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多少,竹子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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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6.相识

山下的小镇名为弦镇,古时以丝竹管弦之乐得皇帝赏识赐名,沿街看去大大小小皆是卖有乐器,街边奏乐卖艺的人比比皆是。

叶衍一觉睡到了午时,是被外面又响又闹的声吵醒的。床榻是靠着墙的,窗牖便在咫尺之间,他一手掀开被褥,眯着未清醒的双眼趴在窗牖向街上看去。

就是一帮人玩弄乐器,镇上新搬来的百姓不少,窥见了传说中弦镇的模样自是要大吃一惊,扯着嗓子叫唤。

捧场归捧场,扰了别人清梦。

叶衍复又躺下,从布袋里扯出两团棉花絮,揉成团塞到耳朵里。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砰!铛!”

巨大的声响在叶衍耳边轰炸,随即被褥盖得严实的双腿的什么东西击中,多亏了棉被厚实,砸来的力度像在给他捶腿。

虽然不疼甚至有些舒服,但他心里憋着股火,起身一看,一个阳光下晃着眼的金灿灿绑着红带的镲。

“什么鬼东西……”他假意揉着自己的双腿,扯开耳里的棉花,掌在手心左右环视,怎么还用镲暗杀他呢?

他复伏于窗牖,下方原本闹热的长街聚了一排的人,细细瞧,正是先前扰他美梦的大师。

一个满脸胡茬粗莽的大汉朝他招手,喊道:“小兄弟!对不住了!”

接着一排的少年随之笑吟吟冲他道歉,叶衍的不满被这笑融解了,少年头顶传来他充满笑意的声音:“没捧场也要送礼啊!”扔下镲,年龄较小的少年不偏不倚稳稳接住。

大汉道谢后带领他们去了另一条街,叶衍趴在那目送他们离去。

一,二,三……共有十五名小公子。

半柱香过去了二十名妇女,十四位小姐,十三名公子……还有几个乱蹦乱跳的孩童。

哎?

“那是……”叶衍眯起眼看某处,双眸从干涩无味增添了一丝清明,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牖,冲着下方大声唤道,“童徒子他师父!又见到啦!”

深褐色眸子里的白衣身影微微一滞,只稍抬头,借以余光瞧见他似要摔下的趋势……然面色不改地走开了。

确实在意料之中,但他真的摔下去却是在意料之外。

还好只是二楼,手撑地一转稳稳落地,风吹过他的发梢,黄褐色发尾扬起,于人潮中追寻那不算熟悉的背影。

谁说混进苍穹派必须靠童徒子,他师父一样能行。

叶衍挤过拥挤人潮,今日那人换了身素衣,浅粉的宽袖飘起,他一下就注意到了,兴冲冲奔上前,“童徒子他师父,你怎么下山来玩了?这大太阳,也不见你撑伞,晒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犯晕。”

“……”

“童徒子他师父,我跟你讲,这家的酒酿圆子做得一绝,每日都爆满人,我有幸挤进去品尝过一次,那味道——”

“这家的宽粉面条也不错,一口嗦下去唇齿留香,不过不吃辣的人估计会跳破屋顶。”

“还有这个这个酸笋,上回我闻这味儿,寻思什么东西给放坏放臭了,一尝竟是饱满多汁脆香可口,令人想起也垂涎三尺。”

“甜阁铺子里的桂花糕啊绿豆饼什么的我就不太喜了,又甜又腻……当然我不是觉得铺子手法不好,我单纯不爱这类甜食罢了。”

“哎?糖水铺今儿人真少——”

“别跟着我。”

一道淡淡的声音打断口若悬河的叶衍,相较起初竹眉间丝丝不满,叶衍心里却乐开了花。

刚来时闲来无事把弦镇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能吃的吃遍了,能玩的玩遍了,玩腻了便随手一丢。钱花完了,换身乞丐破衣裳,沿街乞讨去。

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着蚕丝制衣袍,佩不俗玉佩,身值一袋灵石,走路也要全身抖擞,下巴朝天。

可这枝头也靠不久……

他抿唇笑看了初竹半晌,右眼角有颗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痣,开口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弦镇这么大,刚巧我遇见你了。童徒子他师父,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初竹闻言,清冷的对眉蹙起,无意识把步子迈得更快了。再快也不能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叶衍快,她所谓迈快的步子不过是叶衍正常行走下的步子。

许久不得回应,叶衍虽早已料中,故作失望状叹道:“不理我?那好,我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罢了。”

初竹面色不改,只是放缓了步子。

叶衍顺着街道,沉默一阵,果真开始自说自话:“这方向……要去五金阁?那地方……”他咂咂嘴,在心里补了后半句,去不起。

五金阁在五派境内皆有开张,主要陈列展示的来自五派、宗教的灵器珠宝玉器等各类价值连城的宝贝,通过不断抬价来起势。

对于进入的人也有要求,若是无银两凑热闹的平民百姓定是不可,要想进去,先要交一封银子或一百灵石作为押金,待到物品售尽,离开时返还。

这也是叶衍逛了所有,独独从未进去过五金阁的原因了。

五金阁的牌匾由一块陈年沉香木篆刻,坐落于幽僻巷子的角落,台阶结满青苔,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滚落,门外的墙皮掉了一地,不少来到这里的富家子弟无一不骂骂咧咧,连身后背着沉甸甸包袱的下人也露出嫌弃的神情。

凡是懂点皮毛术法的人,都能瞧出这其中门道,不过是缩凑术使外观看上去狭小简陋,而内里则是别有洞天。

初竹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却被身后叫住,回头时叶衍一脸幽怨地看向她:“我怎么进去啊?”

