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美学:用平凡之物创造非凡快乐的10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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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风景

1993年,一对持不同政见的俄罗斯艺术家维塔利·科马尔(Vitaly Komar)和亚历山大·梅拉米德(Alexander Melamid)开展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研究项目。他们对世界各地人们多样化的艺术品位很好奇,于是在十个国家委托研究人员调查当地人喜欢的艺术画面,并深入到一些具体的细节,比如喜欢的颜色、风格、题材等。全部调查结束后,他们为每一个国家创作了一幅人们最想看到的油画,也就等于给调查结果做了一个可视化总结。这样画出来的油画效果不是很好,美术界基本上把这个项目当作高端笑话来看。然而,这些画作中有一点很惊人,这一点与画作的艺术水准无关。从中国到土耳其,到冰岛,再到肯尼亚,人们都喜欢描绘自然风景,而且他们描绘的自然图景基本上都一样。各国“最受欢迎的画作”几乎无一例外地展示了优美的户外风景:中间是绿油油的草地,上面是蓝天白云,四周分布着小树丛,还有不高的小山丘、小溪以及一些动物和人。[1]

有些评论家认为,科马尔和梅拉米德之所以最后会得出这样的结果,是因为这样的草原风景在世界各地广为人知。他们指出,“最受欢迎的画作”中出现的画面是欧美风景画中最常见的图景,无论是“哈德逊河画派”,还是“荷兰黄金时代”,这样的画面反复出现在世界各地便宜的海报和挂历上。最受欢迎的画作反映了人们对草坪的普遍热爱,也许这种偏爱正是一种审美帝国主义的恶果:[2]西方本土的风景通过艺术画作强加于世界各地,造成了人们对其的偏好,就像麦当劳和可口可乐遍及世界各地一样。

但是在一些生物进化论学者看来,最受欢迎画作的惊人的一致性有不同的意义。他们指出,这样的风景不仅在艺术作品中很常见,而且经常出现在现实生活环境中,[3]如兰斯洛特·布朗(Lancelot Brown)建造的著名的英国花园,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设计的城市公园(比如纽约中央公园、展望公园)。人们经常花很大的力气,把一片土地改造成类似的公园。比如,布朗和奥姆斯特德为了建造他们心目中的花园,不惜铲除原有的树木,种植花草,开挖池塘,重塑地形地貌。仅在纽约中央公园的建造中,奥姆斯特德就指挥移除了近250万立方米岩石、土块、泥巴。[4]这些风景并不完全是本土的。实际上,它们与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有着惊人的相似性,而这个地方,创作风景的艺术家和设计师大多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就是非洲大草原。

东非大部分地方覆盖着热带稀树草原,这是一个由连绵起伏的草原和点缀其上的树丛构成的生态系统。虽然对于人科动物在非洲大草原上发生了多大的进化,古生物学家仍有争议,[5]但可以确定的是,非洲大草原是早期人类的重要栖息地。对于从事采集渔猎的人类祖先来说,大草原有很明显的优势。[6]与森林相比,草原靠近地面的地方有更多食物来源,森林里的食物来源一般高高挂在树梢,而且每平方千米可获得的蛋白质比地球上其他地方更多。其地形结构特征也更有利,开阔的草地和起伏的山丘延展了人的视线,既有利于找到猎物,也有利于察觉天敌,同时,间隔适中的树丛和灌木丛能有效地遮光防晒,还有利于人们迅速躲藏起来,避开危险。英国地理学家杰伊·阿普尔顿(Jay Appleton)第一个发现了这一有利条件的组合,提出了“前景与退路”的说法,用来描述这样的地形地貌对我们人类的吸引力:它既给我们提供了开阔的视野(前景),又保留了避难所(退路)。这样的环境可进可退,我们找到了安全与自由的结合点。

