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羡与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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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某些分裂机制 ①的论述(1946)

在这章中我将主要阐述个体生命早期的“偏执与分裂焦虑”以及这种机制的重要性。在研究婴儿期的抑郁过程之前,我就在这个论题上提出了很多观点。后来,我继续研究婴儿期的“抑郁位置”,在这个过程中,我再次注意到与此抑郁位置相关联的一些问题。现在,我会对生命早期的焦虑与机制①的某些假说做一些我的阐释。

我根据成人和儿童的分析资料,推论出了下面我提出的这些与生命最早期发展阶段有关的假说,其中某些假说与精神医疗中常见的临床观察一致。因为篇幅有限,我不能在这里列举大量详细的案例资料,来更加深入地阐述我的观点,我会在我以后的著作中补足它们。

首先,我会对我提出的有关早期发展阶段的结论进行一段简要地说明,这会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②。

在早期的婴儿阶段就产生的焦虑,带有精神病的特质,这致使自我(ego)发展出一些特殊的防御机制。我们可以在这个阶段找到所有精神病的固着点。这个假说会让部分人觉得我把所有婴儿都看成了精神病患者,我在我的其他文章中已经充分回应了这种误解。婴儿阶段带有精神病特质的焦虑、机制以及自我防御机制,会影响到个体发展的各个层面——包括自我、超我与客体关系的发展。

我经常说:客体关系在婴儿刚出生时就存在了。生命的第一个客体是母亲的乳房,而婴儿会把这个客体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乳房:好的(满足他的)和坏的(挫折他的)。婴儿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分离出了爱与恨。进一步地,我得出一个观点:第一个客体关系隐含了“内射”与“投射”机制,也就是说从生命一开始,客体关系就受到内射与投射两种机制的影响,另外,内在和外在客体与情境之间的相互作用也会影响到客体关系。这些过程参与了自我与超我的建立,并且为半岁开始的俄狄浦斯情结奠定了基础。

在生命一开始,客体就受到了破坏的冲动的影响,这种冲动在婴儿对母亲乳房所做的幻想性的“口腔施虐攻击”(oral-sadistic attacks)过程中表现出来,这种攻击很快发展成对母亲身体的尽可能的虐待。婴儿的“口腔施虐冲动”(oral-sadistic impulses)让他想要抢夺母亲身体中的好东西,“肛门施虐冲动”(anal-sadistic impulses)又让他想要将自己的排泄物放进母亲身体(包括进入她的身体,从而从里面控制她)。这两种施虐冲动让婴儿产生了被害恐惧(persecutory fears),而这种被害恐惧对于妄想症(paranoia)与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的发生有很大影响。

我曾研究过早期自我的各种典型防御机制,比如将客体与冲动分裂、理想化、否认内在与外在现实、情绪抑制等。我还提出过各种焦虑,包括害怕被毒害与被吞噬等,这些普遍存在于生命早期的现象,大多可以在以后出现的精神分裂症状中找到痕迹。

这里我提到的早期阶段(最开始为“被害期”),后来我叫它“偏执位置”①,并指出它发生在抑郁位置之前。一旦被害的恐惧过于强烈,婴儿就无法修通偏执——分裂位置,那么抑郁位置的修通也将受阻。这些失败会导致退行性地(regressive)增强了被害恐惧,并强化严重精神病的固着点。抑郁位置期间还会引发的另一个严重病症——躁郁症(manic-depressive disorders)。我曾得出结论:在发展障碍不严重的个体上,上面这些因素强烈地影响他们选择了神经症(neurosis)。

虽然我假设抑郁位置的结果取决于能否修通分裂位置,但我仍把抑郁位置作为早期个体发展的中心,因为随着将客体作为整体的内射,个体的客体关系会发生根本的转变。整合完整客体的被爱与被恨,会引发哀悼与罪恶,这些感觉说明孩子在情绪与智力生活上有了进展,这正是个体是否会出现神经症或精神病的关键所在。

对费尔贝恩近期论文的一些评论

费尔贝恩近期的几篇论文中②,也提到了我现在的一些研究主题,我想就我俩基本观点的异同做一些澄清。本文中我提出的一些结论与费尔贝恩相同,但其他内容则有根本的差别。费尔贝恩主要关注与客体相联系的自我发展,而我主要是从焦虑和焦虑变迁的角度来切入。他称生命最早的发展期为“分裂位置”,并认为这个位置是正常发展的阶段,更是成人期分裂人格与精神分裂症的基石。这跟我的看法一致。费尔贝恩的“分裂或精神分裂症这一组疾病,比以往所宣称的更为广泛”和“癔症与精神分裂症之间具有内在联系”两种观点,我也十分赞同。

我不同意他对心理结构与本能理论的修订,我也不同意他的“只有坏客体被内化”的观点。客体内化问题导致了我和他在客体关系发展与自我发展观点上的分歧。我认为被内射的好乳房形成了自我的重要部分,从一开始就为自我发展带来了根本的影响——影响自我的结构与客体关系。另外,费尔贝恩认为“分裂个体的主要困难,在于如何去爱而不会用爱来破坏;然而,抑郁个体的主要困难则是如何去爱而不会用恨来破坏”①。这一结论和他驳斥弗洛伊德对原始本能的概念一致,也和他低估攻击与恨意在生命早期的影响相呼应。但这使得费尔贝恩未能足够重视早期焦虑与冲突及其带给发展的动力效果。

