海自嘉庆辛未(1811)年十八时始搜金石,每有所得,必于是录记以朱圈,迄庚辰(1820)十年于兹矣。”[4]他弆藏金石拓片五千余通[5],不仅为满足收藏欲望,更出于研究之需要。
《海东金石苑》是刘喜海《金石苑》系列年代较早的一部[6],大约完成于道光十一年(1831)前后。[7]刘喜海在此书题辞中说到:“乃参妙谛于文字禅,亦命嘉名为《金石苑》。庶以慰我嗜奇之癖、好古之情云尔。”在“金石苑”后有注释云:“余辑寰宇金石,汇著一编,名《金石苑》,今是书亦名为《金石苑》,而首以‘海东’二字别之。”由此知刘喜海早有搜集宇内金石,编辑《金石苑》的计划。
搜集金石需要机缘,日积月累,非一蹴而就者。《海东金石苑》得益于朝鲜友人相助,馈赠碑拓,提供资料,刘喜海考证研究,撰写题跋,汇集成书。道光二十五年(1845)刘喜海由陕西延榆绥道迁四川按察使,从榆林来到成都,于是有了搜集蜀中碑刻的机会。
三
四川僻处西南一隅,汉代以来的刻石不少,如《尊楗阁刻石》《樊敏碑》皆有名于时,但系统研究之书不多。《郡斋读书志》记有《成都刻石总目》三帙,宋刘泾撰,注释说:“元祐中,蔡京帅成都,以意授泾,纂府县碑板幢柱,自东汉初平,迄伪蜀广政,凡二百六十八。”这是已知著录蜀川碑刻年代最早者,惜久已失传。王象之编辑《舆地碑记目》,后人将其中蜀碑拔出,题为《蜀碑记》,单独成书。李调元称赞说:“中所载东南十六路,于蜀刻尤加详细,皆自为注释,不似《宝刻丛编》于蜀独寥寥数语,是真益郡之金薤琳琅也。”李调元将此书扩充为十卷,曰《蜀碑记补》。除此而外,嘉庆年间杨芳灿纂修《四川通志》也有金石门,后人单刻作《四川金石志》。数百年间,与四川有关的金石著作仅此寥寥数种。刘喜海入川,发愿搜集整理,实在是四川金石学问的大功臣。
刘喜海的身份是“按察使”,主管全省刑名。作为方面大员,各地送呈金石拓片投其所好,或者由其指定碑刻,令下属访求传拓,皆属题中应有。但编辑金石谱录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工作的第一步是要摸清碑刻存佚情况。
台湾中研院史语所存有一册刘喜海手稿抄件,所记为四川碑目,按地区分类,乃是其在四川访碑,编著《金石苑》的工作手册。这部手稿的部分内容曾在民国二十五年(1936)出版的《艺文杂志》上以“四川访碑录”为题刊载,旋因抗战中辍;20世纪80年代由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影印收入《石刻史料新编》第三辑中,拟书名为《燕庭金石丛稿》。
以手稿中成都府下附府之成都县、华阳县条为例,两县仅著录五碑,当是刘喜海获得拓本者,依次是:唐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记(及碑阴记、碑阴碑侧唐宋题名)、唐石犀寺陀罗尼经幢、唐孔子像、唐龟蛇碑、古之奇县令箴。其后为“待访”,此类甚多,皆据《金石录》《隶释》《宝刻丛编》《宝刻类编》《蜀碑记》等抄录,两县从汉至元待访之碑计两百余种。
手稿中的一些信息对了解《金石苑》的成书经过非常重要,如成都、华阳两县“待访”下有“唐益州学馆庙堂记”,批注“已见”,检《金石苑》成书,果然有此碑,由此可知手稿撰写之时,访碑工作尚未完成。什邡县下有“唐造天尊象题字二种(乾元二年)”,小字注释云:“道光二十七年(1847)夏日什邡令濮贻孙得于城外,出以见赠。”彭山县待访下有“汉张宾公妻穿中二柱文”,乃据《隶释》著录,小字注释说:“道光丙午(1846)夏日已遍访无存。”此见刘喜海亦曾实地访求。
