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律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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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可是此处确实没有任何痕迹。”谢扬道,“会不会在吹雪谷中其他地方?”

“各位,”骆南溪冷冷地道:“我带各位来此,皆因依照寻香引的指示,叶白檀便在此处。但若要说我师父在此炼制尸灵傀儡,目前尚无证据,还请各位慎言。”

“抱歉。”季寒道,“几位兄弟口无遮拦,还请骆兄见谅。”

姜郁几人自知失言,也赶紧连连道歉。

“罢了,我知各位也是无心之言,下不为例便是。”骆南溪摆摆手道,“至于谢兄之前的疑惑,骆某现在也可以回答你:绝无可能。我自幼在谷中长大,整个吹雪谷除了这处禁地,再没有我没去过,甚而说是我不熟悉的地方。不管是失踪人口也好,尸灵傀儡也罢,若真是在吹雪谷中,便只可能是在这里。”

“骆兄,”楚回道,“如今既已失了线索,何不将寻香引放出来再指指?”

“你当我没有想到?”骆南溪横他一眼,伸出手道,“你看这是什么?”

众人低头一看,他手中赫然拿着一只寻香引,只是僵直如棍,一动不动,便好似一支真的线香。

“我甫一进来便将它拿出来了。”骆南溪晃晃那只寻香引,十分困惑地道,“不料它却变成了这幅模样,难不成是在睡觉?”

楚回一哂,摇头道:“寻香引天天待在竹筒里,哪里还需要特定的时间睡觉?我看多半是此地有什么特殊药物,干扰了它的嗅觉,它闻不到熟悉的味道,自然便不会动了。”

“对了,”乔念道,“骆兄之前不是说过,禁地之中关卡重重吗?怎的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是听门中长辈说的,我又没进来过。”骆南溪道,“也可能所谓重重关卡都是以前设的,是为了圈禁那些尸灵傀儡,出事之后便撤了。”

“也可能是有机关,将一切都隐藏起来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季寒道,“寻香引不会胡乱指路,而且此处既为禁地,连门人弟子都严禁出入,那便理应多弄几重花样严加防范,方才能令行禁止。可是我们一路进来,就只遇到了最外面的一层结界,还轻轻松松便破了,其余一片空空如也,岂不是反而奇怪?若只是一片简单的空地,又何必严令不许人来?”

“不错。”楚回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一场攻心战,便如那道人尽皆知的机锋:我知,我知你知,我知你知我知……如此循环往复,端看谁能想深一层。我猜待会儿咱们不但能找到机关,并且打开第一层机关以后,多半还能发现一个不痛不痒的‘大秘密’。”

“欲盖弥彰,李代桃僵,”姜郁笑道,“楚兄可是此意?”

“正是。”楚回笑道,“姜兄可真是个水晶灯笼,一点就透啊。”

“去你的,你这是夸我吗?”姜郁哈哈大笑,却只笑到一半,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但这哑迷却难打,咱们线索全无,又上哪儿知去?”

“要不咱们把地面掀了罢!”九旋突然道,“这里天上是空的,四面山势又低矮,也只剩地底下有地方了。”

“地底下?”谢扬吓了一跳,道,“那么多失踪的人,需要的地方可不小,而且吹雪谷中弟子众多,又怎么可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声不响地弄出这么大一个地洞?”

“若挖洞,手笔自然不小,但若是遮盖,那功夫便少多了。”乔念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小弟说得没错,我知你知,我知你知我知……端的是看谁多想一层。此处的设计者当真心机深沉,可不就比我们多想了一层?我们都被他绕进去了,只顾着猜他所想,倒不如九旋丫头,压根儿不上套,只凭眼见为实。”

楚回笑道:“说来也怪,九旋这小丫头平常疯疯傻傻的,什么也不懂,但每到关键处,却往往有一言破迷之功。哎,我说你莫不真是个神仙下凡,平日里都是装疯卖傻的罢?”

