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汉赵列传·刘殷(女英 娥)呼延翼(子攸 从父妹 族晏)宣于修之单征赵固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汉光禄大夫陵之后也。殷七岁丧父,哀毁过礼,服丧三年,未曾见齿。弱冠,博通经史,综核(谓聚总而考核之)群言,文章诗赋靡不该览,性倜傥(ti四声tang四声,卓越豪迈,洒脱不受约束),有济世之志,俭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颓然而不可侵也。乡党亲族莫不称之。
仕晋累至新兴太守,后为元海所得。元海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光禄大夫。元海略司州,殷与王育进谏曰:“殿下自起兵以来,渐已一周,而颛(zhuan一声)守偏方,王威未震。诚能命将四出,决机一掷,枭刘琨,定河东,建帝号,鼓行而南,克长安而都之,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阳,如指掌耳。此高皇帝(即刘邦)之所以创启鸿基,克殄强楚(即项羽)者也。“元海悦曰:“此孤心也。“
元海寝疾,以殷与王育为左右仆射。刘和袭位,迁左光禄大夫。大司马聪杀和,以殷为大司徒,封大昌公。迁太保、录尚书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乘舆入殿。卒,谥曰文献公。
初,殷为相,不犯颜忤旨,然因事进规,补益甚多。聪每与群臣议政事,殷无所是非;群臣出,殷独留,为聪敷畅(即铺叙而加以发挥,谓广为传播)条理,商榷事宜,聪未尝不从之。殷恒戒子孙曰:“事君之法,当务几谏,凡人尚不可面斥其过,而况万乘乎!夫犯颜之祸,将彰君过,宜上思召公咨商之义,下念鲍勋触鳞之诛也。“在聪之朝,与公卿恂恂然,常有后己之色。士不修操行者,无得入其门,然滞理不申,藉殷而济者,亦已百数。
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北州之学,殷门为盛。竟以寿终。
初,聪将纳殷二女,太弟乂固谏。更访之于太宰刘延年、大傅刘景,景等皆曰:“臣常闻太保自云周刘康公之后,与圣氏本源既殊,纳之为允。“聪大悦,使兼大鸿胪李弘拜殷二女为左右贵嫔,位在昭仪上。又纳殷女孙四人为贵人,位次贵嫔。谓弘曰:“此女辈皆姿色超世,女德冠时,且太保于朕实自不同,卿意安乎?“弘曰:“太保胤自有周,与圣源实别,陛下正以姓同为恨耳。且魏司空东莱王基当世大儒,岂不达礼乎!为子纳司空太原王沈女,以其姓同而源异故也。“聪大悦,赐弘黄金六十斤,曰:“卿当以此意谕吾子弟辈。“
长女英,字丽芳,聪敏涉学,文词机辩,晓达政事。时六刘之宠既倾于后宫,聪稀复出外,事皆中黄门纳奏,使英决之。卒,谥武德皇后。
次女娥,字丽华。幼而聪慧,昼营女工,夜诵书籍,傅母恒止之,娥敦习(谓勤勉学习)弥厉。每与诸兄论经义,理趣超远,诸兄深以叹伏。性孝友,善风仪进止。聪既即位,召为右贵嫔,甚宠之。俄拜为后,将起〈皇鸟〉仪殿以居之,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将斩之。
娥时在后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启曰:“伏闻将为妾营殿,今昭德足居,〈皇鸟〉仪非急。四海未一,祸难犹繁,动须人力资财,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国家大政。夫忠臣之谏,岂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顾身也。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纳谏之昌,下忿暗主距谏之祸,宜赏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纳,而反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疲,咎归于妾,距谏害忠,亦妾之由。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之观妾,亦犹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误惑之过。“聪览之色变,谓群下曰:“朕比得风疾,喜怒过常。元达,忠臣也,朕甚愧之。“以娥表示元达曰:“外辅如公,内辅如此后,朕无忧矣。“