早期自我的一些特定问题

接下来,我将挑选自我发展的某一方面,并刻意不把它和整体自我发展联系在一起,在此我也无法触及自我与本我(id)以及超我(super-ego)的关系。

此前我们对早期自我的结构了解很少。近期出现的葛罗夫(Glover)的“自我核心”(ego nuclei)的概念,和费尔贝恩的“一个中心自我与两个附属自我”的理论,我都不赞同。温尼考特(D.W.Winnicott)对早期自我尚未整合的强调①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我也认为生命早期的自我缺乏凝聚力,趋向整合与趋向崩解这两种趋势交替发生②。

我们假定:某些功能从生命一开始就存在,而其中佼佼者就是处理焦虑的功能。我认为焦虑源自有机体内死亡本能的抵抗,以被害恐惧为表现形式。对破坏冲动的恐惧或被理解为对无法驾驭、过于强大的客体的恐惧。原始焦虑(primary anxiety)的重要来源还有:出生创伤(分离焦虑)和身体需求受到挫折,这些焦虑在生命初期会被认为是由客体造成的。

因为个体要处理这些焦虑,就使得早期的自我必须发展一套基本的机制与防御;破坏冲动被部分向外投射(死亡本能的转向),它附着在第一个外在客体(即母亲的乳房)上。弗洛伊德指出:破坏冲动的其余部分,在某种程度上与有机体内在的力比多(libido)结合。但这些并不能完全达到个体需要的目的,内在被破坏的焦虑仍存在。我认为,与凝聚力缺乏相一致的是,当受到这种威胁,自我常常会支离破碎③。这里所说的“支离破碎”可看作精神分裂症中崩解(disintegration)状态的潜因。

我们必须正视一个问题:自我中的某些活跃分裂过程会不会发生在生命初期?早期自我以一种活跃的方式来分裂客体及与客体的关系,而这可能暗示了某些活跃的自我分裂。结果就是:被感受为危险来源的“破坏冲动”被驱散了。我认为:害怕被内在破坏力所消灭的原始焦虑,和自我对于支离破碎或分裂自身的特定反应,在所有精神分裂症的病程中都起了很大作用。

与客体相关的分裂过程

向外投射的破坏冲动,最初体现为口腔攻击,我认为对母亲乳房的口腔施虐冲动在生命初期是活跃的,虽然食人(cannibalistic)冲动随着长出牙齿有所增强——这是亚伯拉罕所强调的一个因素。

在挫折与焦虑中,口腔施虐与食人的欲望增强,婴儿感到他已将乳头与乳房咬碎吃掉。因此在婴儿的幻想中,除了区别好乳房与坏乳房之外,还有挫折他的乳房(在口腔施虐的幻想中受到打压)也被感觉为碎片;那个满足他的乳房(在吮吸力比多的主导下被婴儿摄入)被感觉为完整的。这第一个内部的客体在自我中作为一个焦点(focal point),它可以反作用于分裂与消散的过程,建立凝聚力与整合,而且有助于自我的树立①。

我认为,如果没有在自我中发生分裂,自我就无法将(内、外)客体分裂,所以说内部客体状态的那些幻想对自我的结构至关重要。如果在合并(incorporate)客体的过程中,施虐冲动越多,那这个客体就越可能被认为是支离破碎的,而且自我也越容易陷入与内化客体碎片有关的被分裂的危险。

当然,以上这些过程是与婴儿的幻想生活联系起来的。婴儿正是在幻想中分裂了客体与自身,而且这种幻想很真实,使得他导致了感觉与关系(以及后来的思维过程)的真实割裂①。

与投射以及内射有关的分裂机制

我认为分裂机制是生命初期的自我功能与对抗焦虑的防御之一。内射与投射从生命一开始就被用来服务于自我。如弗洛伊德所说,投射是源于“死亡本能”向外的转向,我则认为它使自我摆脱了危险和坏东西,帮助自我克服焦虑。自我也用内射好客体这种防御机制来对抗焦虑。

其他一些机制也与投射、内射息息相关,我更关注分裂、理想化和否认之间的关联性。在谈到客体分裂时,我们要知道:孩子在满足的状态下,爱的情感会转向满足他的乳房;而在挫折的状态下,恨与被害的焦虑也会转向挫折他的乳房。

理想化与客体的分裂有密切的关联,理想化是被害恐惧的必然结果,也是源自本能欲望的力量。这种本能欲望目的是无限的满足,因此它需要一个永不枯竭且始终丰满的乳房,这就是理性化的乳房。

从婴儿的幻觉性满足(hallucinatory gratification)中,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分裂(cleavage)。在理想化中发生的主要过程,也同样存在于幻觉性满足,也就是客体分裂以及同时否认挫折与迫害。挫折性与迫害性的客体跟理想化的客体被分离。然而,坏客体不仅与好客体分开,它的存在也不被认可,就好像挫折的整个情境与随挫折而来的“坏感觉”(痛苦)都被否认了一样。这整个过程与否认精神现实(psychic reality)有关。对精神现实的否认,只有通过强烈的全能(omnipotence)感才有可能发生,这种全能的感觉也是生命早期的基本特征之一。全能地否认坏客体的存在和坏感觉,在无意识层次上相当于被破坏性冲动所毁灭。不过,被否认与毁灭的不仅仅是一个情境和一个客体,客体关系也会遭殃。也就是说自我的一部分连同它对客体的感觉也被否认、被毁灭了。