门小,初竹站着不动容易挡别人,干脆下去与叶衍谈话:“一封银子或一百灵石,交给管事,就能进去了。”

“这我肯定知道,”叶衍摊手,耸肩叹道,“可我没有。”

初竹疑惑地听他又念了几句,等到他稍微平复一点,又要迈着脚进去。

“等等!”叶衍慌忙叫住她,眼疾手快把她又给拉下来,恳求般湿润了眸子望向她:“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初竹一下甩开了他,抚平衣裳的褶皱,淡淡道:“我不认识你,帮不了。”

不认识他才帮不了,这就好办了。

叶衍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竟然是自报家门:“在下叶衍字倾羽,一名男子,下月及冠,家在穷乡僻壤的地头。还要说哪些……”

初竹漠视他的介绍以及他低头死想接着要说的内容,不断有生面孔进了五金阁。她仰头看看天色,只剩半个时辰了,她却被个难缠的家伙困住脱不了身。

“……我有用的,我真的有用,你就当带我去开开眼界。到你了。”

初竹问:“到我什么?”

叶衍双手握紧期待的样子,双眼放着亮般答道:“你不是说不认识,我自报家门完了,你也要报上门来才算认识了。”

初竹阖眼轻吐气,真的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想着又要走进去,妄想叶衍看不到。

意料之中又被拉着袖边带下来。

她道:“事不过三,再拉我一次我就动手了。”

“你确定你要的东西一定会是真的吗?”

在她第四次跨上台阶时,叶衍突然冒出这句话,盯着她停滞的背影,褐色瞳里似乎藏了一只乖戾的野兽,此刻正横冲直撞叫嚣放肆,在初竹无法看到的地方他弯了一抹笑:“你想要的,未必别人不要,我敢说今日来的人之中至少有一半是为的这东西而来。”

初竹垂眸,转身淡淡对视,周身像是爆发出一阵寒气,令人逼退。然设想再多,她仅仅问道:“你是谁。”

叶衍又变了之前嬉笑的模样,准备又来一遍自报家门:“在下叶衍字倾羽,一名男子——”

“够了,”初竹蓦地打断他,轻轻揉了颅侧突突跳动的经脉,纯粹对于他的话感到疲惫,“你何时进的苍穹境内?”

叶衍蹙眉算到:“大概一个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的?”

初竹不得不质疑他活到今日是走运还是苟活,他的口音与这里大致相同,但细听能发觉丝丝区别。一个两个听不出来便罢了,他待了一个月也没听出区别,初竹从心底佩服他。

然而在初竹与他讲时,他两眼发光,连连称赞道:“你好厉害,这也能听出来,我也想当你徒弟了。”

见这人像个傻丫头,初竹发自内心地问他:“你儿时便如此吗?”

初竹最后妥协了,决定带他进去,前提不能捣乱惹祸。

由于叶衍拖了太多时间,二人进入得很匆忙,叶衍来不及参观蚂蚁窝里的凤凰巢。只见初竹扯下腰间一个手掌大点的荷包,丢给侍厅拿着烟杆的老爷便走了进去。

叶衍眼前一亮,却不是白日的光,而是阁楼的光。先前从外面看,里面不过有一方小小的院子,一进来如黑夜如临,一座直冲夜空的阁楼盘虬眼前。

阁楼两侧种有梅树,小朵梅花结满枝头,可谓是我见犹怜。夜空映亮,朵朵飘渺的云雾盘旋于阁楼周围,半掩半现,不知那云原是雪白透亮。

滚远红漆柱子与土黄色玻璃瓦屋顶,屋檐相隔几指挂着一盏盏红灯笼,镂空的雕花朱窗映出隐约昏黄人影,硬是将漆黑的夜划破一道赤红闪电,层层重叠之上不见尽头,只留尖翘的檐角。门栏的顶端竟刻了“双龙戏珠”的图画,甬道的路子,扶手的栏无一不是以上好原料制成。

叶衍的下巴要掉了,在心里用了无数形容,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等,任何词都无法表达他现在的震撼。

回头看初竹平静如水的面庞,眼珠子要瞪出来了,指着身后映得自己如蝼蚁般的五金阁,语无伦次说道:“我……我…这就是…你们…身份特殊的……待遇吗……?”

初竹默默从他身侧走过,淡淡应了一声。

“啊!!!”叶衍忽然大叫,从远处跑到初竹身边,两条长腿跑得飞快,携来一股风,无形间初竹头上的步摇摇晃几许。

幸好红光遍布四方,瞧不出他此刻激动得面红耳赤,他犹如初出茅庐的修士东看西瞧,又东问西问:“为什么这里天是黑的?”

初竹跨进门槛,答道:“各地运来的大多是不见光线的宝物,索性遮了天日。”

她别过头看毫无动静的叶衍,显然他陷入了阁楼内更焕然一新的摆布,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多的是如外面的红漆柱子,一直到达阁楼顶部,中间镂空,一间间的小包间围绕成圆,头顶吊着龙凤呈祥挂灯,将周围照得更亮。红漆柱子围绕的中心,坐落一座四四方方的展台,暴露在众人视野之内,雕刻如玉,尽显辉煌。

来了一位戴狼面的侍卫引他们上去,阶梯铺有软垫,磕着角也不会疼。

叶衍小声问走在前方的初竹:“童徒子他师父,我更笃定你要的东西有多少人抢了。”

初竹道:“有多少?”

叶衍笑道:“至少这楼里的一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