有些生物进化论学者猜测,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对这些环境特征的偏爱,进入了我们的DNA中,形成了一种内化的“伊甸园”,[7]无论我们走到哪儿,都会无意识地试图寻找、复制、创造这样的伊甸园。研究表明,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人们对近似非洲大草原的地貌特征(如视线开阔深远、地平线清晰可见,无阻碍运动、阻隔视野的林下植被等)有着相同的亲近感,[8]这就印证了这一假设。生物学家戈登·奥里恩斯(Gordon Orians)和环境心理学家朱迪斯·黑尔瓦根(Judith Heerwagen)也揭示了这么一个现象:人们对状似金合欢的树有跨越文化的偏爱。[9]金合欢树繁盛于生态良好的大草原,枝叶四布,形似雨伞,树干在离地面不远处即开叉。在一些地域文化中,人们甚至把本地树木裁剪成这种形状。

“前景-退路”理论本为解释人与自然的关系,但也可以用于解释人造环境。比如,可远眺优美风景的“画窗”,能让人们感觉火柴盒似的公寓像座城堡,大部分人愿意花更多的钱为窗外景色好的房子或宾馆房间买单,[10]特别是有水的风景(所谓湖景房、海景房),即使不会游泳,无意扬帆,我们也会如此。庭院与阳台的存在也是为了打开一个新的空间,模糊室内与室外的界线。

这些风景可不仅是装饰性的。20世纪80年代一项著名的研究发现,对于接受胆囊手术后正在恢复的病人,如果其病房窗户朝向树丛,其身体恢复得更快,出院更早,更不需要镇痛治疗,这一效果与病房窗户面向灰墙的病人相比更为明显。[11]有些老师担心教室的窗户会分散学生的注意力,而实际上窗外的自然风景能提升学生注意力的集中度,同时缓解他们的压力。[12]自然环境中的风景能让眼睛在看屏幕或读材料的间隙得到休息和舒展,能缓解疲劳、提神醒脑、恢复精力,这就是研究者所说的“微观复原效应”。[13]不出所料,有研究表明,办公桌靠窗的员工总体表现出更好的健康状况和更高的工作满意度。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苹果、Kickstarter、亚马逊等大公司在设计新办公大楼时特别注重绿色风景。虽然在很多办公大楼,靠窗的风景都是留给高级管理层的福利,但是这些公司也很清楚,让每个员工上班时都有个开阔的视野十分重要。

但是如果你窗外的风景不是那么宜人,“前景和退路”也可以通过打开内部空间来实现。在住宅中,拆掉非承重墙可以扩展视野,营造通透的感觉。或者,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可以减小房内家具设备的体量,腾出更多空间,比如卖掉臃肿的沙发、硕大的箱柜,换上更小的,或者直接扔掉一些不必要的物件。减少家具可以创造更多的“负空间”(这个说法是设计师用来描述不放家具的空间的术语)。

有更多开放空间的一个副效应是活动自由更大,生物力学家凯蒂·鲍曼(Katy Bowman)几年前搬进新房子时发现了这一点。当她和丈夫在新房子里等家具送过来时,他们得席地而坐。鲍曼注意到,没有家具促使他们在房子里更多地走动,因此他们决定不用长沙发。几年后,他们有了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发现很难让孩子安坐在餐桌前,只有既有增高椅,又有一套绑带时,他们才能把孩子“定”在那里。所以他们扔掉了椅子,降低了餐桌,一家人直接坐在地板上吃饭。

批评者说他们不要家具是“怪癖”,对此鲍曼写道:“原因很直接。我的房子很小,还有两个小孩子。我研究运动对人体的好处,发现如果放上家具,孩子不仅会爬到家具上,而且没有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沙发、电视、咖啡桌等,都很占空间。”[14]扔掉家具、腾出空间后,鲍曼装上一套猴架,一家人可以在家里进行一系列的快乐运动。她说:“你可以经常看到我们在家里锻炼身体,孩子们在一旁蹦跳、打滚、翻跟头。”如果在家里装猴架对你来说太疯狂了一点,那也许装个秋千会是更好的选择,你同样可以把操场搬到家里。了解了蒂娜·罗斯·艾森伯格作为Tattly公司的创始人,对五彩纸屑有不加掩饰的热爱,知道她办公室中间就吊着一个秋千,也许你也不会觉得奇怪了。秋千给上班族提供了一个转换视角的有趣方式,在室内给他们打开了一扇自由快乐的小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