在幻觉性满足中,发生着两个互相关联的过程:一个是全能地创造理想客体与情境,一个是全能地毁灭坏客体与痛苦的情境。这些过程的基础,就是客体与自我的分裂。

另外,我想说的是:在早期的发展中,分裂、否认与全能的作用,类似于压抑(repression)在后期的自我发展中的作用。在研究否认与全能的过程在一个充斥着被害恐惧与分裂机制的发展阶段中所发挥的重要性时,我们会联想到精神分裂症所表现的自大妄想与被害妄想。

现在,在处理被害恐惧的问题上,我提出了“口腔”要素。虽然口腔力比多占主导地位,但是身体内的其他力比多冲动、攻击冲动以及各种幻想也会出来,使得口腔、尿道与肛门的欲望(力比多与攻击的欲望)融合在一起。对母亲乳房的攻击,也会变成类似性质的对母亲身体的攻击,因为这个时候母亲不是被感知为一个人,而只是被感觉为是乳房的延伸。这些对母亲的攻击,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以口腔冲动为主,想要将母亲(乳房)吸干、吃光、掏空,并抢夺母亲体内的好东西(后面我会讨论这些冲动是如何影响与内射有关的客体关系的发展);第二种攻击源自肛门与尿道冲动,它的目的是排除体内危险的物质(排泄物),将它们放到母亲体内。自我分裂的碎片会和这些有害的排泄物一起,在怨恨中被排除。这些碎片也被投射在母亲身上,或者说是投射进入母亲①。这些排泄物和自我的“坏”碎片不仅仅是被用来伤害客体,也被用来控制、占有客体。只要母亲能够接受这些坏碎片,她将不被感知为分离的个体,而是被感知为那个坏的自我。

现在婴儿对自己某些部分的恨意大多数被转移到了母亲的身上,这导致了一种特别的认同形式。它建立了“攻击性客体关系”的原型(prototype),我将这种过程称为“投射性认同”(projectiveidentification)。当投射主要来自婴儿想要伤害或控制母亲的冲动时②,他的母亲成了迫害者。在精神病障碍中,这种将客体看成是“被自我怨恨的部分”,会使患者对他人产生强烈憎恨。当自我过度分裂并将碎片驱逐出去时,会一定程度地弱化自我。

不过,不是只有坏的自我才被排除与投射,好的部分也一样。这个时候,排泄物就成了礼物,和自我的某些部分一起,这些投射到他人身上,是爱的表现。以这种投射为基础的认同方式,同样对客体关系有重大影响。将好的感觉与自我好的部分投射到母亲身上,这决定了婴儿是否能够发展好的客体关系,并且整合自我。但如果这种投射过程被过度操作,个体将会感到自我中好的部分都流失了,母亲变成了婴儿的“自我理想”(ego-ideal)。这个过程也会导致自我弱化与缺乏。后来,这个过程延伸到他人身上①,很可能会变成过度依赖他人,因为他人成了他自己“好”的部分的外在代表;另外,这个过程会导致害怕失去爱的能力,因为他是把客体当成“自身的代表”来爱的。

所以,我们说自我的某些部分分裂与投射到客体的过程,对于正常的发展与异常的客体关系至关重要。

内射对于客体关系的影响也一样重要。对好客体(首先是母亲的乳房)的内射,是正常发展的前提。在挫折或焦虑的状态下,婴儿逃到其内在理想化的客体处,这种机制会引起各种混乱:当被害恐惧过于强烈时,逃到理想化客体的动作变得过度,会严重阻碍自我的发展,并且扰乱客体关系,导致自我被感觉为完全顺从并依赖这个内在客体(自我只是个空壳)。个体的内部世界如果是带着一个未经同化(assimilated)的理想化客体,就会觉得“自我没有自己的生命与价值”②。我认为逃到尚未同化的理想化客体中,会让自我更进一步地分裂。

各种分裂自我与内在客体的方式产生了一种自我碎裂的感觉,可以将这种感觉理解为自我的“崩解”。在正常的发展过程中,婴儿感觉到的分裂状态是暂时的;在其他相关因素中,来自外在好客体①的满足,会帮助孩子度过分裂状态。孩子克服暂时分裂状态的能力和他的心理功能的弹性与耐受性有关。如果自我无法克服分裂和崩解,随着这种状态的持久且频繁地发生,婴儿可能会出现一种精神分裂症。成人患者的人格解体(depersonalization)与精神分裂的解离(dissociation)状态,也可以看成是上述这种婴儿崩解状态的退行②。

我认为:婴儿早期过多的被害恐惧与分裂机制,也许会对其早期的智力发展有害;所以,某些特定的心理缺陷要纳入精神分裂症的范畴。当我们在思考任何年龄段孩子的心智缺陷时,应该想到婴儿早期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

上面我讲了在客体关系上过度内射与投射的一些影响。有些病例是以内射为主,有些病例则是以投射为主。正常的人格,我认为是:自我发展与客体关系的过程,由内射与投射之间的平衡点所决定,这一点又和自我的整合以及内在客体的同化有关。即使失去了这个平衡,即使这两种过程的任何一种变得过度,内射与投射也依然存在着一些相互作用。

