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字仇杀队》
历史的合力
正如前面提到的,我们对命运的敬畏和抗争,其背后的哲学理论基础,就是“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和人的主观能动性的辩证统一”。其实,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并不是外在于人的活动,相反,它就是由无数个人的活动所组成的,我们每个人都身在其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影响和改变着社会。
若无滴水,何来汪洋
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1770—1831),德国著名哲学家,代表作有《精神现象学》《法哲学原理》等。
规律是什么?规律是一种必然的趋势,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不因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那怎么能说它由人的活动组成呢?每个人的活动不都是由自身的主观意志所支配的吗?看起来这好像也是一个难题。对此,黑格尔用其哲学的深刻和睿智给我们做了解答。他认为,在世界历史中,人们的行动除了产生他们引以为目的并且达到的结果,除了产生他们直接知道和希望的结果外,还产生了某种别的东西。也就是说,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谋求实现自己的利益,但在这个过程中,一种他们每个人意图之外的东西,也不知不觉地一起完成了,因为每个个人的意图互相叠加,产生了谁都没有想过的巨大的合力。他把这称之为“理性的狡计”。
换言之,在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观意愿,希望获得某种有利于自己的结果,但是因为诸多力量的碰撞、整合,最终的结果却和每个人的意愿都不完全一样,从而表现为历史自身的发展逻辑,这也正是历史发展的吊诡所在。从主观上来说,人们遵从自己的意愿,甚至追求自己的私利,看起来毫无整体的目的,但其客观结果却形成了历史的规律、推动了社会的前进。比如说,出于自身的需要,人们上街去买卖东西,希望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但是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市场的规则,社会因而也向前发展了。
对此,恩格斯的论述更加透彻,他指出:
“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都会受到另一个人的妨碍,而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各人的意志虽然都达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为一个总的平均数,一个总的合力,然而从这一事实中绝不应做出结论说,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an
所以说,历史发展有它的规律性,但这种规律性是通过人们各自的主观能动性发挥作用的,两者是相互统一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说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诚然,在历史的合力中,普通个人的单个力量非常微小,每个人的意愿也不尽相同,从表面上看,群众的力量展现得并不明显,但是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几千万人的合力,就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而推动历史的发展,甚至决定具体历史事件的走向。
在《云图》中,伴随星美坦然赴死的画面,尤因来到岳父的家,妻子蒂尔达热情地迎上前来。尤因告诉岳父他要离家去参加废奴运动,岳父不屑一顾地对他说:“这个世界有其自然秩序,那些想要颠覆它的人不得善终,这样的运动永远不会成功。如果你加入他们,你和你的整个家族都会被排挤,你最好的结果是像个虫子一样遭到唾弃和痛打,最糟的结果是被私刑处死或被钉上十字架。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不过是无限汪洋里的一滴水。”
而尤因的回复只有几个字:
若无滴水,何来汪洋?
过去一向依从顺命的蒂尔达,这一回却悖逆了父亲,选择和丈夫同行。滴水开始慢慢汇聚,黑奴的命运终被改变。
同样,在电影《V字仇杀队》中,V单枪匹马致力于革命事业,普通群众开始是麻木的,甚至于即便同情V,也只敢戴着面具。但是,也正是这群戴着面具的不知名的芸芸众生,最后走上街头,发出巨大的怒吼。而军警们面对朝自己涌来的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人群,也失去了开枪的胆量,只能听任人群冲破防线。女主角艾薇受到V的感召,勇敢地加入了反抗的洪流,并在V牺牲后,启动了地下的爆炸系统。当探长芬奇问艾薇“他是谁”时,艾薇的回答是:
“他是基度山伯爵,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弟弟、我的朋友,他是你,也是我,他是我们每一个人。”
弄潮儿向潮头立
当然,在《V字仇杀队》中,作为先知和领袖的V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人物。V具有深刻的洞见、惊人的毅力和敏捷的身手,是整个革命运动的灵魂,没有他,群众不会那么快地觉醒,也不会逐渐加入革命的队伍。因此,我们说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并不意味着完全否认历史人物的作用。相对于普通个人而言,那些掌握了更多资源、拥有了更大权力、具备更深刻的思想智慧的历史人物,可以在具体的历史事件中起到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决定该事件的成败。也可以说,历史人物是时代的弄潮儿,是历史事件的引领者。
对此,黑格尔这样写道:
“一个时代的伟大人物是这样一种人,他能用言辞把他的时代的意志表达出来,他告诉他的时代什么是那时代的意志,而且能去完成它。他所做的是他的时代的精髓与核心,他使他的时代现实化了。”ao
