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巾帼不让须眉
#一
江山辈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而今大魏,最具有传奇性的,莫过于泷河长公主司馥。
长公主司馥与当今陛下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先帝开明,膝下诸多皇嗣。
而最初的皇储也并非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因其母妃身份低微,才能平庸,碌碌无为,向来不为先帝所喜。
与之相反的是,当初的长公主司馥由先帝后所生,乃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先帝尤为爱惜。
因而在其他公主学习琴棋书画之时,身为嫡长女的司馥作为父皇最宠爱的嫡公主,跟随先帝于御书房中读书写字,学习治国安邦之道。
直至成年,已然算得上是文韬武略,卓尔不群。
其才能卓越,即便是在一众兄弟姐妹中也无人可比。
先帝曾叹之:“阿馥虽为女子,但其才华世间男子无人可及也。若换做男儿身,必为太子耶。”
后来,仿佛诅咒般,先帝膝下的子嗣一个个接连逝世,最后竟然只留下来最为平庸无能的当今皇帝,以及儿女中最优秀的司馥。
一个戏剧般的问题产生了。
作为一个开明的帝王,他究竟是保守选择最为平庸无能的儿子,还是突破常理,选择儿女中最优秀的女儿呢?
先帝并不是迂腐守旧的人。
于是他力排众议,正式教授司馥权谋帝术,意图立其为皇太女。
天有不测风云,先帝突发急病,只能卧病于床。
然而在当时,拒绝女子称帝的声音在朝中仍然占据主流。
在最后弥留之际,万般无奈的先帝只好立旨传位于当今陛下。
但同时,他也修改了女子不可参政的律条,并赐予司馥一把尚方宝剑。
一把上可打昏君,下可斩奸臣的尚方宝剑。
事实证明,先帝的决定是无比英明的。
当今皇帝昏庸,不通政事,只知广纳后宫,修建宫殿,沉迷享乐,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无不哀声怨道。
登基不及十载,国库已然亏空,朝野上下,哀声一片。
当初阻拦女子称帝的迂腐之臣,无不捶手顿足,悔不当初。
所幸当年先帝一改律条,二赐宝剑,使得司馥得以与皇帝分庭抗礼,公然叫板,数次力挽狂澜,使王朝不至于毁之一旦。
而泷河长公主司馥的故事,也一度激励着无数闺阁少女,贫女贵妇,逐渐走出被束缚的后宅,不再像以前一般只知道为男人的附庸。
#二
泷河长公主府,邀月台。
汉白玉石,雕梁画栋。
直面亭亭玉立的荷花池,半倚热烈盛开的桃花林。
有公子脚踩深红云纹长靴,身着紫衣襕衫,腰佩青玉飞鱼吊坠,头戴白银襄玉冠,眉眼昳丽,身姿风流。
摇着手中山水折扇,半掩唇角,笑道:“这地方果真是极美的。”
司馥与他相对而坐,面对如斯美色倒也平静:“好好的不回王府处理事务,倒是总往我这儿跑。”
公子此刻正手持一盏青花瓷茶盏,品味盏中茶水,指尖肌肤如玉,与白瓷相得益彰。
闻言稍稍抬眼,殷红嘴角扬起,笑意慵懒,放下手中茶盏,丝毫不觉被冒犯,笑吟吟道:“我的泽王府虽华美,却冷清失了些人气,不如长公主这儿醉人心扉。”
大魏如今有数位异姓王爷,乃最初开国太祖分封,封的都是一起征战天下的大功臣。
而面前公子便是其后代,封号为泽,盛氏若寒。
司馥轻笑一声,他们是从小的玩伴,青梅竹马,自始至终泽王盛若寒都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情感深厚非同一般。
她举起酒杯欲与其碰杯,却忽然瞧见他面前的青花瓷茶盏:“这倒是奇怪了,你不是嗜酒如命吗?今儿怎的不喝酒改喝茶了?”