“你别损人。”窦莹护住九旋道,“我们九旋本就聪明得很。”

季寒道:“说着容易,这么大片地方,却要怎生掀开?又不能弄出动静。”

“这个容易。”姜郁道,“我来。”

他抬手一拂,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张形式古朴的七弦琴,正是他的法器锦华。此琴赫赫有名,楚回在信阳城外也曾见过,只是当时忙着应付尸灵傀儡,却未能看清楚,如今好不容易近在眼前,便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其通体乌黑,玉柱翠枕,金錾银缠,甚是富丽,琴身更隐隐有七彩光华流转,琴尾铭着两个古篆:锦华。果然不是凡品!

姜郁盘膝而坐,将锦华横放在腿上,然后伸手弹了起来。他这琴弹得非常奇怪,指尖压根儿便未沾到弦不说,甚而还没有声音,便如那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一般,只是做了个弹琴的样子。

楚回正看得莫名其妙,季寒已经微微动容道:“指上声?”

乔念点点头。

“指上声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楚回问乔念。

乔念道:“还行罢。那是他三千繁花集的一门功法,弹出的调子人耳听不到,却能令山川回响。空声清,实声沉,这地下有无洞穴,他用指上声一探便知,既省了手脚,又不会惊动人,倒正好合用。”

楚回甚是惊讶,忍不住叹道:“没想到姜兄还有这样一手。世家传承,果然不凡。”

随着姜郁不停地拨动琴弦,众人发现地面渐渐起了变化,有几处泥土突然簌簌抖动起来,接着便塌了下去,露出几个空洞。众人上前一看,每个洞都又小又深,下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有阵阵冷风透出,又腥又湿,中人欲呕。

谢扬将眼睛凑到洞口,向着里面张了张,惊喜地道:“下面果然有蹊跷,这应该是地穴的透风口。”

楚回精神一振,连忙道:“再看看其他地方,找出入口。”

“在这里。”窦莹突然在另一边指着地面叫起来,“这里好像有入口。”

众人过去一看,窦莹所指之处的地面并未塌陷,却裂开了一道轨迹闭合的缝隙,围起来正好是个四方形。季寒右手一挥,神照出鞘,在四方形上空轻轻一个盘旋,其上的草石泥土便“轰”的一声,向四下飞炸了开来,露出下面一块厚重的石板,石板上还嵌有精铁铸造的扣环和铰链。

“是入口。”窦莹欢呼道。

季寒拉住扣环向上一提,众人只听得“咔咔”两声,一块怕不有几百斤重的石板便被他掀了起来。随着石板掀起,其上铰链抽动,“吱吱”有声,竟赫然从洞中拉上来一道软梯,也全是精铁铸的。季寒将石板朝外一推,露出入口,弯腰钻了下去。

众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入,沿着软梯慢慢下行。软梯仅有十余丈长,爬完之后,接着便是一串石阶。八人继续鱼贯而行,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石阶走完,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狭窄的走道,曲折幽深,不知通向哪里。好在走道两侧的石壁上都嵌着满满的萤石,在一片漆黑中发出莹莹幽光,还能照得见路。季寒打头,姜郁押尾,八人借着微光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那股血腥气便越浓,众人都不必担心走错了路。又走出了大约半里开外,血腥气已是浓至极点,此时前方出现一个拐角,众人顺着通道拐了过去,眼前赫然一宽,原来已来到一间旷大的石室之中。能在地面之下开出这样一间宽阔的石室便已足够惊人了,但更为惊人的是,这石室中还摆放了数十张石台,每张石台上面都躺着一个人,只是或是断脚,或是缺手,竟没一个完整的,更有甚者,还有无头的。

“难怪这么臭。”乔念捂着鼻子道,“这活脱脱便是一个屠宰场嘛!骆兄,将人弄成这样,你可知是要做什么?”

