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遇

有些相遇也许是注定的。

周四一大早，金鱼花就去医院开始收拾东西。妈妈自然问她怎么早上有空，她只轻描淡写地说，“妈，我换工作了。”苏香玉也没细问，这个女儿有主见，若她想说，自然会说与她听，若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去烦她。

金鱼花收拾好，就和护工欧阿姨结账，少不得又是感谢、又是祝福的多聊了几句。然后就把整理好的东西用大皮箱装了先送回家去，因为下午和晚上要上班，又交代了母亲和护工几句。路过护士站，遇到苏香玉的主治医生史大夫，又是一番感谢，并问了些出院后护理的注意事项，苏香玉一直在旁边，将她送到了电梯口才回。

护工欧阿姨羡慕地说，“大姐，您可有福气，这闺女好能干。”

“娃是能干，不过也是吃过不少苦的。”苏香玉说起女儿虽然骄傲，但也心疼。

“谁不吃苦，但吃了苦能成事的，就是有福气的人。”欧阿姨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人生经历丰富，尤其做护工这几年，每日里见的都是些生生死死，经历的都是些人间最难堪的、最痛苦的。她说的这话，是她的人生感悟。

“我希望我家花儿能平平安安的，我自己也健康起来，别拖累了她。”苏香玉说这话时，真的是心里一百个菩萨保佑，保佑女儿平安喜乐。

金鱼花回家环顾屋里，总觉得少点啥，思考了一下，决定去买盆花装饰一下，迎接妈妈出院。妈妈爱花，也爱种花。他们老街的房前，就种了很多盆各色鲜花和香料，打理得枝繁叶茂、姹紫嫣红的。妈妈常说，“有花，日子就会美。”金鱼花对花的情感却来自于吃，作文本上她是这样写的：“最爱妈妈做的玫瑰酱，放在清凉的木瓜水里，小小的珍珠汤圆里，滋味甘美。那种清甜的香气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仿佛来自于神仙之手，其实是妈妈之手。”

她走进尺水街的“翠花园艺”，一走进去就觉得清凉无比。花、木、鱼、虫，这些个生物营造的空间，自带空气清新功能似的。

“欢迎光临！”老板娘三十来岁，上午顾客很少。这个花店生意最好是下午到晚上，这条街居住的年轻女孩子多，店里头那些时鲜的花儿多是为年轻人准备的，而中老年客人则爱买些盆栽。

金鱼花对老板娘笑笑，就四处看，她还没有主意要买些什么。一抬头，店门口的栏杆下是吊兰、绿萝，一盆盆像是青绿的小瀑布，青翠欲滴。入门最醒目的位置就是各色鲜花和小盆栽。现在的玫瑰，红的娇艳，黄的宁静，都特别可人；康乃馨仿佛一年四季都能看见，娇黄、粉红尽是温柔；还有些小菊花，紫的、白的、淡绿的，春意盎然。

金鱼花视线里出现一盆小盆栽——金鱼草。她的名字灵感，据说就来自这个植物，记得妈妈跟她说，“金鱼草开花的时候，那花是金黄色的，形状胖乎乎的，很像肥肥的小金鱼。那些鱼儿像是游在绿叶从中，可爱极了。你小时候啊，胖嘟嘟的。我和你爸想着，这姓金，怎样取名才雅致，可巧知道有这么种植物，就给你取名叫金鱼花。”

金鱼花从小很满意自己的名字，尤其是自我介绍，随便写写都有好几百字，记得小学同桌王仁科很嫉妒，说“老天爷不公平，”他抱怨，“我写不出来，我爸妈为什么不给我取个简单一点的，像金鱼花你这样的。”金鱼花就笑而不语，对自己的名字很喜欢。等她大了，会上网查资料了，看到金鱼花的花语，也是甚为满意。

那上面写着：“金鱼花的花语是生生不息，源源不断，涓涓不止，寓意着事情无止息，充满生机、活力，事情一直向前发展，这是因为它的花朵就像是小金鱼一样，非常的灵动、可爱，随着风吹，好像是不停的游动一样。”

于是她就挑了盆“金鱼草”，再想买一把小雏菊。这“翠花园艺”有一面墙全是鱼缸，蓝色的鱼缸中，颜色奇异的大小鱼儿们，在水中游啊游。

“这扁头扁脑的鱼叫什么？”有个中年顾客问老板娘。

老板娘说：“具体不知道，都是热带鱼。”

“我叫月亮鱼。”一声清脆的声音回答，这声音带着调皮，直钻入金鱼花耳朵里，她循声回头，并不见儿童。金鱼花有点惊悚，以为自己幻听了。

那个顾客继续聊，“我一直很奇怪，这些热带鱼苗哪里来的。”

“最开始嘛是海里捕捞的，然后应该是人工养殖了。”老板娘边浇水，随口答道。

“我的妈妈，就是被海里捕捞上来的。”这童声继续钻进金鱼花的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幻听。金鱼花循声再寻找，眼神落在了鱼缸上，她看到确实有几条身体扁头变脑，颜色斑斓的鱼儿，那身体色彩带点蓝色，带点浅玫瑰红，鳍色是绯红色。这些鱼里，有一条鱼正对着她，金鱼花看到这鱼儿好像在对着她笑。

