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们两个……”乔引气结。
“好啦,乔兄。”姜挽样貌清俊,神态洒脱,一看年轻时就是一个风流种,难怪会养出姜郁那样的儿子。
他向乔引劝解道:“儿子们大了,就该出门历练,你老把他圈在家里管什么用?又不是个丫头。你也别瞎操心了,我拿自己的儿子给你做抵押,让芳林陪着思归去查,若有闪失便将芳林赔你,如何?”
“不如何。”乔引忍不住笑了,“你那芳林太能闹腾,我可消受不起。”
乔念极有眼色,一见他爹已有几分松动,赶紧便上前捏肩捶腿讨好卖乖:“爹。”
乔引还是有些犹豫,摸着胡须又举棋不定地沉吟了半晌,方才点头道:“你姜伯伯都拿芳林作保了,爹也不能不给面子,也罢,就让你出去试试罢。不过这是你第一次独自出门办事,切记路上要处处小心,不可莽撞行事,遇事多问芳林,他比你有经验,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伤……”
“老乔你差不多得了啊。”姜挽听不下去了,“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思归便真是个女儿,也没有你这样养的,那还不得把孩子养废了?我辈除魔卫道行走四方,受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思归别听你爹瞎说,男子汉大丈夫,该拼的时候就得拼,只记着别把小命拼掉就行了,除死无大事,其余种种尽可放手去做。”
“多谢姜伯伯指点。”乔念抱拳一笑,又对乔引道,“爹,你就放心罢,我会处处小心的,再说不是还有芳林在吗?他也会照顾我的,只是追查几只僵尸而已,又不是要去攻打万象境,我们能应付得来。”
“去罢去罢。”姜挽挥手道,“专心办事,无须挂念家里,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呢。”
姜郁和乔念欢欢喜喜别过父亲,兴冲冲地走了。
“为什么呀?”次日一早,九旋便撅了个嘴,一脸的不高兴,“青莲会才比了一天,好多热闹都还没看呢,为什么就要走?”
楚回气闷道:“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昨日曲宁直那老头子当众说你来历不明你没听见?”
“曲宁直是哪一个?”九旋眨巴眼,“我来历不明又关他什么事?”
楚回吃惊地瞪大眼:“你真没听见?你耳力不是好得很吗?我们说悄悄话你都知道。”
九旋摊手道:“那我也不是什么都听呀!”
楚回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你只爱听闲话,说到正事反而不听了?”
“什么是闲话,什么是正事?怎么分?”九旋很好学,“为什么不该听闲话,该听正事?”
楚回咽了一下,继而扶额:“是我的错,不该和你说这些。”
谢扬一直听他俩说话,此时突然道:“青莲会只是小场面,不看便不看,也没什么可惜的。昨日你没听见,各大宗门要在三个月后齐集万象境呢,去看妖王。”
“万象境?妖王?一听就好厉害。”九旋的眼睛亮了,“可是不是还有三个月吗?咱们看完青莲会再去也不迟啊,别人都没有走,咱们干嘛这么着急?”
“还不是怪你来历不明。”谢扬一脸严肃地道,“万象境不比浮霞城,规矩森严,来历不明者不得入内,曲宁直昨日便是说这个。若不是你楚大哥站出来一力承担,保证会在三个月内查明你的身世,你连着急的机会也还没有呢,你还抱怨!”
“那,咱们现在是去查我的身世吗?”九旋急了。
“自然。”谢扬看了看一旁早已瞠目结舌的楚回,依旧一本正经地道,“我和你楚大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我们会害你吗?”
“不会不会。”九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楚大哥和谢大哥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知道就好。”谢扬一套接一套,“咱们先去江夏,从你醒来的那间破庙开始查,再问问骆姑娘那边有没有消息。为免耽误时间,这一路上你可要听话,不可惹事,要努力找线索,你的身世终归还得从你身上突破。你若再如来时那般四处打闹,三个月后身世未查明,进不了万象境,看不到妖王,我可预先跟你说好了,我和你楚大哥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的,只能丢开你自己去了。”
“不要丢开我。”九旋吓得不轻,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表诚意,连连许诺道,“我一定听话,绝不惹事。”
“如此便好。”谢扬下巴颏儿一扬,“还不好好赶路!”
九旋闻声而动,步履如飞,转眼便跑出老远。谢扬得意地一笑,抬脚跟了上去,留下楚回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九旋不再滋事,三人返回江夏的脚程比离开时快了不少,第十天上便已进城。
楚回道:“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家馆子饭菜其实不错,只可惜被小流氓搅和了,未能吃得尽兴,要不今日再去试试?”
谢扬和九旋俱无异议。
三人找到馆子,楚回还特意挑了自己上次那张桌子坐下。
他点好了菜,举目四顾,见上次被砸烂的门窗桌椅皆已复原,一应陈设俱如往昔,再无半丝痕迹,不由感慨道:“人事几番新,风物一如故。知遥你看,咱们之前那场大闹像不像是一场梦?”
谢扬自顾自坐着,双目平视,恍若未闻。
楚回看他几眼,忽又笑道:“不过若不是那小流氓生事,我也没机缘认识你,如此一想好像又有些感激他了。唉,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怎么,你也学人伤春悲秋?”谢扬睨他一眼,忍不住出言讥诮,“楚公子年少风流,花间名重,正是金樽对月,得意尽欢的时候,又何必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风流,我花间名重?”楚回笑道,“若是之前,我倒有几分自负,如今却不敢当了,日前见了知遥哄人的功夫,我方才知何谓真人不露相啊!唉,知遥,也幸得你轻易不肯出手,否则只凭这副玲珑心思和如簧巧舌,便不知要祸害多少小姑娘了。”
“什么小姑娘!”谢扬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九旋尚在,“孩子面前,你说话谨慎些。”
楚回哈哈大笑:“别的孩子倒也罢了,这个孩子却不妨事。人家之前不是说了嘛,不是什么话都听,何况这,她听了也不懂。”
“你又怎知她没听,听了也不懂?”