从手稿来看,刘喜海在四川的访碑工作直到道光二十七年秋赴浙任职始告一段落,《金石苑》应在浙江才最后写定,并于道光二十八年交付版刻。刘喜海原有金石著作系列出版计划,因故中辍,仅刻成此书[8]。刻本前冠有嘉定周其悫序,其略云:
这篇用骈体写成的序言,满篇都是华而不实的泛论,对了解《金石苑》成书帮助不大,详细情况只能从书中寻绎。
四
此书初刻本不分卷,通常装作两函五册或六册,封面书笺“三巴孴古志”,扉页篆书“金石苑”,背面以缪篆体写“三巴汉石纪存”,边款“道光丙午夏日燕庭题于来凤堂”。因为存在三种名称,后人对本书的称呼也不统一。
不仅扉页题“金石苑”,每页书口也刻有此三字,所以多数文献以“金石苑”为本书的正式书名。仔细推考,“金石苑”乃是刘喜海庞大的金石著作计划之总名,如前引刘喜海《海东金石苑》题辞说:“余辑寰宇金石,汇著一编,名《金石苑》。”刘喜海的友人张开福观赏刘藏上起周秦下迄宋元碑拓五六千轴,作《石墨联吟》二十四首,《录碑》一首云:“付与钞胥自校雠,公余恣意极遐搜。庐陵集古番阳隶,鼎足原推东武侯。”自注云:“先生撰《金石苑》,多前人未著录者,汀州苍玉洞一种已刊行。”[9]这组诗作于道光十七年,再次证明《金石苑》的工作计划早已确定,且《苍玉洞题名石刻》也属于《金石苑》系列著作之一。
《金石苑》书扉
又据《石庐金石书志》卷七“嘉荫簃搜古汇编四册”条,引咸丰三年(1853)胡琨序云:
胡琨秉刘喜海遗命,编次《金石苑》书目,因故未能付刊刻,所幸稿本尚存国家图书馆,据孟宪钧先生说:
由此确定,本书扉页和书口所题“金石苑”,乃是系列丛书的总书名,并非本书专名。换言之,如果道光二十八年刘喜海没有罢官,在杭州继续刊刻《长安获古编》,或者咸丰年间胡琨将刘喜海全部著作付梓,其扉页和书口也应该勒有“金石苑”三字。
《三巴孴古志》书影
至于《石庐金石书志》将本书称作“三巴金石苑”,并解释说:“是志题曰《金石苑》,又曰《三巴汉石纪存》,而各家记载佥作《三巴孴古志》,兹依其署笺,故标兹名也。”这大约是援引《海东金石苑》的例子,也能符合刘喜海的著述本意,但未见作者自称,亦不宜用为正式书名。
本书扉页的背面刻有刘喜海自题的“三巴汉石纪存”,故一些资料将此作为本书的别名,因为刘喜海题署时间是“道光丙午夏日”,《刘喜海年谱》甚至在道光二十六年条下记载:“夏,刊刻《金石苑三巴汉石纪存》不分卷,封面镌‘道光丙午夏日燕庭题于来凤堂’,今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藏有此书善本六册二函,国家图书馆藏有此书善本两部,各十二册。”这都是不正确的。
“汉石”显然指汉代石刻,而本书实际包括汉、蜀、北周、隋、唐、宋代金石,其中明确属于汉代的不足十件。不仅如此,据前引《燕庭金石丛稿》,道光二十六年夏还有访碑记录,至道光二十七年仍有什邡令送来石刻拓片,则道光二十六年夏显然还没有成书。所以我怀疑,“三巴汉石纪存”乃是本书汉代部分的标目,刘喜海或者也为后面唐宋诸篇拟了名字,因故没有刻上去而已。无论如何,“三巴汉石纪存”不可能是《金石苑》的书名。