投射过程的另外一方面,是关于自我的某些部分强行进入并控制了客体。因为这样,内射可以被视为由外而内的侵入,是暴力投射的惩罚。这可能带来一种恐惧,害怕身体和心智都被他人用充满敌意的方式所控制。这就会在内射好客体时产生严重的紊乱,从而阻碍所有的自我功能的发展,并且会过分地退缩到内在世界。可以理解为:这种退缩是因为对内射外在危险世界的恐惧,也是因为对内在迫害者的害怕,以及随后的逃到理想化的内在客体。

我说,过度的分裂与投射性认同导致了自我缺乏与弱化,这个被弱化的自我无法同化它的内在客体,于是自我好像是被这些客体钳制了;同样,这个被弱化的自我无法将投射到外在世界的部分再摄取回来。这些发生在内射与投射交互作用的种种紊乱是过度自我分裂的体现,它对于个体内在与外在世界之间的关系有很不好的影响,并且似乎成为某些精神分裂类型的根源。

投射性认同是许多焦虑情境的基础。幻想中,强行侵入客体产生了焦虑,同时又害怕来自客体内部的危险会威胁到个体,例如,想要在客体里面控制它的冲动,产生了害怕在里面被控制与被迫害的感觉。通过将先前强行侵入该个体的客体内射与再内射,个体内部被迫害的感觉会更强。因为“再度被内射的客体”被感觉为包含了自我的危险部分,这种被害感会更加强烈。当这种性质的焦虑累积时,自我(如过去一样)就会陷入种种内在与外在的被害情境中,这是妄想症的一个基本要素①。

这之前,我阐述了婴儿关于攻击与施虐性地侵入母体的幻想①,造成了各种焦虑情境(特别是害怕在母体内遭到囚禁与迫害),而这些焦虑情境则是妄想症的基础。我也呈现了害怕在母体内被监禁(特别是怕阴茎受到攻击),是造成以后男性性功能障碍与幽闭恐惧症(claustrophobia)的重要因素②。

分裂的客体关系

关于分裂人格的一些紊乱的客体关系,我认为是这样的:自我的暴力分裂与过度投射,使个体将被投射的客体认为是迫害者。由于自体将具有破坏性与恨的部分裂解并投射出去,自体感觉这对他所爱的客体是个危险,于是引发了罪疚感。罪疚感会在投射过程中从自身转向他人。但罪疚感不会消失,这个被转向的罪疚感成了一种对“他人”的无意识责任,这些人已经成为自体具有攻击性部分的外在代表。

分裂的客体关系的另一种典型特质是自恋。这种自恋源于婴儿期内射与投射的过程。当我们把理想自我投射到另一个人时,就会变得十分喜爱并赞赏这个人,因为他拥有自我的“好”的部分。反过来,如果是将自体“坏”的部分投射到他人,这就具有自恋的性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客体同样一定程度地代表了自体的一部分。这两种自恋的客体关系都有着强烈的强迫特质。我们知道,控制他人的冲动是强迫神经症(obsessional neurosis)的一个基本元素。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他人的需要,可以用控制自体某些部分的冲动被转向来解释。当这些部分被过度投射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通过控制这个人来控制它们。所以可以从婴儿期投射过程的特殊认同中,找到强迫机制的一个根源。这个关联会帮助我们了解那些经常有修复(reparation)倾向的强迫元素,因为个体想要修复的,不仅是一个令他有罪疚感的客体,还是自体的某些部分。

上面这些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个体与特定的客体之间形成一种束缚关系;二是个体从人群中退缩,以免自我的破坏性部分侵入他人,并受到他人报复的危险。因为害怕这类危险,在客体关系中人往往会呈现出负面的态度。例如,我的一个病人说他不喜欢那种太容易被他影响的人,因为他怕这些人变得太像他自己。

分裂的客体关系的另一个特征,是明显的造作与自发性的缺乏。与这一点息息相关的是对自体的感觉发生了严重的紊乱。也就是,精神现实以及外在现实的关系受到了干扰。

自体分裂的部分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基本上影响了客体关系、情感生活与作为整体的人格。我来举两个例子:孤独感与分离恐惧。与人分离时产生的抑郁感,可以在个体对客体遭受攻击冲动破坏的恐惧中找到根源。更确切地说,是分裂与投射的过程形成了这个恐惧的基础。如果在客体关系中,攻击性元素占多数,并且被分离挫折诱发,个体便会感觉到自体的分裂部分(被投射到客体);同时,内在客体与外在客体一样被感觉到处于同样的破坏危险中(自体的一部分被感觉到留在该外在客体中),这会导致自我过度的弱化,于是产生了孤独感。

分裂客体关系的某些其他特质,也可以在正常人身上看到痕迹,例如害羞、缺乏自发性,或者是对人有特别强烈的兴趣。

同样的,思考过程的正常干扰与发展过程中所经历的偏执——分裂位置有关。因为我们都难免会发生思绪与联想被切断的情况,情境经验被分裂成彼此失去连接的片段。事实上,这就是自我暂时被分裂的状态。