“问问不就知道了。”楚回扭头喊,“丫头。”
谢扬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九旋从一盘竹笋中抬起头来:“啊?”
楚回给了谢扬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方才我和你谢大哥说话,你听见了吗?”
“没,我吃饭呢,你们说什么?”
“我说罢。”楚回朝谢扬挤挤眼,十分得意,“我早留意到了,她一吃饭便心无旁骛。”
他得意忘形,故意又道:“那你可知何谓‘风流’?”
“知道。”九旋比他更得意,“就是喜新厌旧。”
“什么?”楚回和谢扬大吃一惊,“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青萝姐姐和紫苏姐姐。她们带我去看戏,说有个穿白袍子的风流,喜新厌旧。”
谢扬恨恨望着楚回,眼中仿佛要射出小刀子。
楚回自知理亏,连忙打岔道:“这笋好吃吗?”
“还行。”九旋抹抹嘴,下一句话更让二人如遭雷击,“不过我觉得喜新厌旧也还行。”
“为,为什么?”楚回颤声道,不敢看谢扬的眼睛。
“不糟蹋东西嘛。”九旋道,“旧东西厌了就会被扔掉,别人捡去还能接着用,若是遇到那喜新不厌旧的,都攥在手里白搁着,便可惜了。”
“好有道理。”楚回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没懂。也幸好不懂,否则自己只怕要历劫。
他生恐九旋再出惊人之语,赶紧给她夹菜:“别说话了,你多吃些,吃饱好办事。”
“楚公子,谢公子,九旋!”一个声音忽然在楚回身后响起,“你们不是去岭南参加青莲会了吗?怎的会在这里?”
三人抬头一看,却是骆徽音。月余不见,她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此时站在三人面前,竟似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焦愁。她身边还跟了一名青年男子,楚回和谢扬一眼瞥见,顿时吃了一惊——竟是吹雪谷的二弟子骆南溪。
青莲会方才结束,他怎会出现在江夏?难不成也提前离开了?二人想起在岭南时与曲宁直和陆闻敏的两件官司,脸上不由得有些讪讪的,还好骆南溪两次都没有露脸,否则如今仇人相见,可当真尴尬了。
楚回看着骆徽音,惊讶地道:“数日不见,骆姑娘怎清减至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骆徽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些许家事,不敢劳楚公子过问。倒是你们怎会一起来了江夏?难不成是送九旋来找我的?”
九旋抢着道:“骆姐姐,楚大哥和谢大哥是带我回来查探身世的,他们还说要请你帮忙呢!”
“九旋。”楚回谢扬异口同声喝止住她。
这小丫头也太没眼力见儿了,骆徽音一看便有麻烦缠身,就算二人之前的确打算请她帮忙,如今也不好开口了,九旋这般大声嚷嚷出来,岂不是令人尴尬为难?
骆徽音却很仗义,毫不犹豫便道:“且不说三位于徽音有恩,便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与九旋一见如故,她的事我也义不容辞。”
她扭头看向身边男子:“小哥,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既然有事用得着我,不如咱们先坐下来再说?”
说完她又向三人介绍:“这位姓骆名南溪,是我的堂哥,他也是玄门中人,师承吹雪谷曲宁直曲宗主。小哥前几日也去了青莲会,不知楚公子和谢公子可有见过?”
“……”楚回和谢扬在那一刻默契空前:求人竟求到对头头上,此情此景,真是何其令人难堪!
他二人面面相觑,只拿眼神推诿,都不肯出头应答。骆徽音等了片刻不见二人开口,又见二人神色微妙,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倒是骆南溪打破了僵局:“骆某修为浅陋,法力低微,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青莲会上英才济济,楚、谢二位公子哪有余暇来看我?徽音,你这么问可是为难人了。”
“不过。”不待众人答话,他又话锋一转道,“骆某对楚、谢二位公子以及九旋姑娘,倒是均有听闻。”
废话!先揭发你师兄,又喝斥你师父,你能没听闻吗?只怕自青莲会首日至今,三人的名字都要被吹雪谷徒众骂烂了。
骆徽音不明就里,习惯性地捧场道:“如此说来,他们定是技艺出众,一鸣惊人啰?”
骆南溪皮笑肉不笑:“极其出众!何止一鸣惊人,简直天下皆闻,尤其是这位九旋姑娘,如今放眼各大宗门,若还有人不知道的,那除非是个聋子。”
“九旋?”骆徽音不敢置信,“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你若真这么能耐,当初怎会被小流氓逼得走投无路?这后半句她没好意思说,但神色间已表露无遗。
楚回看看谢扬,见他一副装死到底的样子,又看看九旋,却是一副“你说什么我完全不懂”的样子。
他长叹一声,不得不忍辱负重地站出来挑起了大梁:“骆兄过誉了,左不过是年少气盛,轻率冒进。还是骆兄澹泊沉稳,神气冲和,不愧师出名门。”
“楚公子和小哥不必自谦,你们名师出高徒,都是少年英豪。”骆徽音道,“既然大家已经认识,我便不多介绍,咱们说正事罢。”
五人整理入座,楚回率先道:“九旋之事,骆姑娘已尽知的,我们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带她去破庙看看。我们之前原是盘算着,骆姑娘在江夏人面儿广,可以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丢了闺女什么的,其实也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抱多大希望,骆姑娘若有不便,亦无须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