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提前祝您前程似锦,今生,再不复相见。”
壹、
当那天他府邸张灯结彩,新人拜堂成亲的时候,她便知晓这一世是她输了。
静静地看着面前已经煨热的酒,她眼眸含泪,却又勾起了唇角。身上扎眼的深绿嫁衣,似是在嘲笑她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嗤,也罢了,我便还那状元郎一个清白名声。”她自嘲一笑,将纸丢入炉中,起身走向窗边,目光留恋地望向他府邸方向便是纵身一跃,身上的嫁衣映着薄暮的残阳,刹那间竟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桃红。
莫大的痛感向她潮涌而来,隐隐间听见那服侍了多年的小厮的叫喊声,但也很快,她便失去一切知觉,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贰、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世人皆传,名妓白怜十六岁便艳名远播,虽说卖艺不卖身,但仍不知有多少金陵公子哥豪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阳春三月飞花乱,杨柳凫水,却是公子佳人初识。
“你这书生,怎的不似寻常那些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读书人,竟还会说些奇闻异事,倒是有趣的紧。”
“小生寒窗十载,终有一日要登那天子堂,自然不能同寻常人读书人一般只想着经史子集,更要了解这天下大事,不然小生我如何当得了这状元郎?姑娘你说呢?”
“你倒是有趣,这天色不早了,奴家便先回去了。这帕子,你且拿着,若来想见奴家,便把这帕子给妈妈看,她自然带你来我房里见奴家,可千万别丢了。”说罢,她将一块绣着怜字的手帕塞到了他怀里,便离开了。
他愣了愣,斜阳映得双颊微红,在鼻尖磨搓了几下,便将帕子放进怀里。
夕阳洒落在河面上,荡碎一池波光粼粼。
叁、
然,世事难料,一朝落榜,春光和煦于他看来却是刺目万分,她为舒他心,约他于河畔游船赏景。
他无甚心情赏玩,却又不好拂了美人一番心意,便应邀而来,他见她坐于炉前温酒,恬静不似往日,心中一动。
“书生,知道你无甚心情陪我游玩,我也不逼你,都说举杯消愁,你便陪我喝上几杯罢。”她言毕,径自喝了一杯,喝完方是风情万种地瞅了身边的小厮一眼,小厮脸登时一红,赶忙知趣地告退。
他何曾见过她如此一面,一时间竟是呆愣原地,回过神来后,他唇角一弯,亦是举杯,匆匆下肚。不经意一回头,才发觉那小厮并未走远,而是傻傻地立在柳树之下,见得他目光投来了,才飞也似的跑远。
几巡酒过,两人微醺,她抚琴助兴,他作词长歌,此番此景,意正浓时,自是情到深处,帕上红梅开。
次日,她梳妆,他拿起桌上的石黛,凑近为她笔笔勾勒,“可惜了你那帕子,便只能丢了。”
“你这登徒子,不专心你那学业倒是学起了这些勾当,”她边收起染了血的帕子边笑骂,“你便在楼里住下,待着再开恩科就去考了功名,省的天天来燥烦我。至于那帕子,改日再送你一张便是。”
“怜儿,待我高中状元,定赎了你三礼六聘过门做我的状元夫人可好?”他信誓旦旦,却不免掺了几分嬉笑道。
“那妾便等您赎了我,再娶我过门,这可得立书为证。”她含笑,眸中泪光闪烁。
“好。”
肆、
匆匆三年如水而逝,却应了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咫尺之书绵绵不绝,他只道寥寥几句,是功课繁多,需得日日温习。
三年恩科再开,她予他盘缠进京赶考。他走后她日思夜想,每夜她痴笑着伴那长明灯的微弱光芒给他缝制鞋垫,一次又一次坠落在桌上的灯花望着她的渐渐消瘦和窗外的漫漫寒夜。
春风又吹回大地,也带来了她心上人的消息——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即将回城。
她欣喜若狂,急忙将酒放至炉上煨热,又坐于镜前细细打扮,不知该是淡妆或是浓抹。她遍遍摩挲着早已缝制好的嫁衣,急差了小厮去等他忙完就将他带来,终没想到是差的人去了又独身回来了,想带回来的人却没回来。
“状元老爷说,以前的事都是玩笑之话,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姑娘不在意身份,状元老爷说他可以纳姑娘为妾。”小厮垂着头,却是不敢看她。
她听完,脑中一片眩晕,昏倒在地。
深夜里女子轻声的抽泣总是格外清晰,究竟是怎样的痛,让这个女子在梦中都不得安稳。
伍、
又过一月,他奉旨而婚。婚期前日,他递一纸书信道:“圣命不可违”。
她唯有苦笑,穿上亲手为自己缝制的嫁衣,细细打扮。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不多时,看曾经婚书一纸,有清泪滴落。她将其撕为两半,提笔,面前泛黄的纸上便多了一行清秀小楷。
“奴家提前祝您前程似锦,今生,再不复相见。”
陆、
暮色将至,黯淡的残照映在她苍白的脸上,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
那人拿着她曾经赠出的帕子,朝圣一般抚摸她的脸庞,脸却笼罩在一团黑暗中,看不依稀。
他痴痴地笑,动作却轻柔地宛如触碰一团新落的雪。
“怜儿,你哪儿都去不了,今后你只能是我的……”
许久,天彻底的黑了下来,房间又重新陷入了沉寂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