时有臭肉陨于平阳,肉旁有哭声。既而娥产一蛇一猛兽,各害人而走,寻之不得,顷之,见在陨肉之旁。俄而娥死,乃失此肉,哭声亦止。谥武宣皇后。自是后宫乱宠,进御无序矣。
●呼延翼,元海后父也,拜大司空、雁门公,妹为元海皇后。与众攻洛阳,为其兵所杀。谥曰刚穆公。
子攸,仕元海为宗正。会元海寝疾,以其无才行,使不参顾命,攸深恨之。及太子和嗣位,攸与西昌王锐说和曰:“先帝不惟轻重之计,而使三王总强兵于内,大司马握十万劲卒居于近郊,陛下今便为寄坐(谓居客位,比喻地位不稳且无实权)耳。此之祸难,未可测也,顾陛下早为之所。“和即攸之甥也,深然之。及败,攸亦见诛。
翼从父妹,又为汉主聪皇后。时北海王乂为太弟,呼延氏言于聪曰:“父死子继,古今常道。陛下承高祖之业,太弟何为者哉!陛下百年后,粲兄弟必无种矣。“聪曰:“然,吾当徐思之。“呼延氏曰:“事留变生,太弟见粲兄弟浸长,必有不安之志,万一有小人交构其间,未必不祸发于今日也。“聪心然之。及卒,谥曰武元。
族晏。仕刘聪为卫尉。聪将攻洛阳,署晏为使持节、前锋大都督、前军大将军。配禁兵二万七千,自宜阳入洛川,命王弥、始安王曜及镇军石勒进师会之。还为右仆射,迁太保、录尚书事。靳准之乱,与百官奔于刘曜,遂上曜尊号,曜使晏领司空。
●宣于修之,元海太史令。时元海都蒲子,修之言于元海曰:“陛下虽龙兴凤翔。奄受大命,然遗晋未殄,皇居仄陋,紫宫之变,犹钟晋氏,不出三年,必克洛阳。薄子崎岖,非可久安。平阳势有紫气,兼陶唐旧都,愿陛下上迎乾象,下协坤祥。“于是迁都平阳。
及楚王聪攻洛阳,不能克,修之又言于元海曰:“岁在辛未,当得洛阳。今晋气犹盛,大军不归,必败。“于是召聪等还。
●单征,上郡氐酋也。以女妻于元海,位遂宠贵。及楚王聪立,北海王乂为太弟。征子冲,即乂之舅也,聪以为光禄大夫。冲谓乂曰:“疏不间亲。主上有意于河内王(即刘粲)矣,殿下何不避之!“乂曰:“河瑞之末,主上自惟嫡庶之分,以大位让乂。乂以主上齿长,故相推奉。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终弟及,何为不可!粲兄弟既壮,犹今日也。且子弟之间,亲疏讵几(谓无多),主上宁可有此意乎!“
●赵固,盖王弥之属也。从征伐。会司马越死,固与弥从弟桑等攻徐州,执刺史裴盾。固遂度淮,略地至于历阳。拜固安北大将军。固妻盾女,有宠,盾向女涕泣,固杀之。
弥既死,固与平北大将军王桑恐为石勒所并,欲引兵归平阳。军中乏粮,士卒相食,乃自碻磝(qiao一声ao二声)津西渡,攻掠河北郡县。刘琨以其兄子演为魏郡太守,镇邺,固、桑恐演邀之,遣长史临深为质于琨。琨以固为雍州刺史,桑豫州刺史,处之于怀。
固、桑求迎于刘聪,乃遣镇远梁伏疵(ci一声)将兵迎之。未至,长史临深、将军牟穆帅众一万叛奔刘演。固随疵而西,桑引其众东奔青州,固遣兵追杀之于曲梁,桑将张凤又帅其馀众归演。聪之使大司马曜定关中也,向西定弘农、河南,因以固为荆州刺史、领河南太守,镇洛阳。复使固略地至汝南之定颖,因置扬州刺史。
固长史周振与固不协,密陈固罪。聪遣从弟畅攻晋荥阳太守李矩,敕畅平矩讫,过洛阳,收固斩之,便以振代固。会矩破畅,帐中得聪书,送以示固,固即斩振父子,遂率骑一千降矩,矩令还守洛。固恐石勒袭之,遣参军高少奉书推崇勒,请师讨聪。勒以大义让之,固深恨恚,与郭默攻掠其河内、汲郡。
后数月,聪使太子粲及刘雅(生)等步骑十万次于小平津,固扬言曰:“要当生缚刘粲以赎天子(即晋愍帝)。“聪闻而恶之。雅渡河攻洛,固奔于阳城山,遣弟(慎?)求救于李矩。矩遣其将郭诵屯洛口以救固。诵使其将耿稚、张皮简精卒千人夜渡河。贝丘王(刘)翼光自厘城觇之,以告太子粲,粲曰:“征北南渡,赵固望声逃窜,彼方忧自固,何暇来邪!且闻上身在此,自当不敢北视,况敢济乎!不须惊动将士也。“遂恃其众,不以为虞。是夜,稚等奄至,十道俱攻,粲众惊扰,一时奔溃,杀伤大半,稚据粲营,获其器械军资不可胜数。粲奔据阳乡,稚馆谷(即在兵营中就食宿)粲垒。刘雅闻而(自洛阳)驰还,栅于垒外,与稚相持,粲见稚等人少,更与雅悉余众攻之,苦战二十余日不能下。遣太尉范隆率骑赴之,李矩亦使壮士三千泛舟迎稚等。隆临河列阵,作长钩以钩船,连战数日不得渡。矩夜遣其将格增潜济入稚垒,与稚选精骑五千,而杀所获牛马,焚烧器械,夜突围趋北山而南,将还荥阳。刘勋追之,战于河阳,稚军大败,死者三千五百人,投河死者千余人。
数年,固死。而临深仕石勒,官至秦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