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8.天与我与命(3)
正午三刻,师父们来请司马俨殷池傲用午膳时,他们尚在百思,未得一解。
思什么呢?
殷池傲闷道:“叶衍离了三宗教能去哪?去你们苍穹派?”
今早二人看望初竹,意外发现叶衍不见踪影,按理说他不会离开半步,可问遍了三宗教上下,足以确认他的确独自朝西去了。
司马俨抱着手臂,道:“苍穹派认识他的人都不在,再说他是被安连庙带走的,夜半影会先报信于我,得到允许才会放他入内。他走,不告知任何人,显然是不想我们干扰,又怎会去苍穹派自投罗网。”
殷池傲有些纳闷:“也不能不管他了,初竹在昏迷,他也背负独生那样的剑,指不定干出些什么事。”
司马俨道:“不会不管,只是这几日我不能离开此处,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等过了这几日罢。”
殷池傲眼睛倏地发亮,凑上去乐道:“昨晚,就昨晚,我追出去的那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司马俨看着他卖关子。
“傀儡!”
“傀儡?”
“对,就是傀儡!”
傀儡控术,是修真界某一时期所盛行的法术,通过制造人偶,换上人皮,将其炼制为傀儡,供人驱使。
起初,人们只是用他们来买菜、搬运、修补屋顶,做一些家常事。后来,一位西游之人误入这片乐土,起了歹心,利用傀儡夺取了数座城池,甚至险些称王,一夕间傀儡控术被列为禁术,制作秘籍永久失传。
再到如今修真界,衡灵派师祖少时历练,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心生不忍,依照前朝残余卷宗,将禁术傀儡编纂成有利于百姓生存的无攻击性的木傀儡。
不久,掠厶役战爆发,魔族一举南下占领了当属衡灵派的辖区,并从中抢走了不少木傀儡的赝品。没人能想到魔族人才辈出,仅凭残次品便能再次制造出骇人听闻的魔傀儡,他们为炫耀其作,称之魔猿。
司马俨神色严峻,这显然不会是魔猿,魔猿身形高大,并非寻常女子的身形。
殷池傲也想到了这点,迟迟未开口,叹道:“自从无常的介入,许多失传的秘术再现世,易容,傀儡,不知今后还会有些什么。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忽地有人敲门,两人对视一眼,传来声音:“二位施主,衡灵派尘揽月到访,与二位一叙。”
距大国监寺三百里左右,一处茂密平坦的树林里有一条崎岖的小路,沿边嵌着长满苔藓的石头,是为挡住雨天的湿泥。
叶衍一步一脚,从石头上走过,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像随时都会摔。
看旁边的女人抱着一个箱子,仔细看,是叶衍当日抱住的八卦箱,箱上的八卦锁已然解开。里面装着的是他此行的目的。
而这名女子,身形与袭击殷池傲的女子一般。
走了几步,叶衍道:“你胆子挺大,把危险期的傀儡放出来,不怕搞砸?”
女人笑了笑:“你不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偷天换日,没引起察觉都算你命大。”
叶衍跳下石头,揣着兜悠悠走着,道:“就算没察觉,肯定也会有所行动,闹了这么大一出,这战略图多半有所改变。不过也不用多担心,新兵出发在即,柳清歌不敢多作改变,修真界亦然。要知道这份战略图已经是他们的孤注一掷了,十多人商讨三天三夜才定下来,不改,起码能抱希望于人力,一改,就可能殃及池鱼。无论前者后者,魔界的胜算有近八成。把它带回去吧,带去给他。”
想了想,叶衍戳着下巴,自己否定了先前的自己,若有所思道:“不全然,领兵的是殷闻彻,他麾下多是不怕死的兵,照战略图看,他到了沙埋就会迅速拿下域中十二城。顾渊也去若水关了,虽说他之前折损惨重,但他好歹独有三道灵器,又闭关了不久,一人可挡众敌,若水关怕也拿不下了。若水关地处较偏,给他们也不算多大事,回去告诉他,调集辉月军与南宁军,守域外十二城,再让程城带一支精英小队潜入重林瞭望塔,点一支火哨,再点上几座山头的火把。我不信殷闻彻会舍弃重林这颗棋子,只要他折兵去重林,倘若有时机,就打若水。”
女人慢步,听叶衍继续道:“重林现在是霜月派的那个谁?夏侯源尘守着,好像才二十二,毛头小子。以防守为主,到时就让程城发一支哨信下‘战书’。具体怎么做,等我去了再谈。”
沉默片刻,女人淡道:“果然只有在战场,我才觉得你是叶衍。”
叶衍抿唇淡笑,没说什么,眼睫遮挡了眸里的情绪。
女人收起盒子,顿了顿,见他越走越远的身影,问道:“你不回去?战略图拿到了,尊主想见你。”
叶衍没有犹豫,大步迈进,回头笑道:“我不急,没玩够。开战前三日我会到的。”
仔细算算,除去行程时日,差不多有八日空闲。安连庙发现人丢了四处通缉,初竹也得再昏个三五日,他哪都去不了。
如今战略图已到手,他的细作身份早晚被揭露,盘算着要怎样干出一番大事。
“对对,去拿东西。”叶衍不知何时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边伸展胳膊边走。
……
“尘揽月来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殷池傲快步走着,衣袂飘起。
没法注重礼仪言表,他只知道,他们所担心的大麻烦竟然来了,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司马俨也微微皱眉:“但愿她不知初竹也在。”
二人走得愈加快,提着的心也悬得愈紧,直到亲眼见到那人,竟觉得有些释然。
女子仍喜深蓝袍子,宛若湖水明镜,坐在木椅上,不知所思为何。
颊上胭脂透粉,唇上朱丹轻点,眼眸似含春水,望见他们,微微含笑。
殷池傲率先上前,乐道:“尘妹妹,怎么来这地方了?山寒地冻的,是拜佛上香?”