其实此书的正式名字就是封面书笺题写的“三巴孴古志”,完全不应该存在疑问[12]。前引孟宪钧先生所见《金石苑》子目即如此标题,且子目中《长安获古编》《洛阳存古录》《昭陵复古录》,以及胡琨提到刘喜海拟议未成的著作《东武怀古录》《造像观古录》《宝甓玩古录》《扪槃说古录》《要言汲古录》《奇觚抉古录》,与《三巴孴古志》之名语言结构完全一致。“孴”是聚集的意思,与“获”“存”“复”“怀”“观”“玩”“说”“汲”“抉”一样,表示对古物的搜集整理、研究讨论;所谓“三巴”,当然也与长安、洛阳、昭陵、东武一样,作为地名泛指四川的广大地区[13]。至于《刘喜海年谱》说刘喜海别号“三巴子”,恐怕是因书名中的“三巴”附会而来者。
关于书名还可以有所补充,《语石》引用本书皆称《三巴孴古志》,卷二云:“蜀碑初不显于世,自刘燕庭方伯命工椎拓,始稍稍出。今见于《三巴孴古志》者皆是也。赵叔续平津碑目[14],即据燕翁书为蓝本,故蜀碑居其泰半。然余所得拓本有刘氏藏印而不见于《孴古志》者又不少,盖皆其续得而未入录者也。”
五
如叶昌炽所言,刘喜海这部《金石苑》实开巴蜀碑刻研究之先声。林钧《石庐金石书志》卷四评价说:“是书先图画,后释文,间加考跋。缩丰碑于尺幅,大小真行,各极其态。钩摹之精,镌刻之细,得未曾有。”其说甚为得体。
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碑侧
我友澹轩主人藏有一份唐《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的全套(含碑阴、碑侧)整纸拓本,钤有“东武刘喜海燕庭氏审定金石文字之记”“刘喜海西蜀得碑记”朱文印章,又有“丙午”朱文小印,应该是道光二十六年(1846)刘喜海在成都时鸠工精拓,自留或分赠同好者。此碑原石尚在成都武侯祠,且在《燕庭金石丛稿》和《金石苑》中皆有著录,今蒙澹轩主人惠借拓本,四者合勘,正可以了解刘喜海《金石苑》的撰著实况。
《燕庭金石丛稿》此碑列成都府之成都县、华阳县条下,属于“已见”,共分为五部分著录,有小字夹注:
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碑阴
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碑阳
东武刘喜海燕庭氏审定金石文字之记
刘喜海西蜀得碑记
“丙午”小印
这是根据实物或拓本著录。碑阳明代荣华、滕嵩题跋,清康熙时罗森、宋可发题记,皆未予提及。碑阴记上半被磨去,镌刻景泰壬申黄溥题诗,此即《燕庭金石丛稿》所说“为明景泰壬申黄溥刻字磨去”,对照拓片,完全未拓这一段题诗[15],这可能是刘喜海对明人破坏古物行为宣示一种愤怒的态度。碑左侧宋题名两段,李审言等在上,张子定等在下。碑右侧宋题名三段,吴中复等八分书题名在上,曹颖叔等居中,立之等在下。
《金石苑》按照时间编排,此碑拟标题为“唐立蜀诸葛武侯祠堂碑”,安排在唐韦皋纪功碑与唐崔文公魏成县灵泉记述之间。此碑螭首龟趺,碑额空白未题,或许由于这个原因,《金石苑》没有绘碑式图,也没有提到碑额,碑题下有小字注释说:“石下泐,高九尺,广四尺四寸,二十四行,行五十字,字径寸七八分不等,正书。”
碑石上下皆有残泐,故拓片上部缺半字至一字,下部缺二至四字。《金石苑》所录碑文,残缺字多以小字补足。按照金石著录惯例,录文之大字表示所据拓本尚存者,与拓片相较,上下皆多出数字。根据存字情况可以了解拓本年代。《增补校碑随笔》“诸葛武侯祠堂碑”条云:
残字不影响录文,但对照拓片,上面提到的“机势”之下“于”字,“虽死”之“死”字,“陈寿之评”之“评”字,拓本完全泯灭,而《金石苑》皆为大字;但“美志夭遏”之“美”字,《金石苑》著录为“炎”字。检《文苑英华》亦作“美志夭遏”,故疑此“炎”字乃是刘喜海根据仅存下半之“火”臆补。因为明末清初拓本“美字上半可见二横”,则刘喜海所据拓本应稍稍晚于此。附带一说,《金石苑》的这份录文与《金石萃编》卷一百〇五著录的大字碑文基本相同,而《金石萃编》“美志夭遏”作“□志夭遏”,可见刘喜海确实依据拓本录文,而非照抄《金石萃编》。
碑阳还有弘治十年巡按四川监察御史荣华、蜀府承奉滕嵩,康熙十一年抚蜀中丞罗森、粤东藩使宋可发题跋,《金石萃编》皆有录文,《金石苑》则付阙如。
《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碑阴较一般碑版复杂[17],大致情况如下:1.原石上半是柳公绰书写的碑阴记,其下是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武元衡、监军王良会率领下属三十余人的题名,题名分上下两层书写。这是元和四年(809)二月立碑之初的状态。2.至大和九年(835),曾经题名的杨嗣复,现在已是剑南西川节度观察处置云南安抚等使,再次来游,率僚属数人题名于其下。3.开成二年(837)杨嗣复再度来游,题五古一首,杨汝士和诗一首。两诗写在前一次题名之侧。4.元符三年(1100)马中行等数人来游,题名于元和四年武元衡及僚属第二层题名之空隙。5.景泰三年(1452)兵部右侍郎李贤、巡抚四川监察御史黄溥来游,磨去柳公绰书碑阴记之上半,改刻两人题诗。
《金石苑》因为没有绘碑图,对各段题记的位置、错落关系,著录含混不清;与《燕庭金石丛稿》一样,只是在描述碑阴记的状态时提到“上截为明人磨去”,甚至没有提到李贤、黄溥的名字,更没有涉及所题诗文内容。
碑侧为五段宋人题记,著录较《燕庭金石丛稿》为详,左侧:“上下两段。上段三行,行九字,字径二寸,正书。下段五行,行二十字,字径八九分,正书,作行文。”右侧:“上中下三段。上段三行,行十字,字径寸五分,八分书。中段四行,行十字,字径寸余,正书。下段二行,行存八字,字径二寸余,正书。”此五段题跋皆依样描摹,与拓片对勘,残泐情况基本一致,由此确认,著录所依据的就是道光年间的拓本。
著录之后则是刘喜海的考证文字。《金石萃编》有长篇跋文,取碑文与《文苑英华》《唐文萃》所载文本比勘,认为相互出入的文字,“大抵皆传写之讹,当以碑为正也”;又注意到碑文存在误空格、衍文等现象,认为是“前明补刻时滋讹耳”。《金石苑》晚于《金石萃编》,题跋需要另辟蹊径,刘喜海乃据史志,摘出撰文者裴度、书丹者柳公绰,以及碑阴、碑侧题名的唐宋人物事迹,并有简要考证。在叙述武元衡僚属的情况以后,刘喜海感叹说:“史言元衡镇蜀,宾佐极一时之选,观此亦可见一斑矣。”这恐怕就属于刘喜海拟编《要言汲古录》中“金石之文有补稽考”者。
六
《金石苑》是清代地方金石文献中,是一部资料搜集完备、编辑水平较高、文字摹刻精良的著作,对研究巴蜀金石文字,至今仍有不可替代的地位,若能与《燕庭金石丛稿》配合使用,意义更大。
在刘喜海之后,姚觐元又著有《金石苑目录》一卷,手稿影印入《石刻史料新编》第二辑,属于《金石苑》的续书,惜未能最后成书,研究者亦可搜求。录其自序,以备参考:
注释:
[1] 胡昌健著:《刘喜海年谱》,《文献》2000年2期,第132-151页。此谱内容详赡,本文涉及刘喜海行止,多有参考。
[2] 张集馨著:《道咸宦海见闻录》,中华书局,1981年,第92页。
[3] 华山碑明代毁于关中地震,仅有四种宋拓本存世,即长垣本、华阴本、四明本、顺德本,其中长垣本被认为北宋拓,年代最早,今藏日本书道博物馆。关于华山碑拓本流传及各本题跋情况,可参《汉华山碑题跋年表》(施安昌编著:《汉华山碑题跋年表》,文物出版社,1997年)。
[4] 王雨著,王书燕编纂:《王子霖古籍版本学文集》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44页。
[5] 刘喜海的全部收藏,身后散出,拓片半数为缪荃孙所得。据《艺风堂金石文字目》自序说:“(光绪二十二年)是冬,薄游吴门,遇南汇沈均初家拓本三千余种,皆刘燕庭方伯故物,以重直收之。”
[6] 关于《海东金石苑》之成书,参看柳向春:刘喜海《海东金石苑》刊行始末,传统中国研究集刊(第七辑),2009年,第342-352页。
[7] 《海东金石苑》前有道光十一年朝鲜人李惠吉题辞,陈宗彝道光十二年《海东金石存考》序言中已经提到“民部尚有《海东金石苑》八卷”。
[8] 鲍康《观古阁泉说》在提到刘喜海的另一部金石著作《长安获古编》时说:“布政浙江时,方思尽付梨枣,因论事辄与中丞不合,遽以好古密劾去,遂诸愿莫偿。”可见刘喜海确有将所有金石著作交付出版的打算,这本《金石苑》只是其中之一,最先交付手民。至于《金石苑》初刻时间,一般根据周其悫序署“道光戊申长至日”推定。按,“长至”有两说,一说据《礼记·月令》以夏至为长至,一说以冬至为长至,后世往往根据个人习惯使用。考《清代职官年表》,刘喜海以道光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召休,若长至指冬至,则时间太紧迫,故认为此书上版时间在道光二十八年夏至之后不久。此书刻成,刘喜海罢官,原定的刻书计划全部打乱,如《长安获古编》诸书,皆未能刊刻。
[9] 《石墨联吟》载国家图书馆藏抄本《嘉荫簃杂著》。
[10] 从目前已知情况推测,《金石苑》系列还包括《苍玉洞题名石刻》和《海东金石苑》,正好符合胡琨序言所称的十种。
[11] 孟宪钧:《刘燕庭与〈金石苑〉》,《收藏家》,1995年6期,第57页。
[12] 本篇为行文方便,径称为“金石苑”。
[13] 三巴本是巴郡、巴东、巴西的合称,《华阳国志》云:“建安六年,鱼复蹇允白璋争巴名,璋乃改永宁为巴郡,以固陵为巴东,徙羲为巴西太守,是为三巴。”也泛指四川,如杨炯《大周明威将军梁公神道碑》云:“遵文翁之遗训,学富三巴。”
[14] 指赵之谦所编《续寰宇访碑录》。
[15] 拓片上部从碑阴记残字开始,并钤盖有“东武刘喜海燕庭氏审定金石文字之记”及“丙午”小印,表明原始拓片即从此处开始,而非在流传过程中,某一任收藏者将明人题诗割弃。
[16] 方若原著,王壮弘增补:《增补校碑随笔》,上海书画出版社,1981年,第631页。
[17] 《金石萃编》未提到碑阴、碑侧,应是王昶没有见到拓片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