抑郁位置与偏执——分裂位置的关系

下面我主要来讲婴儿的后续发展。这之前,我已经说明了生命早期几个月所特有的焦虑、机制与防御方式。随着婴儿将完整的客体内射,明显的整合发生在第4~6个月的时候,这时客体关系会有重要改变。感觉对母亲的爱与恨的部分相互掺杂,这使得婴儿害怕失落的感觉增强。这跟哀悼与强烈的罪疚感类似。接着,感觉到抑郁的经验会进一步整合自我,因为它能使内在与外在情境合成(synthesis),也会增加个体对精神现实的认知和对外部世界的感知。

在这个阶段出现的修复冲动,是因为对精神现实有更多认知以及合成增加了,这一冲动表明了个体对悲伤感、罪疚感与丧失恐惧等感觉,有更加符合现实的反应。因为想要修复或保护受伤客体的冲动,使得个体发展更满意的客体关系并升华,然后这个冲动强化了合成,并促成自我的整合。

在出生后的第6~12个月,婴儿在修通抑郁位置上有了很大的进展。然而,分裂机制还在发挥作用,虽然它形式调整了,程度轻微,而且早期的焦虑情境被一再感觉到。儿童期的前几年会一直进行被害位置与抑郁位置的修通过程,这在婴儿期的神经症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这个发展过程中,焦虑减轻了,客体变得不那么理想化,也不那么吓人了,自我变得更加统一。这一切都和现实知觉的增加及对现实的适应有关。

如果偏执——分裂位置不能正常发展,婴儿(因为其内、外在的某些原因)无法应付抑郁焦虑的冲动,就会发生恶性循环。如果被害恐惧与分裂机制过于强烈,会阻碍自我修通抑郁位置,迫使自我退行到偏执——分裂位置,还会进一步增强较早期的被害恐惧与分裂现象,成为日后各种形式的精神分裂症的诱因。由于这种退行发生的时候,不只使得分裂位置(schizoid position)上的固着点被强化了,还有可能发生更严重的崩解。而另一种结果是增强抑郁的特征。

外在经验在上面描述的发展过程中非常重要,例如,我在分析一个表现得抑郁和分裂特征的病人时,能明显看到他婴儿时的早期经验。这种经验很明显,有某几次治疗中,病人甚至发生了喉咙或消化器官方面的身体感觉。这个病人在4个月大的时候,因为妈妈生病而突然断奶,后来的四个星期都没有见到妈妈。当妈妈回来时,她发现这个孩子变了,之前孩子很活泼、对周围事物感兴趣,现在变得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面无表情。虽然孩子能够接受替代食品,但他对食物的渴望降低了,体重下降,并且产生许多消化方面的问题。直到将近周岁的时候,他接触了其他食物,身体才再次有了不错的发育。

可见,许多类似经验对他整体发展有着非常大的影响,他在成年后的观点与态度都是这个早期阶段所建立的模式。例如,在研究中,我们看到他会贪婪地拿任何他人给他的东西,这是一种被他人以非选择性的方式影响的现象;而在内射的过程中伴随着极度的不信任。这个过程总是被各种来源的焦虑影响,这些焦虑促成了贪婪。

从上面这个例子来看,我得到了如下结论:当他突然失去了乳房和妈妈的时候,这个婴儿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建立了与“完整的好客体”的关系。这时他已进入了抑郁位置,但是在修通这个位置时遇到了困难,于是退行性地增强了偏执——分裂位置,这让他表现出“淡漠”(apathy)。而在此之前,这个孩子对周围事物已经能够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说明他已到达抑郁位置,并已经内射了完整客体。事实上他已经拥有了爱的能力,而且对于完整的好客体有强烈的渴望。这个病人一个典型的人格特质是:想要去爱并信任他人,无意识地重新获得与再次建立完整的好乳房,这个乳房是他曾经拥有,也是曾经失去的。

“分裂”与“躁狂抑郁”现象之间的联系

个体总是会在偏执——分裂位置与抑郁位置之间摇摆不定,这种波动是正常发展的一部分。这两个发展阶段分界并不明显,并且这两个位置也在不断调整,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我认为,在异常的发展过程中,这种相互作用影响着某些精神分裂症和躁狂抑郁症的临床表现。

下面我的这个个案材料会更好地描述这种关联性。我的这个病人有明显的躁狂抑郁症,她表现了这个疾病的所有特质:在抑郁与躁狂状态之间的转变摆荡,以及强烈的自杀倾向让她有反复的自杀行动,并且有各种其他躁郁症状。在分析过程中她达到了一个阶段,有了真实且重大的改善,不仅躁郁周期缩短了,她的人格与她的客体关系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多方面的生产性和真正快乐的感觉(不是躁狂的那种快乐)都发展了起来。随后,病人进入另一个阶段,这最后的阶段持续了几个月,病人在分析过程中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跟我合作,她规律地来分析,并充分联想、报告她梦的内容,并为分析提供材料。然而,她不但对我的解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甚至表现出鄙视,对于我所提示的部分,几乎没有任何意识层面的确认。她对于解释的反应所呈现的材料,反映了它们的无意识效应。这个阶段呈现的强烈抗拒,似乎完全来自人格的某一部分,但同时人格的另外一部分却对分析有所反应。不只是她人格的某些部分不想和我合作,她的人格中不同部分也不能合作,可惜的是当时的分析无法帮助病人去整合这些部分。在这个阶段里,她决定结束分析,外部环境让她做了这个决定,于是她约好了最后一次分析的日子。