“前些天陛下设宴,请了我去,觥筹交错喝了不少酒,如今看见酒就厌烦。”谈起当今皇帝,盛若寒便隐隐有些生厌。
他们的喜厌从小便出奇一致,看书写诗,赏花观画,从来都兴趣相投。
就如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自小可谓形影不离。
先帝曾有意撮合,可惜还未来得及定下婚约,先帝便去了,新皇登基,视司馥为眼中钉,昏招层出不穷。两人的婚事也至此不了了之。
尽管如此,两人却依然默契地独身到现在。
盛若寒曾笑言:“这呀,就叫爱你所爱,厌你所厌。我们呀,天生就该是一对。”
司馥颇为认同。
谈起皇帝,司馥也忍不住皱眉:“恩州水患,哀鸿遍野,他不思量百姓,却在宫中饮酒作乐?”
盛若寒懒懒抬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这昏君不一直都这样吗。”
忽而有侍女匆匆跑入亭内,额角带汗,神色焦急:“殿下,不好了!”
“何事?”司馥看向自己的心腹。
“陛下欲修建行宫,但国库空虚,数日前竟偷偷调换了恩州的赈灾物资用以享乐,恩州迟迟等不来救援,已是易子相食,尸横遍野了!”侍女低头汇报。
“什么?!”司馥神色骤变,一拍桌子,“那个混账东西,竟连赈灾物资都敢动!”
“陛下还在披香殿大设宴席,邀文武百官前来饮酒作对。”
“好,很好……”一时间司馥竟是被气笑出声。
盛若寒抬手,示意侍女:“退下吧,转告陛下,我们会如期赴约的。”
侍女退下,他瞧着司馥,慢慢开口:“陛下登基近十载,已然失去民心,如今殿下民望如日中天,不知殿下,准备的如何了?”
司馥平复心情,仍然是那个文韬武略,英武果决的泷河长公主:“陛下登基十载,吾等亦是,十年磨一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三
披香殿
轻歌曼舞,衣香鬓影,阵阵脂粉的香气混杂着酒的浓香,舞女舞动霓裳,身姿曼妙……
好一派醉生梦死、穷奢极欲之象。
司馥与盛若寒一同踏入披香殿,冷眼瞧着一派纸醉金迷。
至入座,展望四周,不乏有人沉迷这酒池肉林,但也有人紧皱双眉,摇头叹息。
及皇帝携一众嫔妃浩浩荡荡而来,再依次落座,离开就有舞女轻盈迈步向前,依偎于皇帝身边,皇帝自是左拥右抱,好不自在。
酒过三巡,巡视四周,毫不意外地瞧见了面色冷淡的司馥:“皇姐为何不与我们一同欢庆宴席?”
司馥眼神似刀:“本宫不知,陛下有何可庆。”
皇帝憎恨极了她,说话自是毫不留情:“自然是庆这歌舞升平!何况皇姐既然来了,又何必高高在上,故作清高。”
“歌舞升平?故作清高?”司馥冷笑,“陛下可知恩州水患,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百姓如今水深火热,易子相食,陛下却在这儿庆祝那所谓的歌舞升平?何其荒谬可笑?!”
皇帝面色阴沉:“不过几个蝼蚁般的贱民,死便死了,有何可在意?”
此话一出,数位大臣再坐不住,议论纷纷,言辞慷慨。
盛若寒带头起身:“陛下荒唐,恩州水患死伤数十万计,陛下却将救命的赈灾物资用以享乐,与夏桀商纣何异?”
骤然点破物资去向,诸多大臣顿时愤慨起身,怒斥皇帝。
皇帝面色挂不住,一脚踹翻面前案几,怒吼:“朕是皇帝!先皇传位于朕,这天下便是朕的!朕想做什么便做,何须你们管教?!”
司馥满眼失望冷凝:“你自幼便无能蠢笨,我原以为你当上皇帝后有大臣礼法管束,会改善许多,却不想,竟变得如此荒淫无道。”
皇帝面色癫狂:“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你自小聪慧,惊才绝艳又如何?!当皇帝的还不是我?!先皇还不是选择了我?你还不是只能屈居于我之下!”
