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看不到了】
郡尉虽然平日里张扬跋扈,甚至连冯职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毕竟冯氏再势大,也只是给嬴氏做臣的。
况且冯氏在秦国虽然势大,但也不是本土经营几百年的大族,根基和底蕴都不够。
就算自己张扬一些,冯职也大多会让着自己。
但是这一次,事情不一样了!
郡尉自己也深深感觉到了恐惧。
一听到蒙恬的说辞,顿时就冷汗直冒。
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始皇帝陛下,当年巡游的时候,在博浪沙遭到刺客袭击。
博浪沙在荥阳东边,大河以北。也就是今天郑州的北边。
始皇帝身边锐士,反应不可谓不快。
但最后只是找到了袭击的刺客,却查不出来指使者。
皇帝一怒,血流漂橹。
周围五里之内的黔首,全部被处死。
县令、县尉被车裂。
当时三川郡并没有设立郡守,只有郡尉。
郡尉负责三川郡治安和防务。
三川郡地处要害,是函谷关以东的门户,又含括周都洛阳和军事重镇荥阳。
那个郡尉原本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结果被处以弃市之刑。
那件事情之后,三川郡才专门又重新设了郡守。
现在三川郡的郡守,是李由,左丞相李斯的儿子。
郡尉对那件事情很熟悉,因为被处死的三川郡郡尉,就是他的老上级。
长公子扶苏的身份,自然是不如始皇帝陛下的。
但这一次刺杀的规模,却要远超以往对始皇帝的那些刺杀。
百名赵军刺客!
这样的规模,即便是始皇帝的车辇,也玄乎啊。
始皇帝陛下,素来对刺杀就非常敏感多疑。
发生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深究。
郡尉不敢再想。
不用蒙恬多说自己也知道,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再激怒蒙恬。
军中出身的人,并不怕死,但死得这样窝囊,却是心中不愿的。
蒙恬冷哼一声,说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杖责五十,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军中杖责,可不比赢扶苏以前看电视剧中那些开玩笑似的廷杖。
那是实打实往死里打的。
寻常人挨十下,就是皮开肉绽。二十下能打断骨头,卧床两三个月都下不来。
即便是那些军中猛士,也对杖责甚是恐惧。
这一次五十下杖责,几乎能要命。
能不能活,全看个人造化。
《三国》中,黄盖苦肉计,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的,也就是五十杖!
打五十杖,就能让曹操这样奸诈的人,也相信黄盖愿意反叛孙权。
足见这五十杖责之重。
但郡尉深知这已经是轻的了,只是默默领了责罚,坚决不敢讨饶。
郡尉被甲士带走之后,当庭便只剩下赢扶苏、涉间,和上郡郡守冯职。
蒙恬看向冯职,而冯职却毫不畏惧,反而笑了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况且上郡在自己治下,一天之内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冯职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他不害怕。
很是坦然。
始皇帝陛下崩了。
陛下对自己有恩。
就算是随陛下去了,也是好的。
只是自己死了,就再没法制约蒙恬了。
不过现在这局势,就是不死,也制约不了蒙恬势大。
再想想秦国朝内的局势。
唉……
只怕是……
天下将乱啊!
蒙恬平静地看着冯职,然后大声喝道:“来人,将上郡郡守冯职,拖出去,斩!”
两名甲士,直入大堂。
却被涉间拦住。
涉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蒙恬求情。
“上将军,粮仓被焚毁这事,还有蹊跷。请将军暂缓!”
涉间与冯职关系甚好,莫逆之交。
他不敢直接开口求蒙恬饶了冯职的罪。
即便是求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大军粮草被焚毁,这是天大的事情。
总要有人顶这个责任的。
不可能自己求情,就能够免除罪责。
所以他只能说,这件事情还有蹊跷。
请求暂缓!
蒙恬不为所动。
他一心要杀了冯职。
这上郡郡守,和自己,和公子扶苏都不是一条心,留着始终是一个祸患。
前路何其艰险,他不想给自己,给扶苏,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最关键的是,他有些担心……
担心赢扶苏会镇不住这位上郡郡守。
狠了狠心,蒙恬摆了摆手。
两名甲士上前来,就要将冯职抬出去。
涉间急了,连忙拦下两名甲士。
两名甲士面露难色。
上将军和裨将军争执,他们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涉间只是拦住,对两名甲士吼道:“我不同意!”
但谁都知道,这话哪里是说给甲士听的。
分明就是说给蒙恬听的。
裨将不敢直接顶撞上将军,但对甲士吼两句,总还是双方都有余地。
蒙恬却轻声说道:“涉间将军,你是在阻挠军令吗?”
涉间哑然,但身体并不动,只是拦在甲士面前。
倔强地盯着蒙恬,不肯退却,更不肯让开。
冯职惨然一笑:“涉间,不求人了。我有自知之明,犯了大错。该死的。”
冯职忍着身上骨折的剧痛,向赢扶苏浅浅鞠了一躬:“臣在咸阳,就曾听闻长公子扶苏宽仁。早有结交之心,却始终未能拜谒公子,听公子教诲。昨日一见,听公子胸中又有天下大同之志向。便无比钦佩,心生向往。”
“只是……臣怕是……见不到了……”
冯职无比唏嘘。
‘六国已灭!哪里还有齐国?哪里还有齐人、秦人之分?天下人,以后都是秦人了。’
昨天最初听到扶苏说这话,只当是给齐人辩白。但细细想来,却又发现意味深远,冯职大为震撼。当时就已经心潮澎湃。
早上又看到公子扶苏为民出头,谈及做人之根本,要有人性。
冯职更是自愧不如。
公子心中,藏着一个天下人的天下!
现在想想,不能见到这样一个天下,着实是此生最大的憾事。
顿了顿,冯职又转头向涉间说道:“吾不惧死也。只是我那一园的菜,你得帮我种下去。再过半月,粟米可以收成。粟米收后半月,帮我在另一块开好的田里,种上冬麦。”
涉间沉默不语。
冯职却又说道:“你个憨货,不可再带坏了公子!”
在他心中,早已经将扶苏的粗鄙之举,和涉间联系在了一起。
但听了冯职的话,涉间却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
在场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能够去说服上将军啊!
而且他如果肯开口,上将军也得仔细度量。
不求免罪,但求保住条命,也算是有机会!
涉间走到赢扶苏面前,噗通一声,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