尘揽月笑笑:“不用装了,殷少主,我就是来找你们的。不过……”她往后瞧见,不见人影,略有失望,“看来也只有二位了。”
司马俨道:“小竹刚历经一道劫难,怕是不能与你叙旧了。”
尘揽月镇定自若,他们片刻不敢松懈的模样被尽收眼底,她大气道:“你们端架子怕我,我还能对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来传达一些江湖事的。”
他们身份特殊,远离江湖争斗,又不能全然不顾,便每月靠信使传达。
尘揽月道:“这次以安连庙的半魅令为源头,各地均派遣数位门生入江湖。第一块半魅令由霜月派少主夏侯炳于阴阳路获取,他以一人之力战剑宗剑门阵,可渝一世的一剑动乾坤,定下胜局。就在这几日,他就赶到了安连庙,听说是要请缨。”
“门阵都破了?”殷池傲不禁咋舌,当初他一入世刚闯出点名气就去了剑宗问剑,直接被甩出了剑宗大门,直至今日也少有拜访。
司马俨笑笑没应。
尘揽月点头,接道:“第二块原本是初竹的弟子凉雪衣持有,却在临**湖被人夺了去,一路朝西奔安连庙去了。常安,沈逸,白洛桑,余下的半魅令分别在这些人手里。再多的也就是早已崭露名角的人,最夺目的还是童徒子,杯茶入江湖,听说如今身处悬案,不知会不会有机会见到他。”
殷池傲耸肩:“他就是去找你的,初竹打着幌子让他历练,窥不透女人的心思。”
司马俨看向尘揽月,问道:“你呢,不会只为了这一件事吧?”
尘揽月也不藏着掖着,拿出一筒卷轴放在书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看。
在他们打开时,她便说道:“我肯跑一趟,无非是托了那位的令,她认为这事交给你们好就交给你们罢。”
卷轴上是一列用朱砂写出的名姓,司马俨皱眉看了下去,末尾赫然写着两个标红大字——“初竹”。
“这是几个意思?”殷池傲问道,显然他也看到了。
尘揽月解释道:“这是新的查令,有关无常可能接触的人。”
殷池傲蹙眉:“是,初竹怎么在上面,还有……尘泽缘,你哥?”
尘揽月歪头,表示自己也不解,却把柳清歌的话一五一十交代了:“初竹嘛,前阵子她不是收留了个外人吗?闹出的动静挺大的,留意留意行了。至于我哥,他不常离山常闭关,盯上他也说不准。”
殷池傲再一看,查令上共有十二人,基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随便举一个都家喻户晓。
无论是德高望重的彧戒、还是曾于战场披荆斩棘的赵择天,无一不成了查令所避讳之人,而那阴影里的无常,所寄信之人也极可能在上头。
司马俨道:“好说,要做些什么?”
尘揽月道:“如你们所见,柳清歌只让你们盯住一个人。”
“初竹?”殷池傲抱手道。
尘揽月点头,道:“上回她弯道劫兵让修真界上下都责难了一番,这回柳清歌尤其强调她,若是再妄动,她就会联合掌事长老押解她。”
司马俨抓紧了卷轴,嘴上不说,心头却已不悦,反倒是殷池傲一股火气直往外冒:“我呸!她当她是老神仙是吗?想押谁就押谁,让她来,我看她能不能从我手里薅走初竹一根头发!”
忽地,司马俨把殷池傲揽到身后,与尘揽月确认:“让她不去沙埋是吗?”
尘揽月思虑许久,肯定道:“这一刻始,不能离她半步,不管她去哪。”
殷池傲大吼道:“不就成了监禁她吗?”
却又被捂住了嘴,司马俨此刻火上眉梢,微怒道:“挺会挑人的。我上回保不住她,这次还赌我保不住吗?”
尘揽月笑笑:“不,赌她敢不敢重蹈覆辙。”
望向司马俨眼底,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