在那个特别的日子,她报告了她的梦:梦中的盲人对自己的失明很忧心,但是他似乎想通过触摸她梦中的衣服及试图看看她的衣服是如何被弄紧的,来获得安慰。梦中的衣服让她想起她的一件连体女装,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处。病人对这个梦有两个进一步的联想,她稍带抗拒地说,那个盲人是她自己。而当提到那件扣子扣到脖子的衣服时,她认为她是走进了自己的“隐藏之所”(hide)。我给她提示,在梦中她无意识地表达了对困境的无视,而且她生活中的各种情景,乃至她对分析所做的决定,都与她无意识的知识不一致。这点也通过她所说的曾走进了她的“隐藏之所”来证明。走进“隐藏之所”是指把自己关闭起来,这种态度是她在前几个阶段的分析中所熟知的。因此无意识的洞识,甚至一些在意识层次的合作(认识到她是那个盲人,以及她已经走进自己的“隐藏之所”),仅来自她人格中一些孤立的部分。事实上,在这次分析的一个小时中,我对这个梦的解释没有达到效果,也并没有改变病人要结束分析的决定。①

在这个病人与其他个案的分析中,病人遇到的某些困难的本质,在她中断治疗前的最后几个月,就已经清楚地显现出来了,正是“分裂”与“躁郁”的混合特性决定了她的疾病本质。因为在整个分析过程中(尤其在早期阶段,当抑郁与躁狂最为活跃的时候),有时候抑郁与分裂机制会同时出现,例如:病人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无价值感之中,她泪水表现出了她的绝望。但当我解释这些情绪的时候,她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些,于是她责怪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事实上是出现了思维奔逸,思考好像被切断,它们的表达也是不连贯的。

在解释了隐藏在这些状态下的无意识原因之后,有时候在几次分析中,病人的情绪与抑郁焦虑能够完全流露出来。在这个时候,思考与言语也更为一致。

这种在抑郁与分裂现象之间的紧密联结的现象,通过不同的形式持续表现在她的分析中,而且在分析中断前的最后阶段会变得非常明显。

上面已经提到偏执——分裂位置与抑郁位置之间在发展上的关联,现在问题是:在发展过程中的这个关联,是这些躁狂抑郁障碍的混合症状甚至精神分裂症的根源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结论将会是:从发展的角度看,精神分裂症与躁狂抑郁障碍比我们原先认为的关联更为紧密。这一点也解释了那些难以鉴别的重度抑郁症(melancholia)或精神分裂症的情况。

某些分裂防御

我们普遍认为分裂病人比躁郁症患者更难分析,前者的退缩、缺乏情绪表达的态度,在客体关系中的自恋元素,使他们在和分析师的整个关系上产生一种分离的敌意(detached hostility),分析中病人有一种非常困难的阻抗。我认为,这是分裂的过程的结果。病人自己感到被隔绝或与分析师距离遥远,分析师也有同样的感觉:即病人的人格和情绪有很多是无法触及的。具有分裂特质的病人可能会说:“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你可能是对的,但是那些对我没有意义。”或者,他们说感觉自己不在那里。这些病人所表达的“没意义”并非意味着他们对解释的积极排斥,而是提示了他们人格的某些部分与情绪已被裂解,因此无法处理所接收到的解释。他们既无法接受它,也无法拒绝它。

我曾经的一个病例,可以来描述这种状态的潜在过程。这个病人在某次分析的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感觉到焦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接着他拿一些比他成功、幸运的人(这些人中也包括我)来比较,他明显地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挫折感、嫉羡与哀伤。当时我和他解释:这些感觉是指向分析师且他想要摧毁我。这时他的情绪突然改变了,声调变得不连贯,用缓慢而缺乏表情的方式说话。他说感觉到和整个情境脱节。他又说我的解释似乎是正确的,不过这也无所谓,事实上他不再拥有任何愿望,而且没有什么是值得烦恼的。

下面我解释的重点放在了这种情绪改变的原因上。我的解释是:当我进行解释的时候,那种“想要摧毁我”的危险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非常真实,这立刻让他感到害怕失去我。之前在分析他的某些特定阶段上,这种解释都会让他出现罪疚感与抑郁位置。现在不同的是,他想用一种特殊的分裂方法来处理这些危险。我们知道,在两难、冲突与罪疚感的压力之下,病人通常会分裂分析师,然后分析师可能在某些时刻被他所爱,而在其他时刻被他所恨。他和分析师的关系是这样的:他自己维持在好人(或坏人)的状态,他人则成为相反的人物。但是,这不是发生在这个案例的分析方式。这个病人分裂掉自己的某些部分,也就是他感觉到自我中对分析师有危险与敌意的部分,他将他的破坏冲动从他的客体转向他的自我上,结果是他的自我有些部分暂时“不存在了”。在幻想里,这将导致部分人格的消失。将坏冲动转向自己人格一部分的特定机制,以及随后发生的“将情绪分散”(dispersal),能够把他的焦虑控制在潜伏的状态。

我对这些过程的解释再次改变了这个病人的情绪。他变得情绪化,很想哭,感到抑郁,但也觉得自己更加整合了;另外,他还表示感到饥饿①。

在焦虑与罪疚感的压力之下,将人格的一部分暴力地分裂并且摧毁,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重要的分裂机制。再来看另外一个案例:一名女病人梦见她必须应付一个执意要谋杀某人的邪恶小女孩,她试图去影响或控制这个孩子,并且逼迫孩子招认(她认为这样对孩子有利),但是她失败了。我也进入了这个梦,病人以为我会帮助她控制这个小孩。然后,病人把小孩绑在树上。当病人要拉扯绳子,试图杀死这个孩子的时候,她醒了过来。梦中的最后一段,分析师也在场,但仍旧是袖手旁观。