我们还可以再举一个事例。拿破仑,19世纪法国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第一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他在法西大革命的风潮中成长,深受大革命时期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影响。他曾说,大革命是启蒙思想家的业绩。因此,他虽然后来推行帝制,也有专断独裁的一面,但总体来说是法国大革命的捍卫者。对内,他多次镇压反动势力的叛乱,颁布了《拿破仑法典》,该法典是资本主义国家最早的一部民法典,后也成为欧美各国的立法规范,从而完善了世界法律体系,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对外,面对英、普、奥、俄等国组成的反法同盟,他领导法国军民勇于抗争,并取得了前五次胜利,打赢了五十余场大型战役,沉重地打击了欧洲各国的封建制度,捍卫了法国大革命的成果。显然,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拿破仑起到了核心的作用,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把拿破仑称为“骑在马背上的世界精神”。
电影《拿破仑在奥斯特里茨》把拿破仑的军事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次战役发生在第三次反法同盟战争期间,俄国和奥地利联军共九万多人,与法军的七万人左右,在奥地利的奥斯特里茨进行大会战,三国皇帝亦都御驾亲征,场面非常壮观。而此时,普鲁士的十几万军队也在蠢蠢欲动,准备伺机进攻法国。拿破仑决定速战速决。于是,他施展谋略,成功地把敌军引诱到奥斯特里茨,并把他们包围在冰湖,接着命令部队用大炮轰击冰湖,使俄奥军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结果,双方交兵不到四个小时,联军便全军覆灭,法军大获全胜,第三次反法同盟亦随之土崩瓦解。
历史人物的作用不可忽视,不过,这里仍需要说明的是,伟人之所以伟大,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和当时的时势分不开的,离开了当时的时势,他可能什么也不是;或者,在当时的时势下,没有这个人,照样会有另一个人站出来成为英雄,谁也并非不可替代。俄国哲学家普列汉诺夫说:“个人因其性格的某种特点而能影响到社会的命运。这种影响有时甚至是很大的,但这种影响发生的可能性及其范围,却要依当时的社会组织以及当时的社会力量对比关系来决定。个人的性格只有在社会关系所容许的那个地方、时候和程度内,才能成为社会发展的因素。”ap
恩格斯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
“恰巧某个伟大人物在一定时间出现于某一国家,这当然纯粹是一种偶然现象。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人除掉,那时就会需要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并且这个代替者是会出现的——或好或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会出现的。”aq
所以说,历史人物固然有他的力量所在,但是这种力量必须符合时代的潮流。或者说,只有顺应时代的潮流,力量才会成为力量,人物才会成为人物,个人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作用,也才能对社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相反,如果自以为是,悖逆时代潮流,那么再伟大、再杰出的人物也终究会被社会和历史所嘲弄、淘汰和抛弃。
萤火虽弱,依旧可以发出光亮
在历史的合力中,大人物固然有大人物的作用,但普通人同样不可忽视。有时候,我们太习惯仰视大人物的身躯,却忘记了大人物也是由小人物成长而来,小人物也可以变成大人物,只要我们不懈努力,小人物也可以做成大事情,也可以有大贡献。
苏联学者科恩在《自我论》中写道:
窗下结着坚冰,但在阳光的照射下,屋顶垂下了细冰柱——开始往下滴水了。我,我,我,一滴比一滴小地响着。它的生命只是一瞬间。我——这是无力的痛苦。
渐渐地,冰上出现了一个坑,冲出了一道沟,冰融化了,没有了,但闪光的水滴仍从屋顶上滴着,响着……
水滴落到石头上,清楚地叫出一声:我。石头又大又硬,它也许还要在这里躺上千年,而水滴只活一瞬间,这一瞬间是无力的痛苦。但是水滴石穿,许许多多的我汇合成我们,它便如此强大,不仅把石头滴穿,而且能把它卷入汹涌的洪流。ar
不要轻视每一个小小的“我”,也许,正是这个小我影响了历史发展的进程。在“荆轲刺秦”事件中,秦王猝不及防,在大殿上仓皇逃跑,眼看就要被荆轲抓到,太医夏无且急将手中的药囊砸向荆轲,从而延误了荆轲的脚步,秦王得以拔剑反杀;比利时布鲁塞尔城的那个小男孩于廉,用一泡尿浇灭了法军已经引燃的炸药的导火线,从而拯救了全城人的生命,也成为比利时人心目中的英雄;黑人妇女罗莎·帕克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引发了美国的黑人民权运动,并最终改写了美国的历史,而她本人也被称为“民权运动之母”。
所以,萤火虽弱,依旧可以发出光亮,我们每个人都是那萤火。
在电影《十月围城》中,革命领袖孙中山计划抵港参加秘密会议,而清廷则派遣武艺高强的将军阎孝国带人前来剿杀。为了确保中山先生的安全,许多小人物都相继加入了护航的队伍中。这些人里面,有商人李玉堂的公子李重光,有《中国日报》社社长陈少白,有原本是清廷密探的沈重阳,也有乞丐刘郁白、小贩阿四、戏班班主的女儿方红……他们前赴后继,一个一个牺牲,一个一个倒下,用自己的身躯组成了一道道防线,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胜利的旗帜。也正是这点点微弱的萤火,最终照亮了暗夜,给人们带来了黎明的曙光。
让我们记住鲁迅先生的话: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as
总之,在命运的洪流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时代因果,但是,我们每一个人也都在这洪流中颠簸翻腾,我们既要敬畏命运,又不能甘于宿命。正如《太平轮》片尾曲所唱的:
每一步都和命运比执着
每一个人都是时代因果
谁有勇气活成一段传说
在惊涛面前就敢说洒脱
不想在浪花的悬崖坠落
就只有朝着彼岸颠簸
谁不甘心像蚂蚁苟活
就有天大理由赴汤蹈火
穿越漩涡 不靠什么
就凭生命的嘱托
天晴雨过 再寻回
造化改变不了的你我
不做 随波逐流等待被碾碎的粉末
不能辜负易碎的承诺
不做 点缀大时代波澜壮阔的泡沫
不在人海中沦落沉没
每一步都和自己比执着
每一个人都是谁的因果
谁在拍岸惊涛中走过
潮流淘不尽当初的你我
耐得住命运的挑拨
回首重逢更坚强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