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九旋大叫一声:“窦姐姐耍赖,不算,这是作弊。”
她一面喊,一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剩下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色间均是又惊又喜:听这声音,应该是季寒和窦莹都来了,但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地?难不成是专程来找谢扬的?难道各大宗门那边又生变故了?
此时林外砍杀之声不绝,四人来不及多想,冲出去便是一顿乱砍,直如砍瓜切菜般,很快将尸灵傀儡清理干净了,方才上前与季寒和窦莹见礼。
季寒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风度也未曾稍减。他不紧不慢地与众人见过礼,问道:“大家都没事罢?”
“没事儿没事儿。”谢扬连连摇头道,“这一路上啊,隔三差五地便要这样打上一场,咱们都已经习惯了。”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引着季寒和窦莹回到小树林中。
楚回道:“季师兄和窦师姐且先歇歇,眼下城中人多,咱们不便露脸,须得等到天色黑透人群散尽,才好悄悄入城。”
季寒和窦莹点点头,与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九旋便拿出干粮和饮水,一一分派到众人手里。
季寒伸手接过了,略一欠身道:“多谢九旋姑娘,生受你了。”
楚回连忙道:“季师兄,你和小丫头客气什么?再说你这哪儿能叫生受呀?你是没见着我以前替她打架出头的时候,嚯,那家伙,一天至少打八场,比起眼下这些个截杀呀,那可要频繁太多了,如今也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瞧你说得。”乔念笑道,“怪不得知遥总说你惯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原来果真不假。九旋当初招惹的那些人和咱们如今招惹的这些人,那能比吗?若是可以选,我到宁可天天帮九旋打十八场架,也不想再遭遇一场截杀。”
姜郁道:“我宁可打二十场。”
楚回哈哈大笑道:“你当是竞买吗?还可以叫价的?”
姜郁笑道:“横竖没得选,叫价也不要钱。”
“我们都听说了,都明白。”季寒点点头道,“你们这一路上很是艰难,是以我与明琪赶来同你们一起,以后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窦姐姐要和我们一起?”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九旋已第一个欢呼起来,“太好了。”
“九旋这么想姐姐的吗?”窦莹笑道,“怎么了?难不成几位哥哥对你不好?”
九旋道:“他们也不是不好,就是懂得太少,连打子儿都不会,也没人陪我玩儿。”
“我们懂得少?”楚回让她气笑了,“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丈八灯台?自己什么都不会便算了,竟然还有脸说别人。”
“我会的可多了,你才不会。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让谢大哥替你梳头洗脸,穿衣喂饭!”九旋一口气掀翻了他的老底儿,“我可没让谢大哥替我洗过澡……”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楚回便已飞身扑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速度堪比流星赶月,连打尸灵傀儡都没这么迅猛过。
“闭嘴,你答应过不说的。”楚回暴吼一声,“并且那时我受伤了。”
九旋挣扎着道:“是你先说我的。并且你说不能告诉别人,他们又不是别人。”
“别人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怎么不是别人?”
“那你又说你的甜言蜜语只说给谢大哥听,因为谢大哥不是别人。”九旋尖叫道,“谢大哥也不知道你的甜言蜜语是什么,为什么他又不是别人?”
“你们两个够了。”谢扬一张白皙的俊脸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神情更是难看得像是要杀人,“都给我闭嘴,再有人敢说一个字……”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只是反手亮出了藏锋。
所有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静默半晌,还是季寒开口打破了僵局:“爹和乔宗主碰过面了,然后便让我来寻你们,明琪也愿意同我一起。”
不愧是大师兄,虽然圆场打得有些生硬,但胜在勇气可嘉,恩爱也秀得自然,并且还能镇得住场。姜郁在心中暗暗为他竖了个大拇指。
乔念莫名其妙地道:“季宗主去见我……爹?却是为何?”
季寒看了他一眼,道:“乔念,你与楚回的身世我们已尽知,你们都是师姑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师弟,在我面前,你无需掩饰。”
“……”乔念无言以对,只好站起来施了一礼,道,“见过季师兄。”
楚回也跟着站了起来:“见过季师兄。”
乔念又转向谢扬,道:“见过谢师弟。”
“……”这一来可轮到楚回无言以对了,只好也跟着施了一礼,“见过谢师弟。”
谢扬:“……”
姜郁:“……”
唯有季寒镇定自若,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站起身来还了一礼,摆摆手道:“二位师弟都坐下罢,事急从权,不必多礼。爹和乔宗主说,等到事情了了,便要让你们认主归宗,届时再正式接你们入门。”
“师兄,师父与乔宗主,”谢扬问出了在场众人共同的疑问,“他们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慢慢讲。”季寒道。
原来姜郁和乔念找到楚回以后,几人同行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各大宗门。妖王是各大宗门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众矢之的,而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却是玄门道统的中流砥柱,这样壁垒分明的几个人,如何会走到了一起去?更何况各大宗门眼下正在联手截杀妖王,可是那些败逃回去的人却说,姜郁和乔念对楚回异常回护,对拦截他们的玄门同道反倒毫不留情,若不是慑于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的威望,只怕这些人便要直言不讳地指称二人叛变了。
消息一出,各大宗门尽皆哗然:前有落春山二弟子谢扬公然相助,后有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少主叛逃倒戈,这妖王到底是练就了什么魔功,才能将玄门道统新一代中最杰出的几位少年英雄统统迷得失了心智?如今妖王在逃,《生灭草》也下落不明,各大宗门自然不肯甘休,于是事情便闹到了窦寻面前,各大宗门联起手来,一定要落春山、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给个说法。
万象境今年由白玉京当值,各大宗门日前齐集万象境也是白玉京主事号召的,如今既已查明妖王越境滋事,还手持《生灭草》作乱,各大宗门欲联手将其截杀,自然便想一事不烦二主,也推白玉京主事。
但窦寻却不是傻的,都是数十年的老江湖,谁还不是个人精?那些口口声声拿妖王越境说事儿的宗门心里面打着什么小算盘,窦寻比谁都清楚:惩戒妖王越境滋事只是幌子,抢夺《生灭草》才是目的。
窦寻琢磨着,妖王虽自认持有《生灭草》,却没认过尸灵傀儡为他所制,此中说不定尚有隐情。如今外面尸灵傀儡越闹越凶,各大宗门却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争抢《生灭草》,只此一件,便可看出这群伪君子的口是心非了。
窦寻并不觊觎《生灭草》,白玉京也未曾参与过十八年前吹雪谷的那场祸事,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当年既未参与,如今便更不想沾边儿了,是以各大宗门虽一心想拉白玉京扯大旗,窦寻却并不愿意接招:尸灵傀儡当初引起的那场腥风血雨,至今令人记忆犹新,《生灭草》这祸根是吹雪谷埋下的,便算是要出头,也该由曲宁直去,白玉京为何要抢着替人擦屁股?