金鱼花有些惊慌失措，想着，“难道最近睡眠不好，我连幻觉都有了？”

“这不是幻觉，小姑娘，把我买回去吧。我会魔法，你看我会跳舞。”话音刚落，这条小鱼忽左忽右的上下穿行起来。小鱼儿似乎能读懂她心思，回答的正是她心里所想。老板娘看她瞅着鱼出神，就说，“买盆花，再买条鱼养着，屋子里的风水就会变得更好，气息流动起来，运气就来了。”

金鱼花还在犹豫，她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觉。鱼儿又说话了，“把我带回家吧，小姑娘，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月亮鱼的地方，就有传奇。”

金鱼花觉得她被蛊惑了，心动起来。

“多少钱一条？”金鱼花问老板娘。

“18元，这种鱼很珍贵的。”老板娘生意有头脑，观察到客人对鱼感兴趣，随口开了个价。

“她乱开价的，你就问她，是不是送鱼缸。”小鱼继续在金鱼花耳边提点她。

金鱼花像被操控了，于是就问，“18元是送鱼缸吗？”

老板娘沉吟片刻，道，“今天的第一单，可以，送那种玻璃小鱼缸，再送包鱼食、鹅卵石和水草一条。”于是生意成交。

金鱼花拎着这条鱼儿，心说，“鱼儿，真的是你在与我说话吗？”

“当然是我在说话，不过，只有你听得到。”

“为什么会是我？”

“我找人说话不是随便的，我看你筋骨奇佳，气韵清丽才找的。”鱼儿说话越来越玄妙。

“那你就是隐士高手，千年鱼精？”金鱼花心里跟鱼儿对上话。

“非精非怪，我只是一条有魔法的鱼，与你有缘罢了。”

回到家收拾停当，又该出门上班了。她看着圆桌上的小鱼儿，大声说：“我要去上班啦，再见。”奇怪的是，鱼儿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鱼缸里游了一圈又一圈。金鱼花又大声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刚才在店里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从咖啡店下班回到家，已经十点半钟了。金鱼花刚打开家门，就觉得屋子里很异样。明明没有开灯，却有光，但这光源竟然是圆桌上的鱼缸，正是今天买的那条小鱼儿，它的身体泛出神秘的光晕，金鱼花吓傻了，她咔一下开了灯，屋子完全亮起来，再看桌面，却一切很正常。

“你刚才害怕啦。”鱼儿的声音再次响起，金鱼花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

“你终于又说话了，我还以为自己幻听呢。”金鱼花恼道，在圆桌旁坐下。

“自来水有点味道，我需要适应一下。”这条鱼儿真是调皮的鱼儿。

金鱼花哭笑不得，她仔细端详鱼儿，扁扁的身体，大概也才两厘米长，颜色迷人，背部是蓝色，鱼鳍和尾巴是红色，靠近肚子是白色。

金鱼花说：“你说你是什么鱼？你有名字吗？”

“我是月亮鱼，我没有名字，因为妈妈的孩子太多了，还没有到给我取名字，我就妈妈分开了。”小鱼儿的声音很打动人，故事也打动人。

“你等等，我上网搜索一下。”金鱼花道。

“你真的是月亮鱼？”金鱼花看着百科的介绍很是惊讶，“网上说月亮鱼会长达两米！”

“如果在大海里，当然会长大。可是在鱼缸里，估计长一厘米都难。”鱼儿的话听着好伤感。

“哇，你听这里有句话，‘月亮鱼是一生中都难以捕到的鱼。这就像赢得彩票一样，没人预料到。’”金鱼花继续阅读网上的信息给鱼儿听。

“对你们人类来说，当然是中了彩票，可对于我们月亮鱼来说，就是灭顶的灾难。”金鱼花听得频频点头，她已经被这条鱼镇住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如何？”金鱼花完全与鱼共情了，心里是满满的同情。

“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鱼儿问。

“金鱼花。”

“好名字，那好吧，你给我取一个吧。”

“MOON，就是月亮的意思”，金鱼花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惊艳的名字。

“我不喜欢英语，我要中文名。”鱼儿竟然中英文都懂，而且很挑剔。

金鱼花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好名，思路就随着“月亮”两个字转来转去，“亮亮，可以吗？”她弱弱地说出口，竟然害怕鱼儿嘲笑她的文字功底。

“虽然很俗，但好养活，就这个吧？”鱼儿竟然知道俗语，而且同意了。

“你为什么啥都知道啊？”金鱼花有太多疑惑，她相信这世界万物有灵，但她也知道那些有灵的岁月应该只是在文艺作品里。

“你不累吗，那么多问题，估计是我自带的基因记忆吧。”金鱼花虽然觉得月亮鱼在胡扯，但也无法解释。

“好吧，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金鱼花这个女孩虽然会纠结，但搞不清楚的事情就会被她放在一边，“为什么选中我？”

“金鱼花，你相信魔法吗？”鱼儿问。

“相信。我还相信有三维的空间，平行的世界，也相信有神灵、有鬼魂，还相信有外星人、有海里人。”金鱼花说完这些，自己都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接受过多年教育的人，但是她内心真的是相信这世上无所不有。

“所以这就是原因。”鱼儿回答，“晚安，金鱼花”。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