在这里,我仅提几点我对上面这个案例的分析结论。在梦中,这名病人的人格被分裂成两部分:一个是邪恶的孩子,另一个是想要影响、控制孩子的自我。这个孩子当然也代表了各种过往人物,但是在这里,它主要是代表病人自我的一部分。另外,分析师就是那个孩子想要谋杀的人,而分析师在梦中的角色部分是要防止谋杀发生。杀死孩子(这是病人所必须采取的方法)代表的是“消灭”她人格的一部分。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消灭一部分自我”的分裂机制如何与压抑发生关联的?而后者目的是要应付那些危险的冲动。这里我并不探讨这个问题。

情绪的改变,当然不会总是在单次分析中表现出戏剧化的变化。但我发现,解释导致分裂的特定原因会带来病人整合(synthesis)方面的进展。这些解释必须处理当下的移情情境,当然包括与过去的关联,并且与促使自我退行到分裂机制的焦虑情境的细节进行联结。由此而来的解释促成的整合会伴随各种抑郁与焦虑的发生,这种阵发性的抑郁位置(随后又更大的整合)逐渐导致了分裂现象的减弱,以及客体关系的根本改变。

分裂病人的潜伏焦虑

缺乏情绪会使分裂病人反应迟钝,随之而来的是缺乏焦虑,这让分析工作变得困难。因为对于那些具有非常明显或潜伏焦虑的其他类型的病人来说,焦虑在解释中获得了缓解,这种经验将提高他们在分析中的合作能力。

分裂病人身上常有这种缺乏焦虑,他们感到崩解、无法体验情绪、失去客体。在得到整合的进展时,这一点变得更清楚了,病人当时感到极大的缓解是因为他体会到自己的内、外在世界不但变得更加整合,而且再次恢复了生机。所以说,当缺乏情绪时客体关系变得模糊,并且感到失去了人格某些部分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死亡了。这些近乎一种非常严重的焦虑。这种焦虑通过分散被控制在潜伏状态,却一直存在,只是它的形式与在其他类型的病人所见的潜伏焦虑不同。

我认为,对分裂状态进行解释,需要用一种条理清楚的形式来进行,通过这种形式来建立意识、前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联结。当然,这一点我们现在还做不到,但它很重要,因为当病人的情绪无法被触及,我们似乎只能解释他的理智(不论它是多么破碎)。

我的这些提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也可应用在分析精神分裂病人的技术上。

结语

现在我对本篇论文中的结论进行总结。我的主要结论之一是,在生命的最初几个月中,婴儿的焦虑主要为被害焦虑,它促成了一些特定的机制与防御方式。这些防御机制中,特别突出的是分裂内部与外部客体、情绪与自我的机制。这些机制与防御是正常发展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以后发生精神分裂症的基础。另外,通过投射而发生认同的一些潜在过程将自我某些部分裂解,然后将它们投射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其次是,这种认同对于正常与分裂的客体关系有某些影响。进入抑郁位置的起始阶段是个关键点,此刻分裂机制可能通过退行而得以增强。最后一点是,在躁狂抑郁障碍与分裂疾病之间存在密切关联,这种关联的基础在于婴儿期偏执——分裂位置与抑郁位置之间的相互作用。

① (1952年版本的脚注)本文于1946年12月4日在英国精神分析学会宣讲,在稍作修改后(只加上了一个段落和一些脚注),基本维持原文出版。

① 在写作本文前,我曾与宝拉·海曼(Paula Heimann)讨论其主旨,她启发性的建议让我受益良多,使我得以完成并阐释本文的许多概念。

② 参见我的著作《儿童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 of Children,1932)与文章《论躁郁状态的心理成因》(A Contribution to the Psychogenesis of Manic-Depressive States,1935)。

① 当本文在1946年初次发表时,我使用“偏执位置”这个概念,与费尔贝恩(W.R.D.Fairbairn)的“分裂位置”(schizoid position)类似。经过深入思考,我决定结合费尔贝恩的概念,因此在这本书里[《精神分析的发展》(Developments in Psycho-Analysis,1952),本文首次发表于此书]采用“偏执——分裂位置”这一措辞。

② 参见《再修订之精神病与神经症的精神病理学》(A Revised Psychopathology of the Psychosis and Neurosis), 《以客体关系观点思考内在精神结构》(Endopsychic Structure of Considered in Terms of Object-Relationships)以及《客体关系与动力结构》(Object-Relationships and Dynamic Structure)。

① 参见《再修订之精神病理学》(A Revised Psychopathology,1941)。

① 温尼考特在他的著作《原始情绪发展》(Primitive Emotional Development,1945)中描述了未整合状态的病理性结果,例如一个女性患者无法区分自己和孪生姐妹的案例。

② 生命初期自我凝聚力的多少与自我忍受焦虑的能力有关,比如我之前的观点(参见《儿童精神分析》),这种焦虑是一个体质因素。

③ 费伦齐在《注释与片段》(Notes and Fragments,1930)中提出,每个生命有机体都极有可能通过碎裂化对不舒服的刺激进行反应,这可能是死亡本能的表现。或许,复杂的机制(生命有机体)只有通过外部条件的影响才能作为整体存活下来。当这些条件变得不利时,有机体则裂成碎片。