早在进入石室的那一刻,骆南溪的脸色便已变了。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那些石台旁边,翻来覆去地检查上面的人,看得越多越久,脸色便越白,一连检查了十余个之后,他的脸已差不多变成了一张白纸。

“骆兄?”楚回看出他脸色不对,忍不住有些担心地唤道。

“我没事。”骆南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这些人都已死去多时了,也并不是因为肢体受损而死的,现在这样,应该是……在拿他们做试验。”

谢扬一惊,道:“尸灵傀儡的试验?”

“不是。”骆南溪摇摇头道,“炼制尸灵傀儡需要补尸补魂,又如何会将尸体弄得这般残缺不全?”

“那倒是。”姜郁连连点头道,“这一路下来,咱们对战过那么多尸灵傀儡,可没见哪个是缺胳膊少腿的。骆兄,那这些又是……”

骆南溪眉头紧皱,道:“我猜是用来做截肢试验的。”

“截肢试验?”窦莹听得一阵恶寒,“那又是什么?”

骆南溪道:“常人肢体损伤,小损可以止血裹伤,以药物助其自行愈合,但若有大损,比如断手断脚,甚或只是断指,又岂能自行愈合?此时便须截去伤处,以免肢体腐烂生毒,蔓延全身,反会进一步损伤人体。”

“对对对,这倒是常见的事。”姜郁道,“但这不过是寻常方技,又何需试验?”

“如何不需试验?”骆南溪看他一眼,道,“如今截肢之术虽已不稀奇,却也是前人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若无之前的无数失败,又哪得现下的见惯不怪?更何况此术尚未精熟,世间医者替人施术时,因力有未逮而伤人性命之事常有发生,吹雪谷既为医道首宗,有此……也属自然。”

“骆兄,”楚回道,“据你所言,此处禁地除了令师曲宗主以外,再无旁人可以进出,那看眼下这个情形,你是不是认为,这些人都是曲宗主用来研制截肢之术的,是为了精进其术,以造福苍生?”

骆南溪被他问得窒了一下,沉默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师父此举虽有些不敬死者,但我相信他的用心是好的。我方才已经查看过,这些人都是死于自身疾病,虽然我不知他们的身份,但我之前亦曾查看过医馆那些失踪之人的医案,大部分也都是身患沉疴,不易治愈之人,想来师父……”

“骆兄。”他一语未竟,季已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不易治愈不是无法治愈,即便是医家,也不能轻易断人生死,再说即便是死,这些人多半也愿意回到家乡,死在家人的身边,曲宗主再怎么心怀苍生,也不该偷偷将人留在这里,这与刨坟盗尸又有何其别?”

“区别还是有的。”姜郁道,“刨坟盗尸,偷的好歹是死人,而医馆那些嘛,失踪的时候可都还是大活人呢!”

“这,这……”骆南溪听出他语带讥刺,只憋得面色紫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僵持了片刻,楚回道:“骆兄,曲宗主此举虽然令人不敢苟同,但我们来此之前已发下毒誓,只要今日所见所闻与尸灵傀儡无关,我们便不得外泄,如今此言仍是有效,骆兄大可放心。”

其余几人相互看看,叹口气,也都点了点头。

骆南溪羞愧不已,呐呐地道:“多谢各位。”

楚回又道:“如今看来,医馆失踪之人多半便在此处,却不知骆兄又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各位言而有信,愿意替我吹雪谷保守秘密。”骆南溪挺起胸膛,凛然道,“我亦不会辜负自己的承诺,定会替卓兄弟找回他的朋友,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各位放心,待我们出去之后,我先送各位出谷,然后便回来向师父坦白,劝说他就此收手,放了那些人。”

“师弟,你还真是君子端方,诚善可欺啊,竟然只凭人家三言两语,便要大义灭亲,出卖师门吗?”骆南溪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咔咔”两声,众人对面的山壁上竟然打开了一扇门,一个人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却是陆闻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