“不,陛下,你错了,”盛若寒开口,“先皇选择了泷河殿下,但混沌的世俗选择了你。若再给先皇哪怕一年的时间,登上皇位的也决不是你。”
说罢,他转向那些曾抗拒女子称帝的老臣。
当年的固执己见酿成恶果,他们纷纷羞愧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再对上盛若寒的双眼,皇帝几欲呕血,怒而抄起酒杯砸向他,却被轻飘飘躲过。
碎片四溅,色泽艳丽的酒液蔓延,沾湿他火红的衣摆,竟像是鲜血的颜色。
司馥上前几步:“皇帝,父皇没有选择你,而如今,世俗也放弃了你。”
披香殿外传来阵阵齐整的脚步声,盔甲长矛点地,仿若鸣雷。
皇帝彻底疯癫:“不可能!你胆敢谋反!父皇选择了我!这江山是我的!是我的!”
三万将士包围皇宫,披香殿外一片肃杀之阵。
大门轰然破开,闪着寒光的长矛对准高坐的皇帝。
大势已去。
他惨白着脸,颓然倒地。
#四
临沛九年,皇帝荒淫无道,百姓民不聊生。
泷河长公主持尚方宝剑,率三万将士,携文武百官,于披香殿中斩下昏君头颅,至此称帝。
听闻此讯,朝野上下,大魏各地,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新帝改国号为泷泽,至此,大魏出现了第一名女帝。
泷泽元年,百废待兴。
金龙宝座之上,一道道圣旨由那女帝颁布。
以雷霆手段查抄贪官污吏,收获黄金白银数万两,以此赈灾民。
以泽王为首,亲自赴往恩州。安富恤贫,博施济众。
不多时,圆满而归。
大赦天下,圣旨还乡,为各地添补壮丁,休养生息。
减赋税,兴农商,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泷泽三年,欣欣向荣,国泰民安
朝廷之上,泽王盛若寒请旨,称:“时世人多愚昧,固守男尊女卑之见,是以极力否定陛下称帝,扶持昏君,险些酿成大祸,使大魏倾覆。
幸而陛下心怀天下,摒弃前嫌,与其共谋大事,方得天下,方得如今盛世。”
她垂下眼对上他,无言之中早有默契:“爱卿待如何?”
盛若寒一拜:“古有妇好,巾帼不让须眉,今有臣请愿,望陛下顺天下之势,改科举,设女学,立女官,使千万女子,踏出深宅大院,为我大魏效力。”
帝笑曰:“善。”
#五
泷泽五年,帝大婚于泽王,普天同庆。
有孩童手挽手唱着童谣庆贺:“银汉明星回,填桥乌鹊肥;玉堂云气霭,秀阁画烛辉。燕舞雕梁曲,锦幕暗香飞;宜男花正好,兰畔照双衣。”
有百姓纷纷站满长街,争相献花,以作庆贺。
亦有无数女官站立于宫门前,一揖到底,心怀感恩。
是夜。
一入新殿,盛若寒便毫不顾忌身旁侍从,一口亲到她脸上,笑语晏晏:“当年你父皇没来得及为我们赐婚,如今这圣旨,却成了你亲自写的。”
她也忍不住跟着笑,摆摆手挥退侍从:“如此由自己亲手一笔一划写下,岂不更好。”
盛若寒笑吟吟地凑到她面前:“我和你说过吗,我喜欢这个国号。”
司馥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个喜欢法?”
他倒也不羞耻,直白道:“你是泷河,我是泽王,泷泽这个名字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孩子一样。”
她也不遮掩:“新朝建立,除了我便是你出力最多,说是我们的孩子,倒也不错。”
司馥伸手抚上他的面容,年近而立,岁月未曾留下风霜,他依旧如同少年般容颜昳丽,风流惑人。
盛若寒笑盈盈地蹭了蹭她的手:“大婚之夜,陛下还想这样静静地瞧到什么时候?”
她轻笑,俯身去吻他。
葭月欣逢合卺时,关雎赋就共熙熙,灵匹成偕老,定叶良宵入梦罴。