① 温尼考特从另一个角度提到这个同样的过程:他描述了整合(integration)与适应力取决于婴儿对母亲的爱和照料的经验。

① 史考特博士(Dr W.C.M.Scott)在和我的讨论中,提到了分裂的另一个方面。他强调断裂在经验的连续性中的重要性,这意味着时间而非空间中的断裂。他举了睡眠与清醒两种状态交替发生的例子,我完全赞同他的观点。

① 对这些原始过程的描述有很大的困难,因为这些幻想无法用文字或语言来描述。在这种情况下,我使用“投射进入另一个人”的概念,我认为这是传达我试图描述的无意识过程的唯一办法。

② 埃文斯(M.G.Evans)在一篇简短的通信中(他在1946年1月在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上宣读过)提供了几个案例,患者有这样的症状:缺乏现实感,感到被分解,人格的某些部分进入了母亲的身体,想要抢夺并控制她。结果是母亲与其他遭受到类似攻击的人变成了病人的代表。埃文斯觉得这些过程与一个最原始的发展阶段有关。

① 史考特在一篇文章(几年前曾在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中宣读过)中,描述了他在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看到的三种相互关联的特征:她的现实感严重紊乱,感觉周围的世界是墓地,将她自己所有好的部分放到另一个人(葛丽泰·嘉宝, Greta Garbo,好莱坞默片时代的电影皇后)身上,让这个人代表自己。

② 参见《对升华问题及其与内化过程的关系的贡献》(A Contribution to the Problem of Sublimation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Processes of Internalization,1942)。在这篇文章中,宝拉·海曼描述到:内在客体表现为一些嵌入在自体(self)之中的异物。虽然对坏客体来说这是更加明显的,但对于好客体来说,如果自我将它们留存,也会一样明显。当自我过度服务其内部的好客体时,这些客体就会感觉到是对自我的危险,如同施加一种迫害性的影响。宝拉·海曼引入了“对内在客体同化”的概念,并将它专门应用于升华(sublimation)。至于自我的发展,她指出这种同化对于自我功能的成功运作与获得独立是最基本的条件。

① 由此可见,母亲对婴儿的爱与了解,可以被看成是孩子在克服精神病性质的崩解与焦虑的最大依靠。

② 赫尔伯特·罗森费尔德(Herbert Rosenfeld)在《对一例带有人格解体的精神分裂状态的分析》(Analysis of a Schizophrenic State with Depersonalization,1947)一文中,曾报告了个案材料来说明与投射性认同密切相关的分裂机制是如何导致精神分裂状态与人格解组。在他的文章《关于慢性精神分裂症中混乱状态的精神病理学评论》(A Note on the Psychopathology of Confusional States in Chronic Schizophrenias,1950)中,他指出当个体失去区分好客体与坏客体、攻击性冲动与力比多冲动等能力时,就会进入一种混乱状态。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为了防御目的,分裂机制极有可能被增强。

① 赫尔伯特·罗森费尔德在《对一例带有人格解体的精神分裂状态的分析》与《关于男同性恋与妄想症的关系评论》(Remarks on the Relation of Male Homosexuality to Paranoia,1949)中,讨论了那些精神病患者身上与投射性认同相联系的妄想性焦虑在临床上的重要性。在他描述的两个精神分裂症案例中,病人明显都很害怕分析师强行侵入,他们感到恐惧,当这些恐惧在移情情境中被分析时,病情会好转。罗森费尔德进一步将投射性认同(和相应的被害恐惧)一方面与女性的性冷淡相联系,另一方面与男性同性恋和妄想症的经常发生相结合。

① 参见《儿童精神分析》第八章以及第十二章。

② 琼·里维埃(Joan Riviere)在一篇文章《见于日常生活与分析的妄想症态度》(Paranoid Attitudes seen in Everyday Life and in Analysis,在1948年在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上宣读过)中,报告了大量临床资料,其中包括投射性认同。强迫整个自体进入客体的内部(以获得控制与占有)的这种无意识幻想,由于害怕被报复,导致了各种被害恐惧,比如幽闭恐惧症或害怕窃贼、蜘蛛、战时侵略等常见的恐惧症。这些恐惧与无意识的“灾难性”幻想相联系,比如被肢解、被掏空内脏、被撕成碎片,及身体与人格的内在受到破坏。这些恐惧是对灭绝(死亡)的恐惧的延伸,而且都具有增强分裂机制与自我瓦解过程(见于精神病患者)的效果。

① 这个分析在中断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

① 饥饿感表明内射过程在力比多的支配下再次运作。虽然他对于我对他的恐惧(害怕他的攻击会毁灭我)的初次解释的回应是,立即强烈地分裂并毁灭自己人格的某些部分,但现在,他能更充分地体验到哀伤、罪疚感与丧失恐惧的情绪,及这些抑郁焦虑的稍稍缓解。焦虑的缓解让分析师再次成为他可以信任的好客体,所以想要将我内射为好客体的欲望能显现。如果他能重建内在的好乳房,就能强化并整合自我,而且能正视自己的破坏冲动。事实上,他能够因此而保护自己与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