如此一想,窦寻便对截杀妖王一事不甚积极了,只是碍于还有个当值的名头,不得不虚应一下故事,每日里无非做些情报汇集的琐事,一旦发现了妖王踪迹,各大宗门有愿意出力的,白玉京便纠集前往追截,若无心出力,白玉京也放任自流,不去找他。若非如此,楚回几人也不能在各大宗门的联手截杀下轻易逃脱。如今各大宗门又闹上门来,联手指控谢扬三人,窦寻却哪里肯管他?只在中间打太极。
季朴也很鸡贼,他深知落春山处境尴尬,谢扬当众回护楚回一事亦无可辩驳,是以早从万象境一出来,便主动退出了各大宗门的联盟,只说谢扬不肖,与妖王勾结,作为他的师门,落春山理应避嫌,此后自当清理门户。他这一手甚是狡猾,连消带打,三两下便将落春山摘了个干净,只气得各大宗门在心头暗骂“老狐狸”,却又拿不住话柄,只得罢了。再等到出了姜郁和乔念这档子事儿,姜挽和乔引便也有样学样,带着三千繁花集和浮霞城打了退堂鼓。
主事者无心主事,参与者各怀鬼胎,没过得几日,各大宗门的联手截杀便已是名存实亡,只剩下一些小宗门还在蹦跶,却再也成不了气候。便是在这个时候,一手韬光养晦,遇事溜边儿玩儿得好好的季朴,突然带着季寒主动找上了乔引。
季朴此次十分生猛,一上去便亮出了底牌:他便是当年出现在吹雪谷内室、与乔引争抢孩子失败的第一个蒙面人。
季朴直言不讳地承认,当时他也是想去偷孩子的,但他进去以后发现孩子有两个,一个被林见微抱在手里,另一个还在床上,林见微一见到季朴,便抱着孩子翻窗跑了。季朴认识林见微,见孩子被他抱走,心下也自安稳,他心知林见微是被自己吓走了,原打算抱上剩下的那个孩子便去追他,以免孩子再落到别人手里,不料他方一抱起,另一个蒙面人就进来了,上来就和他抢孩子。
季朴和蒙面人过了几招,通过其招式路数猜出了乔引的身份,季朴深知乔引与律端是莫逆之交,孩子给他没有危险,便主动退让了下来,好腾出空档去追林见微。此时季朴心中最为记挂的还是林见微和他手上的孩子,皆因林见微修为浅薄,季朴怕他保不住孩子,半路又被人抢了去。但他追出去之后才发现,林见微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季朴无奈回头,不料乔引和孩子也消失了。
“师兄,”谢扬惊讶地道,“你是说师父一早便知师姑当年诞下的是双生子?那怎的上次在岭南的时候,他却全没提起过?”
季寒道:“爹爹守口如瓶,自然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孩子。”
十八年来,季朴不声不响,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掌握秘密最多的那个人,他知道律端和聂初霜有两个孩子,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一个被林见微带走了,另一个则是在乔引身边。这些年季朴一直在暗中观察乔引,早便猜到了乔念的身份,同时他也在全力寻访林见微,但却一直没有找到——林见微隐藏得实在是太好了,十八年中从未露出过行迹,季朴也万万没有想到,林见微竟有如此魄力,敢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投入万象境。
楚回在万象境揭露身份以后,季朴可谓是惊喜交加,他虽碍于落春山的立场,不便公然回护妖王,却立时派了季寒前去暗中相助。这个时候的季朴,并没有想过要把乔念牵扯进来,两个孩子都是师姐的骨血,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是以他也并未去惊动乔引。直到后来季朴听说姜郁和乔念叛逃,与楚回成了一路,他便猜到是乔引对乔念说出了他真正的身世,至此季朴顾虑尽消,终于向乔引亮出了底牌,希望能与他联手,合力护住孩子们。
乔引本已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宁可拼了浮霞城这数百年的基业,也要护住两个孩子,却不料如今峰回路转,竟然从天而降一支盟军,他自然是再无不肯的。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季朴当即又派了季寒前来相助。
窦莹听闻季寒要去找谢扬,当下也想随行,便去求了窦寻。窦寻本欲不允,但窦莹担心季寒,说什么不也肯听她爹的话。俗语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窦寻虽然放心不下女儿,但见她一意孤行,执意要去,却也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